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郝君書絕讚美味辣椒醬(上)
且不說沈曼君夫婦,是如何度過了這一個不眠之夜,翌日一大清早,在吳家不遠處,一樣是老城區的木板房小院中,張宗子也正很有些開心地安頓着自己帶來的厚禮,“真要多謝郝伯母,若非伯母指點,我哪裏有面見六姐的造化呢這採風使的職位,也落不到我頭上啊”
他帶來的幾色禮物,倒是很實惠的,分別是秋衣褲五身,毛衣褲五身,浴巾五條,都是家常使費之物,說貴也不比懷錶一樣售價特昂,大小合體,算是給近友的貼心好禮。這一份禮便是十幾二十兩銀子,張宗子還非得要郝家人收下不可,“此後我也就是自己賺錢養家的人了這採風使一個月能得四兩銀子的月俸,而且上班時間也很自由”
他拍了拍胸脯,便流露出很自豪的樣子來,誇口道,“下個月我便只花銷我的月俸,再不需要家裏的支持了”
郝家人聽了他的話,不免相視而笑,李小妹出門去買早飯,郝太太對張宗子說道,“我不過是揣測着,這事兒登上報紙鼓吹,或許對六姐有利,被刊登的機會也較高,真正被錄用,還是因爲張少爺你才氣橫溢的緣故,這採風使的位置啊,合蓋由你來坐呢”
她這話也不是恭維,郝家幾人都看了張宗子的文章,不論是創作速度還是創作質量,常人壓根都無法想象,而郝家人也的確還有外頭的老觀念,雖然他們也認得字了,但還不算是文化人,對於文化人的月薪高於他們這一點,郝家人是很能接受的,並不會感到妒忌,甚至還覺得這樣的倍差略微低了一些張宗子身爲邸報的採風使,一日只賺一百多文,不過是連掃盲班都沒有畢業,最低級的工人的六倍而已,感覺確實還是低了一些,還不如做商戶買賣來得賺錢呢
不過,自古以來,爲官府做事,福利當然也是也都是有的,張宗子得了一套獨門獨院的水泥宿舍,雖然院子不大,但他一個人住也是夠了。他來便是爲了和郝大陸一家人談買賣他願意以低價將自己現在住的這套院子租給郝家人住。當然,張宗子原本開始是不打算要錢的,但他現在逐漸知道世情,明白過分的熱情會讓朋友不安,因此郝家人堅辭之後,便改爲以和他們現在住的這院子齊平的價格,租給郝家人。
房租不變,卻能極大地改善居住條件,郝太太沒有矯情很久,便接受了張宗子的好意,並對還有些不安的郝大陸道,“我兒,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張少爺和你如此莫逆,他已一飛沖天,我兒日後定不是池中物,今日的人情,來日總有報償的時候。”
郝大陸也是豪傑人物,一聽這話,便坦然受之,張宗子見了,更加歡喜,此時李小妹挎着籃子也回來了。籃子裏放了一大碗豆腐腦,又有八張芝麻大燒餅,衆人便正好一道坐下用早飯,彼此間親熱更勝從前,倒真有了幾分世交的味道。
郝大陸拿了小碗來,用鐵做的薄鐵匙子往外鏟豆腐腦,笑對張宗子道,“前日偏了宗子哥哥的美餐,今日暫以這豆腐腦還席了,這可是我們家的獨門招牌,離了這裏難能喫到呢。”
張宗子一早起來,的確還沒來得及喫飯,此時早已餓了,搓手笑道,“不都是買的嗎什麼獨門祕訣燒餅是甜的鹹的豆腐腦我喫鹹的呢,可惜家裏沒有碎油脆,榨菜有嗎”
李小妹取了一個小陶罐來,聞言抿嘴笑着說了幾句川話,郝六哥翻譯道,“既然會喫鹹的,那就正好嚐嚐我們的好辣味。”
說着,便從陶罐裏舀了兩勺紅彤彤、黑乎乎的醬,拌進豆腐腦中,李小妹也從籃子裏取出了店家送的一小碟油脆、榨菜末,並蔥花都有,也是十分的齊全,張宗子抽抽鼻子,吸了幾口,笑道,“怎麼辣辣的呀”
說着,便將豆腐腦攪和了一下,試着端起碗來喝了一口郝家初來乍到,家裏餐具都是才置辦齊的,如調羹這樣的細巧物件暫還沒買呢。“哇好辣”
辣這個字,起源是很古早的,五代便有,倒不是因爲辣椒而來。茱萸、山葵等物,都是辣的,辣椒這個名字,仔細地說,還是借用了辣這個古字這是張宗子在自己的雲縣辣椒考上所寫的內容,不過這篇文章他還沒有寫完,因爲張宗子想把自己喫到的所有辣味食品都記錄上去,到目前爲止還沒完成這個偉業。
