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畏威而不懷德
一個鄉老跪了下來。
此時衆人的心防已經被江停雲攻佔得差不多了,有了這一個帶頭的,衆人紛紛破防,嘩啦啦跪了一地。
江停雲忙揚聲道:“在場的女子就不要跪了,不然盤踞在上的鬼魂們怕是要發難了。”
真是越說越嚇人了。
但人們偏偏還就喫這一套。
能出現在這種公共場合的女子,都是年紀不小,不用避嫌的。
饒是如此,江停雲的話音剛落,就有此起彼伏的呵斥聲,惡聲惡氣地讓她們起來。
江停雲忍不住皺眉,藏在袖子裏的手暗暗掐了個決。
“轟——”
一聲悶雷從天而降,在場的人齊刷刷打了個寒噤。
這是江停雲從泰山府君那裏學來的陰雷,只作用於活人的魂魄,也是唯一一種不傷陰魂的雷法。
在場這些人都不明就裏,被這陰雷嚇得渾身打顫。
江停雲雖然站在高處,離衆人還有一段距離,卻依舊聞到了人羣裏傳來的騷臭之氣。
有人嚇得尿褲子了。
他只當不知道,嗓音淡淡,“女子乃孕育繁衍之源,自有上天庇佑。爾等如此輕賤呵斥,上天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在場的男人們面面相覷,那些已經做了祖母,卻還沒有多少家庭地位的小老太太們也都一臉懵。
前者是難以置信,後者也是難以置信。
只不過,前者的難以置信參雜的是驚慌恐懼,後者的難以置信參雜的卻是隱祕的欣喜。
江停雲不知道自己如此行事會不會矯枉過正,但有些事情,矯枉過正也是發展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好了,大家都起來吧。”
衆人相互看了看,沒有一個肯起來的,依然跪在那裏,苦苦哀求。
看起來很可憐吧?
實則這些人心裏,未必沒有攜衆勢威逼,恃弱凌強的意思。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處於弱勢的人若是遇見了惡人,只敢龜縮起來任人欺凌;
但若是遇見了朝他們發善心的,他們或許也不會感激,反而千方百計的想要利用這份善心,甚至想把對方架到高處。
用句現代話來說,就是搞道德綁架。
對於他們的小心思,前世混跡各大平臺的江停雲如何看不出來?
得慶幸他這些年修身養性,此時倒不怎麼憤怒,更多的是好笑,還有一種“果然如此”的瞭然。
——他就說嘛,這些人平日裏欺壓良善,對弱者敲骨吸髓,若無雷霆手段震懾,他們又怎會懂得,應該對幫助他們的人心生感激?
“你們只來求我也無用,須知解鈴還須繫鈴人。”江停雲不動聲色,仍舊滿臉誠懇地提點了一句。
這羣人裏但凡有一個能醒悟的,也不算白費他一片苦心。
只可惜,這些人做惡做慣了,難免以己度人,因爲江停雲說這些話,是想趁機多索要些香火錢。
想從他們手裏扣錢,怎麼可能呢?
畢竟平日裏,都是她們喫別人的肉,喝別人的血。
這個道長不是個高人嗎?不是說自己下山,就是爲了降妖伏魔積德行善嗎?
既然如此,怎麼能朝他們這些窮苦人家要錢呢?
一羣人跪在地上,叩頭哀哭,訴說自己的種種不易。
更有甚者,還拿村裏那些或早夭或病弱的孩童做筏子,一個勁兒地把江停雲往高處架。
甚至於,那些被江停雲拉起來的婦人們,也跟着跪在地上磕頭哭求。
由此可見,道德綁架這回事,是亙古就有點,後世的網絡只是對這一現象做出了最精確的總結而已。
江停雲差點被氣笑了。
難道真是這些年修身養性,脾氣好了,連帶面相裏也多了幾分大慈大悲?
他面色一冷,將自身威壓氣場一點一點放出來,冷冷道:“怎麼,諸位莫不是以爲,貧道的雷霆手段,只能對付妖魔?”
現場登時鴉雀無聲,原先那些各懷心思,甚至內心深處懷着隱祕得意的人,都略帶驚恐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又在那幾個老婦身上頓了頓,清喝道:“誰讓你們跪的?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
幾個老婦面面相覷,慌里慌張地爬了起來。
江停雲冷笑道:“貧道雖有蕩平天下之志,卻也不介意放過一兩個魔窟。
一方小鎮而已,還真以爲自己地理位置有多重要?
