第27章 我可能玩脫了

作者:冬天的樹
北部夷族知道天齊陛下御駕親征的消息卻很是高興。

  他們部落成羣,擁立一王,如今最出色的勇士就是二王子赤那,他裹着一身風雪入了王帳,滿臉喜色。

  “父王,果然如您所料,那裴觀定然病重,天齊無將領堪用,那小皇帝無奈親征,兒子定將他打得落花流水!”

  王拍桌而起,仰天長笑:“好好好!我兒讓那富貴窩裏養大的小娃娃見識見識我們草原兒郎的英武。”

  十八歲的天子,連只鷹都沒逮過吧,豈知如何用兵?

  發動戰事之前他們的探子就發來密報稱天齊的攝政王裴觀病重,這也是他們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原因之一,如今這消息屬實,他們士氣大振。

  然而這都是高興得太早,他們實在沒想到,那小皇帝竟比裴觀更加陰險狡詐!

  “宿主,你現在在這個樣子小裴會不會不喜歡你了?”系統揪着許然的鬍子憂心忡忡。

  許然揮手將它打下去,他在軍中有些不放心,所以讓系統回京替他看了看裴觀,結果回來之後系統就跟中了邪一樣,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裴觀怎麼樣,藥按時喝了嗎?”

  系統嘆了口氣,放過了許然的鬍子,“放心吧,小裴有乖乖喝藥,但是宿主啊,你現在看起來比小裴年紀還大,再俊美的臉也禁不住你這麼折騰啊。”

  許然步子一僵,擡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扎人的鬍子,“真的很不好看?”他不就是因爲不方便沒刮鬍子嗎?

  系統拋棄自己的良心,毅然點頭,反正沒有之前好看!但其實宿主長得好,即便現在鬍子拉碴,也只是少了幾分俊秀多了幾分英武。

  許然被它說的有些猶疑了,“那……要不下單個剃鬚刀吧。”

  積分花在這種東西上,真的有些浪費了。

  軍報每月送回朝堂,一起送過去的還有許然寫給裴觀的信。

  但無論多少句“我一切安好”也不過是寡淡的文字,只要一刻見不到真人,心就一刻不能放下。

  裴觀批完最後一道摺子,從匣子裏取出許然的信,只要上了戰場,就沒有人能全身而退,可陛下從未提及自己是否受傷,軍營生活是否艱苦,直面戰場血腥是否不適,他的陛下已經學會報喜不報憂了……

  但他只能信這信中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陛下一切安好,來日便將得勝歸朝。

  他會替陛下料理好後方,讓陛下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打仗對許然算不上什麼難事,再加上裴觀早急信囑託了齊盼山,有這位北境主帥的協助,許然在營中如魚得水。

  夷人數次進犯全被許然和齊盼山逼退,因爲不熟悉草原地形,他們沒有貿然乘勝追擊,但即便這麼耗下去,夷人彈盡糧絕,已至絕境。

  冬去春來,冰雪消融,草原的路已經好走了。

  許然同齊盼山商量,這已是反攻的時候了。

  營帳被掀開一角,涼颼颼的寒風直往裏灌,穿着異族服飾的女子打了個寒顫,戰戰兢兢。

  “將軍,妾的母親是被夷人虜了去的,她被磋磨至死,只囑託妾身一定要想辦法迴天齊……將軍將軍,妾孤苦無依,求將軍允條活路吧。”

  那夷人女子跪在地上抽泣,字字懇切,好不可憐。

  齊盼山按了按額頭,問身邊的士兵,“怎麼回事?”

  那士兵臉色爲難,“齊將軍,在下巡視是發現此女在營外鬼鬼祟祟,就將其帶了回來,誰知她這番說辭,又看她膚色白淨,弱質芊芊,確像我天齊人的模樣,所以請將軍做主。”

  那女子又是磕頭:“將軍,將軍,妾只想回家……妾真的受不了了,那些夷人,他們都是畜生!”

