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苦味
齊盼山心神一震,不動聲色地摸出枕頭下的匕首,就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齊將軍,是朕。”
“哐當——”一聲,利器落地。
“陛陛陛下?!您怎麼逃出來的?您沒受傷吧?”
許然面色複雜地撿起地上的匕首,塞給還在被子裏的齊盼山,“朕沒事,此事日後再與將軍細說,現在朕有急事要走一趟,將軍不必擔心。”
齊盼山詫異道,“陛下有何要事?微臣遣人同陛下一道。”
哪個皇帝身邊侍衛都不帶一個,獨來獨往甚至還敢闖敵營的啊。
許然笑道,“不必,只是去接個人。”
系統最終沒變成鴿子,因爲裴觀已經離了京。
未免引起恐慌,他誰也沒帶,什麼也沒收拾,一人一馬連夜出了京城。
朝政沒什麼好擔心的,只希望杜相明早起來收到他的信後彆氣壞了身子骨。
這實在是太任性了,裴觀迎着夜裏的涼風咳嗽兩聲,陛下一心叫他休養,知道他連夜趕路興許要生氣……生氣也沒關係,陛下過分的好哄,但他要先找到陛下,和陛下一起回宮。
這條路不是第一次走,閉着眼馬都會自己跑,許是錯覺,月色亮了些,前路亮堂堂的。
發着光的系統焦急地給許然發消息,【宿主你好了沒?】
它能飛過來,許然就只能和裴觀一樣騎馬趕路了。
許然不太好意思:【馬上,馬上,辛苦你了,給你買數據條,新口味全部來一條。】
系統能量不是用來這麼消耗的,可裴觀太急了,許然怕他在路上摔了跤。
系統恨恨地看月亮,這月光太暗淡,全靠它的能量了。
山路崎嶇,多有險阻,可也是最近的一條路,裴觀沒有分毫猶豫,一揚馬鞭,徑直扎進山林裏。
系統一邊給許然定位一邊吐槽,【你覺不覺得裴觀很像你?】
許然看着定位一愣,繮繩又攥得緊了些。
定位已經越來越近,本不該這麼快,二人皆是不要命地趕路,活像背後有索命的閻羅,又或者,是前方有勝過生命的寶物。
即便是能行千里的良駒,這樣不眠不休地趕路也有些力竭,裴觀拍拍馬身,“再堅持一下。”
實則他自己也已是強弩之末,眼前泛起重重黑影。
他不能停下,他不敢停下,他還沒有見到許然。
他沒來得及告訴他……
前方忽然又有馬蹄聲傳來,由遠及近,逐漸明晰,裴觀甚至沒了擡頭的力氣,他勉強側過馬,想給人讓一讓路,那馬蹄聲卻同時也停了下來。
裴觀愣愣擡眼,那道模模糊糊的身形有些熟悉,他聽見一句絲毫不顯輕薄的調侃,“這位公子這麼着急,該不會是要去接心上人吧?”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對他說這樣的話,也只有那個人,即便是調笑的話語,說出來也異常溫柔,裴觀按了按手心,眼前的黑霧散去,眼眶微微泛起澀意。
他輕聲道,“陛下?”
那人沒動,就這麼坐在馬上看他。
裴觀放鬆了繮繩,露出一個笑,“許然,我的馬有些累了。”
不必再問對方爲什麼會在這裏了,裴觀的馬累了,他們同騎一馬也就成了理所應當的事情。
裴觀貼着背後那人的胸膛,耳邊溫熱的氣息使他忍不住發顫,他下意識地要去攥繮繩,卻被另一雙手攔住,力道很輕,卻不容拒絕。
許然點了點他掌心的血痕,“你受傷了,我來就好。”
裴觀垂眸看下去,繩子勒出的紅腫,連血都沒見,這算什麼傷?這叫什麼傷?只有這個人,把自己任何一點微不足道地傷口放在心上。
許然……許然是什麼人,他知道這件事不能問,可忍不住要去猜想,他身邊來了一個這樣好的人,時時都要忐忑,時時都要患得患失。
“陛下受傷了嗎?”
裴觀語氣中夾雜着一絲懊惱,他竟一時沒想起來,他是爲了來找許然的,怎麼又是許然先找到了他。
靠着自己胸膛的身體有些僵硬,許然又將人往自己懷裏按了按,壓下脣角的笑意,“沒受傷。”
裴觀才放下心,一句問話又將他的心神提到嗓子眼。
“朕叫攝政王每日喝藥,這兩日沒喝可怎麼好?”
裴觀心口的火燒到耳朵上,燥熱無比,幼時父親請的教書先生對他也沒有過這樣的問責。
“嗯……”許然語氣裏的笑實在壓不下去,“答應的事沒有做到,該罰什麼?”
罰什麼,上次陛下也說要罰,結果只是叫他批了一天的摺子。
裴觀試探着道:“陛下說罰什麼就罰什麼?”
反正陛下不會害他。
“一時想不到,先攢着吧。”
系統捧着早就買好的補劑在旁邊晃盪晃盪,“這時候給小裴喝嗎?”
許然想了想,遮住裴觀的眼睛,“給你變個戲法。”
裴觀睫羽輕顫,下意識閉上眼睛,脣邊被抵上一個微涼的瓷瓶。
“喝進去。”
裴觀張嘴將瓶中味道奇怪的液體抿了進去,又澀又苦的味道在脣色間蔓延,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下一刻,又被餵了一顆清甜的飴糖。
現在真是好乖,讓喝什麼喝什麼,讓喫什麼喫什麼,許然滿意地笑笑,“難喝吧?喫顆糖緩緩,不夠的話我這裏還有。”
那顆圓潤的飴糖在舌間滾動一番,方纔的苦味立刻就被甜味覆蓋了個徹底。
含着糖說話的語氣有些含糊,“陛下給臣喝了什麼?”
許然半開玩笑,“穿腸爛肚的毒藥,怎麼樣,怕不怕?”
裴觀早已分得清這人的玩笑和認真,即便分不清,他也知道這人絕不會苛責他,一點沒有害怕的樣子,順着許然的話哄他,“難爲陛下還給一顆糖,死前也不讓臣嚐到苦味。”
許然聞言笑了笑,而後想到了什麼,脣邊的弧度漸漸淡了。
他想問問原劇情裏的裴觀,那杯毒酒,苦不苦?
是不是到了最後,脣舌間的苦意也沒來得及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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