大不了百年之後,貧道再來清剿,將死氣去盡之後,令遷良民來此定居。到那時候,自然又有繁華之景。”
若不是這地方還有幾戶善人,江停雲是真不想管。
偏偏這些人還畏威而不懷德,一再挑戰他的忍耐力。
一羣人冷汗都下來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明白,高人就是高人,並不是他們耍些小聰明就可以隨意拿捏的。
幾個鄉老膝行幾步越衆而出,眼中的精明算計,全都換成了驚懼惶恐。
“上人恕罪,上人恕罪,山野鄉民,無知無畏,並非有意冒犯上人。”
此時此刻,若是個寬宏大量的,也就順着臺階下來了。
但江停雲卻半點兒都不想寬宏大量。
他冷聲道:“無論有意無意,冒犯便是冒犯。怎麼,貧道若是不肯諒解,便是小肚雞腸了嗎?”
說話的那鄉老一噎,心道:您這還不小肚雞腸呀?
但他嘴上卻不敢說,臉上也不敢露。
“不敢,不敢,我等冒犯上人,理應向上人賠罪。”
江亭雲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懂的都懂,這就是要看他們的誠意了。
那鄉老心下苦澀,爲了整個鎮子,爲了自己的子孫後代,也不得不拔毛放血。
“上人容稟,我等願捐二十兩香油錢,求祖師爺賜福。”
二十兩,實在不是個小數目了。
但比起這些年,他們從寡婦弱子身上榨取到的,卻又遠遠不足。
不過江停雲也知道,那些錢財大部分都被他們花用了,拿出二十兩,已經是在割他們的肉了。
因而,他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些,卻仍舊鄭重其事,“先前被貧道賜福的那幾家除外,這二十兩銀子,每家每戶必須平攤。
哪一家若敢欺心,休怪貧道法力不濟,治不住那些索命的惡鬼。”
這就是明明白白的威脅了。
那些還有小心思的人面色一變,有的目光閃爍,有的臉皮抽搐,卻都不得不收起了用別人的善心,逼迫那幾家多出銀子的想法。
江停雲站在高處,就像是老師站在講臺上一樣,將底下人的神情變化都盡收眼底。
“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諸位究竟做過什麼,你們自己清楚,貧道掐指一算,也是心知肚明。
以往報應沒來,你們怕不是心懷僥倖甚至是沾沾自喜,自覺找了一個長久的無本買賣。”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冰涼的目光從衆人身上劃過。
包括那些站着的婦人們,在場衆人臉上沒有露出心虛之色的,竟然寥寥無幾。
看來,這些婦人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平日裏也沒少做幫兇。
江停雲暗歎了一聲:這些婦人做姑娘的時候,或者剛嫁人的時候,未必不明白身爲女子的苦楚。
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們爲了讓自己過得好一點,逐漸變成了夫權和父權的幫兇,成了壓迫其餘女子的一員。
想來這就是賈寶玉那句珍珠變魚眼珠的緣由吧。
雖然江停雲覺得,賈寶玉這人挺沒有擔當的,卻不得不承認,他的一些思想,的確是超越時代的。
他厭惡家裏的老婆子們,將她們比作魚眼珠子,並不是因爲她們老了醜了不好看了。
只看他對劉姥姥的態度便知道,他雖然喜歡好看的人,卻並不是純粹的以貌取人。
他之所以將那些老婆子們比做魚眼珠子,不過是厭惡她們轄制小丫頭們,覺得她們年輕的時候受轄制,老了之後又去轄制別人,尤爲惹人厭惡罷了。
這是賈寶玉的想法,也是作者想要通過這個男主角,傳達出的自己的價值觀。
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已經是思想上的進步,但畢竟還有時代的侷限性。
作者厭惡那些老婆子們不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卻忘了整個大環境,根本沒有給她們多少選擇的餘地。
其實說白了,她們之所以攀附維護喫人的禮教,只是爲了讓自己喘一口氣,過得更好一點而已。
這是從這一點來看,她們似乎也沒有錯。
只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實在很難讓江停雲認同她們。
江停雲淡淡道:“這個地方已經聚集了大量的陰氣,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陰氣,從東北方匯聚而來。”
他伸手往東北方一指,蹙眉道:“那裏又是什麼地方,爲何陰氣和怨氣都如此濃重?”
衆人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有些人沒反應過來,但大部分人都瞬間瞭然。
他們這個鎮子的東北方,正事寡婦村。
寡婦村?
難道……
想到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有好些人已經面色慘白,渾身冷汗,瑟瑟發抖了。
雖然他們將人逼到寡婦村之後,就不再過多關注,卻也知道,寡婦村幾乎每年都會死人。
而且,正因爲離得不遠不近,他們總會聽到許多與寡婦村有關的,頗爲靈異的事件。
比如說,寡婦村盤踞着索命的厲鬼,時時吸食人精氣,所以住到那裏的寡婦們,才個個都短命。
又有人說,那些厲鬼本就是從前死去的寡婦,死後因爲怨氣深重,地府不收,成了孤魂野鬼。
這樣的孤鬼若是想投胎,就得找個替死鬼。
那些早逝的寡婦,就是被拉去當了替死鬼。
難不成,如今的孤鬼聚集的太多,一個寡婦村終,於不能滿足那些孤鬼的需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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