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你是誰
很快恢復正常,無事發生。
許然頓了頓,將原本已經解開的衣服釦子重新扣好,然後看向窗外:“裴邊野?”
窗簾紋絲不動。
醫藥箱被扔在在茶几下面,許然起身走到窗前,沒有猶豫地扯開了深色的窗簾。
泛着紅光的半透明人影靜靜立在黑暗中,形同鬼魅。許然垂眸,隔着玻璃對上那雙含着冰涼殺意的眸子。
“砰——”
裴邊野一拳砸在了窗戶上,指關節滲出鮮血,碎玻璃劃過許然的臉側,在他眼下刮出一道傷口,但他只是看着裴邊野的手。
從半透明變成正常,又覆上鮮血。
裴邊野扯了扯脣,眼眶卻是通紅的,語調又冷又輕:“爲什麼要叫我的名字?”
爲什麼要喊他的名字,爲什麼要拉開窗簾。
如果許然當做不知道,他今晚或許就又放過這個人了。
夜色沉寂,裴邊野身上的光芒卻越來越盛,紅的刺眼,像一顆鮮血淋漓的心,他穿過碎裂的窗戶,招招凌厲。
他們很快纏鬥在一起,只是一個不像身經百戰的特工、一個不像攻擊力極高的魔物,他們全然忘記自己的本事,毫無技巧地肉搏。
頂上的吊燈不知被什麼東西擊中,裴邊野聽到動靜,向上看了一眼,卻依舊站在原地,好像連避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說時遲那時快,許然一把將裴邊野拉進自己懷裏,兩個人就地一滾,相擁着倒在角落處。
許然將口中的腥甜和悶哼一起嚥下去,顫抖着摸了一下裴邊野的後腦,確認他沒受致命傷。
他嗓音很啞,卻死死攥着裴邊野的衣領:“裴邊野,這個世界很大,外面還有很多你沒見過的風景……”
裴邊野的指尖幾乎透明成虛影,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只能怔怔地看着許然的眼睛,看着他臉上斑駁的血痕。
“你既然來到這裏,就是世界的一部分,它已經接納你了……”
許然說的很慢,很認真:“沒有人能傷害你了,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他摸出腰間的匕首,然後握着裴邊野的手扶住匕首,調整了一下角度,然後笑了一下。
“別害怕……出去走走吧……”
裴邊野眼前是模糊的,耳邊的聲音低不可聞,指尖碰到地上的冰涼。
鮮血將黑色的作戰服浸透,然後滴在地上,他想起方纔許然有些遲緩的動作,和一直縈繞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攥着他衣領的手不知何時已經鬆開,許然的瞳仁很黑,目光很平靜,讓人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裴邊野茫然地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臉,他手中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此刻許然握着他的手,毫不猶豫地向自己捅去。
在即將刺破皮膚的那一瞬,匕首哐當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是這樣的。”
裴邊野從地上站起來,腦子悶悶的疼,他咬着牙,用盡全力跳出窗戶,跌跌撞撞地走了兩步,就又脫力般地跪下來,攥着胸口的衣裳嘔吐。
他聽見身後響起的腳步聲。
許然竟然還敢跟出來,他不怕死嗎?他憑什麼不怕死?!
裴邊野撐着地面,額頭青筋浮現,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他轉頭看向許然,沒有對仇人的怨恨和對傷員的擔憂,只有徹底的、純粹的痛苦。
許然停下來,蹲在他面前,捧住他的臉:“那你怎麼辦?”
裴邊野被困住了。
他放過許然,誰又放過裴邊野呢?
魔物是沒有那麼容易受傷的,但是裴邊野受了很多傷,是即便用盡一個人類全部的鮮血也無法撫平的傷。
空中凝出半透明的絲線,緩緩纏住了許然的脖頸,許然還在笑着:“裴邊野,你是被傷害的那一個啊。”
所以以後就不要那麼傻了,明明沒有做錯事,爲什麼活得這麼痛苦呢?
很低很輕的一句話飄在寂靜的夜裏:“你現在,不覺得所有的魔物都該死了?”
許然被絲線纏得有些缺氧,聽不清楚:“什麼?”
他閉上了眼睛。
屬於人類的鮮血的味道吸引了掩藏在黑夜裏的魔物,一個傷重瀕死的人類、無數新鮮難得的血液,讓他們蠢蠢欲動。
但尚還來不及動作,就被烈焰一般的紅光震傷了。
裴邊野說:“滾。”
和主系統的談判用了很長時間,它終於鬆口,在這個身份設定廢棄之後可以允許許然以其他身份重新進入小世界,並且不會改變時間線。
所以系統這幾天很忙碌,做好了所有的準備,現在它正在等許然回到空間,然後他們就可以立刻進入世界,以全新的身份!
但是在許然沒有回到空間,因爲在他閉上眼的那一瞬,落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
系統在內線瘋狂敲許然:“怎麼回事,我們還走不走啊?”
許然微微嘆氣:“算了。”
算了什麼算了!該死的宿主把話說清楚啊!
系統在空間裏漫無目的地轉圈,突然聽見很茫然的一聲問話:“你是誰……”
另一個人已經陷入昏迷,當然無法回答他。但系統激動得在空間裏蹦了蹦,可能真的不用重開了!
裴邊野極力想要無視這人身上的不對勁。
但是他很難不去想,在許然將他從地下室抱出來的時候、在許然在衛生間扶住他的時候、在房子裏的禁制失效的時候……
以前的許然不會做這種事情的,那個許然沒有這麼傻。
他極力想要把這些當做一個陷阱,因爲他的心早就被恨意腐蝕了,倘若這恨落不在罪魁禍首的身上,就會灼傷他自己,又或者灼傷其他無辜的人。
裴邊野將許然放在沙發上,逐漸平靜下來,紅光消失,半透明的手也恢復正常。
他看向許然家那個冰箱,忽而扯了扯脣,低低的笑了一聲。
“放冰箱裏?慢慢喝?”他的語氣很淡,重複了一遍許然曾說過的話。
系統方纔有些放鬆的心立刻提了起來,要命。就知道不會這麼容易!它準備將許然的數據拉回空間時,卻不小心看見了一滴淚。
裴邊野的嘴脣都是蒼白的,臉龐上只剩下眼尾帶着紅意,但當那滴淚在無人察覺時落下,他的眸光彷彿也是破碎的。
系統突然模模糊糊的明白許然的顧慮,裴邊野是支離破碎的,那些碎片藏在他身體裏,藏在他心裏,日復一日,越埋越深。
讓裴邊野痛苦的早就不僅僅是曾經的傷害了,也是如今的許然。
許然的變化越大,就越讓他的恨意無處落地。
裴邊野抱着膝蓋坐在沙發旁,像曾經的很多次,無助又倉惶。
系統飄在他旁邊,看看他,又看看許然,然後分別蹭了蹭他們兩個的臉頰。這是它唯一能做的、表示安慰的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裴邊野還是拉出了茶几下那個醫藥箱。
系統揉了揉自己的臉,喃喃自語:“好吧,應該是真的不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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