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0:明前茶 作者:未知 [ 旁觀 ] 江鸞被找回來,再回到那座玉淵潭的江家公館之前,並不知道,五年當間,整個家族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最首要的一件事是,大伯意外逝世,連帶牽扯到各種事物,其中,掌管家族的責任順到了江穆清。 叄年前,那位繼承老將軍衣鉢、常年忙於局內事務的大伯,在祕密任務時突發心肌梗塞。 活時,是北部軍區的中將司令,其實下一任期調回北京,就是連升大喜;而身後,只有名,明裏依舊榮光的江家,其實勢力來往折走不少。 旁人看熱鬧,盟友探江家剩下的基業深厚,只有家人會哀悼。爲首的,古稀時懸車,仍精神矍鑠的江老爺子,卻在一夜之間蒼老許多。好在過去他眼裏半邊不着調的叄子江穆清,一邊安撫族人情緒,一邊接來大伯之前的政治往來,穩住了大局。 半年過後,父子間持續多年僵持的關係緩和許多,老爺子終於覺得年老,逐漸從各種事務裏抽手,讓權給江穆清。 等江鸞回到公館,首先就被告知,關於大伯的事儘量不要提。 她沒太大感觸,自己幾乎沒見過大伯,也沒有虛構出來的悲傷。 但她回來的期間,聽聞那個男人,哦,她的生父,江穆清,似乎是有意把許多事,讓渡給五叔江穆朝。 那一陣子,她經常坐在屋內,垂頭揉着自己的玩偶兔。室內只有爺爺、她的父母、江穆朝和他。 按照規矩,這些談話過於私密,傭人也不能進屋,這時候就是江猷沉在書房端茶送水,外加旁聽。 而她是溜進來的。因爲現在人多,她覺得似乎要找個機會好好端詳他,現在沒有了獨自面對他時的壓迫感,還夾雜着各種奇怪的情緒。 她聞得到一旁,他放下的明前白茶的香氣,碗蓋未合上前,香味繚繞着進入自己鼻內。 江穆清裁酌着語氣,向老爺子陳述讓權的原因。漸漸言之鑿鑿,把現在的政策不同都扯進去。江鸞當老狐狸對他親爹說的話都是真的,但繞來繞去,自己都覺得邏輯不太對,在一旁不大能聽得懂。 坐正中那位肅穆的老人久未回話,人沒糊塗,沒動怒大概率是今天剛聽戲回來。 她忽然注意到他的手指,指腹滑過茶船的弧形邊緣。他在靜靜的聽着叔父的談話,像這件事不僅僅事關江穆清。 江鸞意識到,他們談論的這件事可能也和自己有關。不然她怎麼會溜得進來。 那天,事情未談成,聽不出目的是什麼,五叔建議江穆清再考慮一下。 她實在討厭他們的隱晦對話,什麼“上邊兒”、什麼“下海”、“你問過南方那邊的態度了?”影影綽綽的,像日常談話,又像策動。不到最後談妥,局外人永遠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 ···也許,他知道? 那晚,她想了好久,抱着玩偶兔,最後敲了他的房門, 江猷沉摸着門檐推開,像有潔癖一樣。仍然穿着白天那件,陪老爺子去聽戲換的黑色唐裝,浮着祥雲暗紋。 他們目光時隔許久地對在一起。 她看見他因爲高,把手摸在門上,高大身影的陰影完全蓋住自己。她不知道這是在實驗室有的習慣,她只覺得壓抑,還得仰望他,仰望他眼底薄薄的那層冰。 傭人端着修剪過窗臺的曇花的剪子和花肥,走過地毯鋪過的走廊。她朝只把房門開了一些的江憲,點了點頭。 江猷沉依然沒什麼表情,但眼底泛着些許溫和,朝傭人頷首迴應。 她抱着玩偶,冷風吹過她的腳踝。 他對自己的親妹妹比隨便一個人還冷漠。 江鸞氣得轉身就走,一半原因是噁心他,一半是唾棄自己不要臉。 其實,她真應該頓了頓。 比如在跑去拐角,氣得直往自己房間衝過去時。 她會發現,江猷沉仍然平靜地站在那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