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1. 羊城港的天命 羊城港.衆人 古來得羊……
“眼見着的就在南澳島那裏,遺蹟都還在呢,莊將軍的船隊纔到南澳島,就見得前方烏壓壓一片,全是買活軍的戰船,失驚無神般,從一處紅樹林背後繞出,驚得莊將軍叫了一聲哇呀呀,吾命休矣,斜刺裏,又竄出一員大將,手裏使丈一紅纓槍,身下騎赤兔馬”
“哎,什麼紅纓槍,赤兔馬,這是海戰啊”
“噢噢和今日聽的說岳全傳混在一起了,重來重來斜刺裏又竄出了兩艘船來,上頭遍佈着買活軍的紅衣小炮,怕不是要有一百多門”
“不是,哎你這人怎麼這樣,說岳全傳哪來的赤兔馬啊再者說一百多門小炮,那船還怎麼開啊,不成刺蝟了嗎,四面八方的開口伸炮門沒有的事,說的比眼見的還真”
“切”
街頭巷尾,圍觀着的百姓們,本來緊張的情緒,也因爲這消息一再被認爲不靠譜,而逐漸鬆弛下來,發出了鄙視的切聲,讓這胡言亂語的街坊趕緊退位讓賢,換下一個來發言,“阿財你正不知所謂都是阿健你來說啦水師都究竟去哪裏了,百幾艘船,不可能全都被擊沉了吧”
“就是沒擊沉嚄,根本沒有這個事情的,水師全都去雞籠島了,投奔謝六姐去了他嗶的,這個莊某人,正宗衰人仆街仔嗶嗶嗶嗶嗶說是要抵抗買活軍入侵,其實是爲了多蒐羅一些船,爲他投靠去買地多換一點政審分”
“政審分又係乜嘢啊”
“不是吧,咁都得真係殺人放火金腰帶啦他還帶走了好多民船嚄那個買活軍,能不能把民船發還回來給我們的”
“是嚄徵用去的船有我們商行一份的,要是拿不回來,我們生意都好受影響的”
“受影響怎麼不想下買活軍入城以後,個商鋪還能不能開下去先買活軍看你不順眼,把你徵用了”
“不會吧”
“那不是比強盜還強盜”
“咪系咯強盜只要你的錢,買活軍說不定是要你的命”
水師當真叛逃了
這消息雖然在城中已經沸沸揚揚傳了好幾日,但得到了消息一向靈通的阿健的背書,卻依然在街坊這裏激起了一陣議論,人們或者是對買活軍的制度完全陌生,或者是關心被帶走的民船,或者擔憂着城破後,原本的生活節奏該如何繼續,一時間七嘴八舌,各有態度。
有消極的,認爲已經不能再等,現在最好趕快回鄉下老家去,等到羊城港的局勢完全平穩下來之後,再做迴歸的計較。也有憤慨的,認爲羊城港的吏目實在是太瀆職了,眼下情況已經如此危急,爲何還不組織城中百姓修築公事,抵抗買活軍的船隊甚至有人想要自告奮勇去組織街坊互助隊,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在買活軍的入侵中利益預期受損的百姓,並且他們也很勇於表現自己的態度羊城港的南蠻子,可不會在乎是不是以卵擊石,廣府佬都有一股蠻勁的,平時你好我好大家好,沒什麼不能商量的,可真到了動命根子的時候,那也不會有任何猶豫,當真是可以拼命的
互助隊是有的,各街坊中沒有逃走的人家,也都派出男丁互相聯絡着,還有附近的裏坊彼此聯繫,想要弄裏坊互保,目的是在買活軍入城之後,保住裏坊的屋舍不被窮兇極惡的買活軍突入搶掠,當然了,倘若買活軍想要對婦孺不利,那他們也是要出頭的裏坊互助倒是沒有阻止買活軍入城的野心,是否把保護的範圍延伸到衆人的商鋪中,不允許買活軍對各家的生意指手畫腳甚至於收保護費這個是相對模糊的,因爲很明顯,一個裏坊互助隊中,總有些人是沒有商鋪的,這些人未必會願意管得這樣細緻。
由保護街坊爲目的組織起的互助隊,在街坊內部盡心盡力,但要說離開街坊,卻會在頃刻間完全失去動力,因此,儘管這幾日裏坊互助隊,在城中也算是轟轟烈烈了,但投效在衙門這裏,想要爲守城出力的百姓數量卻是極少水師將軍的叛離,也讓百姓們對這些官員的信賴降到了最低點,他們也怕自己投效水師,填補兵丁的缺額,一腔熱血要爲守城出力,但最終卻化爲了將軍們向買地投降時的政審分
民間的風頭是如此,官場上自然又是一番熱鬧的景象了,新上任沒多久的官老爺們,也是一出各懷鬼胎上竄下跳,活生生的衆生相,有急於接過防務,想要維持羊城港局面,卻又礙於督撫重病,知府新履任,無人管事而無從下手的;也有告病不出,不在人前露面,衆人都懷疑他已經私下偷偷棄城逃跑的;還有默默寫自白書,已經準備向買地投降,卻被來訪的同僚翻出了自白書,鬧得滿城風雨,惱羞成怒,叫囂着買活軍是不可戰勝的之類的大逆言論,被知府給關進大牢的
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主心骨一病,流官們當真是大出洋相,而多由本地殷實人家世代出任的吏目,則是接一連三舉家逃亡,還有捲走庫裏錢款的他們是真的不走不行,這麼幾代人的吏目做下來,哪個沒有些罪過在手裏的