  她聲淚俱下,不免讓人動容。

  齊盼山嘆了口氣:“這位姑娘,軍營重地,干係重大,不可聽信你一面說辭。”

  那女子神色哀切:“將軍若不肯收留,妾只有死路一條。”

  她瞧着身形瘦弱,脖頸和手背上還有青紫的傷痕,好不可憐。

  “這……”齊盼山有些猶豫。

  那女子垂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精光,赤那王子說的果然不錯,天齊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心軟,她等着齊盼山鬆口,背後卻倏地一涼。

  貼身的信物被扯下,那女子驚慌回頭,對上一雙毫無感情的黑眸。

  許然甩了甩那象徵着夷族王室的狼牙,脣角輕勾,“只有死路一條?那就請姑娘去死吧。”

  這變數來的猝不及防,那女子心知暴露,臉色大變,手中銀針乍現,向許然飛身撲去,齊盼山目光一寒,手中劍尚未出鞘,那女子就已經被許然先手製住。

  齊盼山滿心懊惱,抱拳道:“微臣失職,陛下恕罪。”

  今日若不是陛下,他只怕會釀下大錯!

  許然將那女子反手縛住,“齊將軍未有對婦孺揮劍的經歷,一時不備也可以理解,日後更該當心。”

  齊盼山對那女子喝道:“你究竟是何人,膽敢行刺陛下!”

  “呵,既然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那女子恨恨地盯着許然,這竟是天齊的皇帝,若她得手,天齊必定內亂,也可給赤那王子喘息之機。

  許然側目道:“觀姑娘容貌,想來方纔言論也並非全是虛假,應是有我天齊血統,姑娘膽色驚人,卻緣何爲夷族出生入死?”

  那女子並不答話,只死死瞧着許然手上的狼牙。

  許然輕輕挑眉,注意着那女子的臉色緩緩道:“這狼牙,是你們王上的?”

  說罷他又自顧自搖頭,“看來不是,那是……二王子赤那?”

  那女子瞳孔劇縮,許然便一笑,將那狼牙收入袖中:“看來是了。”

  “你胡亂說什麼!”那女子一陣驚慌,疾聲道:“我不爲從小長大的地方,難不成爲將我和我母親拋棄的天齊?”

  許然不再理她,同齊盼山耳語兩句,令人將那女子帶了下去,嚴加看管。

  回了自己的帳內,許然便開始寫信,系統在一旁偷窺。

  “宿主,這個月不是已經給小裴寫過信了嗎?”

  “嗯,”許然筆下不停,“有些想他了。”

  思念並非是單向的,已是丑時,凝輝殿偏殿依舊燈火通明。

  裴觀沒有回王府,或許是待在陛下曾待過的地方他夜間才能少些夢魘,或許是隻有趙福還能同他說說陛下。

  他從前絕不會相信自己會有如此舉動,身爲臣子,卻居於皇宮,若被人知曉,定會以爲他有不臣之心。

  他確實有大逆不道的心思,卻不是對皇位,在凝輝殿裏的夜越來越長,這心思也就越來越明晰,他知曉自己想要什麼……縱萬劫不復,也不會後悔。

  趙福上前滅了煤油燈,“攝政王啊,陛下走前可是囑咐了再囑咐,萬不可讓您熬壞了身子,您可看在奴才這條小命的份上,快去休息吧。”

  裴觀失笑,無奈地上了榻,陛下是當真操心。

  他幼時便懂事,母親都不曾這麼操心過他,倒也是新奇的體驗了。

  閉上眼便不免有些不好的場景時時浮現,擾得他不得安睡。

  這樣的噩夢從前也有,他上戰場時尚且年幼,血風肉雨,肝髓流野,即便不能表現出來,也不可能不害怕的,但也只夢魘了一月,便慢慢適應了,適應了機械的殺戮,適應了身邊昨日談笑的兄弟今日便化作一具屍體。

  可如今陛下已經去了數月,他便擔驚受怕了數月,適應不了……

  不過一個時辰,他夢中驚醒,那片血色猶在眼前,大口喘着粗氣,幾乎有些踉蹌地行至案前,那將匣子死死捂在懷裏,才稍稍安心。

  陛下答應了他,會平安歸來……

  他相信,他會等。

  可等了還沒多長時日,又有消息傳來。

  “攝政王!軍中急報!”

  傳令之人滿頭是汗,持着齊盼山的印信喘了一口氣便道:“陛下被困!”

  裴觀驟然站起,聲音都有些發顫:“什麼?”