此時此刻,他是沒心情去想這些了,張宗子辣得五官都擠在了一起,剎那間那股氣彷彿連天靈蓋都衝開了,極度的刺激又帶來一種飄飄然的爽快感,他嘶地長吸了一口氣,又往外噴火般全噴了出去,忙抓起芝麻燒餅咬了一口,只覺得那微鹹微溫,酥脆的口感似乎也被辣味激活,格外香甜美味,那上頭起的油酥,在嘴裏把餘下的辣味都裹了去,彷彿平時所品嚐的都更好吃了幾倍。
“哇過癮”
從懷中掏出手帕,連忙揩去了被辣出來的鼻涕,張宗子由衷地喊道,“過癮啊六哥,這個這個硬是要dei”不知爲何,他竟是被辣出了纏着郝六哥學的幾句川音了。
安叔和郝大陸的侄子童兒,都被逗得樂不可支,李小妹搖搖頭,對郝六哥說了幾句話,郝太太也道,“促狹你給他是太多了。”
郝大陸哈哈一笑,這才把自己面前還沒動過的那碗豆腐腦,和張宗子調換了,他這一碗只加了一勺淺淺的辣醬,便更容易接受得多,張宗子喝了幾口,真覺得鹹、鮮、辣集於一身,開胃至極,簡直連汁水都比平時美味了許多倍,又非常下飯,配着鹹燒餅喫,感覺能喫平日裏兩倍的量。
他平時食量不大,這燒餅有郝六哥的巴掌大,在來雲縣以前,張宗子都喫不完,到買活軍這裏以後,每天東奔西走,要做的事比從前多得多,一早上便能喫一碗豆腐腦,一個燒餅了。但今日吃了一個燒餅,胃裏滾燙,異常舒適飢餓,還意猶未盡,看向竹筐兩個餅是喫不下的,但一個餅又有些不足。
這筐裏八張燒餅,五個人先各自吃了一張,再有三張都是給郝六哥準備的,若童兒喫不完,他還包掃尾,他此時已經喫完了兩張所以他那碗豆腐腦是特別辣的,因爲一碗豆腐腦要配四五張餅子。此時見張宗子眼神,便拿起第三張,撕了一小半遞給張宗子,笑道,“喫個甜餅子壓一壓。”
這燒餅大約半個指頭薄厚,烘得乾乾的,上頭灑了芝麻,便是沒有調味實在也是很香甜的,鹹餅子且不說,甜餅子混了紅糖碎在裏頭,咬一口時不時能嚐到半融化、半沁入餅子裏的糖汁兒,張宗子喫得回味無窮,道,“這餅子我也時常買來喫的,從沒有今天這般味美,這都是伯母做的醬好,把舌頭都叫醒了此醬是怎麼做的,可有名目”
郝太太笑道,“這個是鹹麪醬、豆瓣醬下鍋炒香,加海帶水燒乾,又加了大量辣椒,上等的好雪花鹽,再潑熱油上去。也是前幾日摸索着做的,他們都極爲喜歡,家裏喫用的東西,起什麼名呢”
張宗子道,“這東西若是製作起來不麻煩,爲何不發賣呢我第一個就要買幾百斤,寄回家裏去孝敬給祖父親朋我倒覺得此物開胃健脾,有化腐朽爲神奇的功效,很可以當做路菜,行路時哪怕是寡面燒餅,又或是一碗清水素面,加一點辣椒醬,立刻變成人間美味,倒是比任何醬料都更加中喫伯母因小腳的緣故,不好出去做活,那便在家做些醬來發賣,豈不是兩全其美也能有個進項”
郝家人倒是沒慮到這一點,此時郝太太聽了,便先心動了,問道,“若是以張少爺所見,此物能賣到多少一罈”
張宗子原本對物價沒有一丁點概念,這段日子常去糾纏諸掌櫃,倒是對生意有了些瞭解,撓頭道,“遠行的人還要講究口味的,家裏多半非富即貴,醬料若不是自家做,要出去買,那家境也差不了的,這醬費工,又旺油,本錢也不低,一斤不賣個半兩銀子,說不過去吧”
郝家人聽了,各自都是咋舌一斤醬要五百文幾乎是一個初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
安叔道,“喫不起哩原來我喫的是這樣貴的好東西”
若是真賣到一斤五百文,這裏的利就很大了,郝太太似乎有些心動,但也知道問張宗子無用,便對張宗子道,“張少爺,若是貴家鋪子也做醬醋生意,便想託請少爺做中人,由我們向掌櫃的請教請教這若是能做起來,我是想做的我還要掙錢去做放足手術那若能多個進項,爲什麼不好呢”
張宗子那一日衝出去吐了之後,便渾渾噩噩的,後來又急於去寫文章,把郝太太扶到家裏便急着走了,倒是忘了詢問後續,不過他昨日剛得知因爲麻醉、感染的限制,放足手術似乎是不好廣泛去做的,先郝太太又說起了放足手術,便忙問究竟,“這個手術竟能做嗎要花費多少錢呢醫生可有說過感染的事不如由我來幫伯母出診金吧”
他已是打定主意,要將郝太太的放足手術,寫成報道,放在買活週報上,作爲反纏足運動的第二篇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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