  許然確實被困,赤那這次是發了狠心,帶了所有的部下圍了他們一行人,極是不死不休的架勢。

  不是不能突圍,但許然別有所圖,也不願平添傷亡,站出來將那狼牙在赤那眼前一晃,赤那就變了臉色。

  天齊皇帝就這樣以一己之身換其餘將士回營,被夷族的赤那王子帶走了。

  消息不敢散播,只有幾個親信急得團團轉,恨不得立刻衝到夷族大帳將陛下搶回來,又被齊盼山死死按住。

  “陛下智謀無雙,切不可衝動行事,給陛下添亂。”

  齊盼山自然也是慌亂,畢竟那可是天子,可他無端的相信,陛下絕不會行沒有把握之事。

  若陛下出事,身爲北境主帥,他也只能以死謝罪了,多年血戰的榮譽不在都不論,只怕還會累及滿門。

  “快馬加鞭,回京通知攝政王,切記,只可是攝政王。”

  夷族帳內許然卻沒受什麼苛責,赤那待他如座上賓。

  許然輕笑:“如今戰事焦灼,赤那王子想必也無法可解,朕卻有你想要的東西,就不知赤那王子如何決斷?”

  赤那聽不慣許然這拐彎抹角的話語,直言道:“天齊皇帝,您身上這狼牙曾是赤那貼身之物,煩您告知,這狼牙之主,如今何在?阿雅她……她可還活着。”

  問道“活着”二字,赤那眼中明晃晃地閃過擔憂。

  原來那姑娘叫阿雅,還真是這位二王子的紅顏。

  許然沉默一瞬,眼見赤那的臉色愈發陰沉,他才緩緩道:“朕欣賞那姑娘的膽色,留了她一命。”

  赤那肉眼可見的鬆了一口氣。

  “不知那女子是赤那王子何人?”

  赤那一愣,“她沒同您說?”

  許然奇怪道:“朕向來沒有對俘虜嚴刑逼供的習慣,她又不願歸順我天齊,怎會同朕說?”

  赤那默然,他還以爲……

  阿雅的母親是從前兩方交戰時被拋下的天齊女子,因容貌出色,被夷族一位貴族收入房中才勉強保住一條命。他以爲事情敗露,阿雅能保住性命定然是成了這位天齊陛下的人,他絕不會介意,他會將阿雅帶回,迎她爲妻。

  許然的話襯得他心思卑劣,不可見人,他本該知道,阿雅看起來柔弱無依,性子卻極爲剛烈,絕不會屈從,他怎會起了那樣的想法,阿雅心悅他,絕不會跟了旁人。

  他原先對阿雅是七分喜歡三分利用,如今那三分利用盡數被愧疚佔據,他開口嗓音沙啞:“她是爲了我才以身犯險,多謝您留她一條命,請您放過她。她是我的……王妃。”

  許然本也沒打算殺她,只當默認了赤那的話,這個世界男女尚不平等,赤那王子雖不比阿雅赤誠,但能反思己身,能體會女子不易,已是難得,

  “既如此,赤那王子可再同朕談談你的想法了。”

  帳中歸於安靜,同赤那談妥,許然放下心來。

  “要不了多久,這裏的戰事就可平息了。”

  系統開心地點了個煙花,“恭喜宿主,終於要和小裴團聚了!”

  煙花在眼前綻開,許然的腦中卻霎時閃過什麼。

  等等……裴觀……

  許然眼底的輕鬆褪去,當時形勢特殊,他假意不敵以圖同赤那交流是臨時起意,沒來得及同齊盼山商量,他想的是以他對齊盼山的瞭解,定然能穩得住,不會讓軍中出亂子。

  可他忘了一件事……齊盼山曾是裴觀的副將,裴觀又一直表現的對自己如此在意,齊盼山定然會將消息告知裴觀。

  “完了……”許然脣角的弧度僵硬,“我可能玩脫了。”

  系統:???

  年少成名的戰神知道面對這種情況要多加試探小心行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會權衡利弊不動聲色,可許然曾親手剝去了裴觀在他面前的這兩種身份,在他面前,裴觀便只是裴觀。

  至於裴觀的心思呢……裴觀的心思很好揣度,許然只需將自己當做他,將下落不明的人當做裴觀,立刻就能知道他此刻心緒如何。

  他嗓音有些飄忽,“你能不能變成個鴿子,替我給裴觀送封信?”

  那人身子還未恢復,本應好好休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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