於本地也不是沒有仇家,又都是消息靈通的,知道買活軍入城之後總要收拾一批人,自知很可能就要被殺雞儆猴了,因此一聽說局勢變化,就絲毫不敢停留,立刻下了決心,彼此默契串聯起來,捲款、燒庫、風緊、扯呼半個月之間,城裏多處庫房走水,碼頭上船也少了不少,人心更加散亂,此時羊城港內,水師加上陸軍守衛,怎麼也有個兩三千人,可庫房一燒,大家更是混亂不堪,水師連日來也有人逃兵,或者是奪船要去投靠買活軍的。城中上上下下,逐漸已經形成一種共識羊城港是不可能守住的了,甚至整個廣府道的淪陷,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還真別說,最後這點共識,倒是有效地阻止了很多百姓逃跑的腳步,因爲他們的老家也在廣府道範圍之內,既然逃去老家也難免被買地收編,那還不如不逃了,聽天由命於是,隨着買活軍大軍出動的消息傳遍城內,城中又出現了一股購買掃盲教材的熱潮,除了還有極少數人主張要守一守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經平靜而沮喪地爲下一步做準備了。一時間,城中全是官話聲,原來的白話現在暫時不說了,羊城港百姓已經在計算起了掃盲班畢業後,一日可多得的那五文錢。
“難道少了那幾十艘船,就真的連打一場仗的人手都湊不起來了嗎人心何時喪亂至此了”
主戰派既然無法聯絡城中的各方勢力,形成一致,就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兩個地方了第一,長鬚仙老,第一,重病的總督。長鬚仙老的下落,很快有了線索有人說他被莊將軍藏在自家府邸裏,可衆人搜索府邸時,只在將軍府柴房抓到了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年輕人,其餘下人悉數逃散這個年輕人自述,他是偷了莊將軍的姨太,被綁在這裏要處置的,衆人聽了,一時不在意,轉頭不知何時又被他給跑了再要去搜索,卻是一無所獲,便又有一種說法,說長鬚仙老是顯聖而去了。
這條路斷了,那就只有指望總督府了抵抗輿論的高峯也出在此刻,但很快又有了一個荒唐之餘不無悲涼的結果這一日總督府裏幾艘馬車駛出,直奔碼頭,衆人還以爲總督終於痊癒要出面視事了,或是大喜過望,或是大驚失色,都是趕往碼頭時,卻見一頂小轎直上官船,總督府的心腹家人,監視着船丁們揚帆起錨
總督太太,五十多歲年紀了,淚流滿面,從馬車裏出來,親自下拜,向趕來的衆人致歉,說這是自己的意思總督已經燒得斷續昏迷了兩日,始終不能止瀉,再這樣下去,已經漸漸是有下世的光景了。這就是典型的間歇瘧,老病根了,但這次發作得實在太兇,羊城港的大夫是無能爲力了,只說,這樣的病,只有買活軍處能治,固然這麼做非常不該,但不能眼睜睜看着人死吧不得不送到汕州去,看看該處的買活軍,能不能一點仙藥了。
這
雖然說也知道得的是瘧疾,但是
王總督的病情,城中知道的人不少,的確是真病,大家也都知道買地是有仙藥可以治瘧疾,但是怎麼說呢買地治病也是有規矩的啊,不只是要錢,還要病人和病人家屬爲他們做事,這王總督就算是治好了,按買地的規矩他還能回來率領城中百姓抗擊買活軍嗎買活軍治好敵人,再放他回來和買活軍作對
很顯然,買活軍並不傻,至於要抵抗買活軍的人就更不傻了,碼頭前的人羣頓時做了鳥獸散,只留下總督太太再三福身謝罪,說是認打認殺但衆人是連打殺的興趣都沒有了,一個老太婆,本也活不了幾年了,把家裏年輕人和總督一起都送去買活軍那裏,她留下來任憑處置,你還能拿她怎麼辦真要把她怎麼樣了,她家裏人萬一得了買活軍的重用,搖身一變,以買地使者的身份又回來了呢
主戰派的最後努力,隨着王總督在昏迷中投奔買活軍,至此徹底結束,甚至很多人在羊城港現如今的情況中,不免都興起了一種喪氣卻又很客觀的看法這羊城港數年前,雖不說將士用命,但也絕非文恬武嬉,可這幾年內怎麼就一步步走到今日這一步了呢武將首領率船主動叛變,文官特意留下的定海神針也發了急病昏迷不醒,導致城裏根本就沒有人能成功阻止起抵抗,眼看就要開門揖盜,把買活軍讓進來了
此情此景,怎能不讓人心生疑慮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命
不論如何,出奔投靠,已經成爲了新的潮流,當買地的大軍走到南澳島時,不少羊城港的船隻已經先一步來迎接,要和他們一起接收勝利果實了。而等買地的船隊到達羊城港時,所見到的則是有史以來最潦草的城防了城門都沒有關嚴,還留了一絲小縫給百姓進出。
至於城頭上,更是一個腦袋沒有,至於碼頭處,不知誰在木頭廊橋盡頭放了一尊彌勒佛像,似乎就是全部的抵抗了這彌勒佛像是什麼意思,也沒說明白。
“啊這就是全部了”
雖然再三確認,但領軍的鄭福氣還是有點兒不可置信,他甚至親自詢問了被買活軍請上前來的路過百姓。“城裏難道絲毫都沒有埋伏我們就這樣走進去,就能接收羊城港”
那百姓白了他一眼,臉上有一種老練的廣府佬常有的桀驁不馴。
“咪系咯。”他說。“你行入去,咁冇人理你嘅話,咁咪係接收咗羊城港咯”
這句話居然還是白話,可見他的膽大,但鄭福氣並沒有斥責這個人,而是真的依言派人走進了城門真的沒人理他,大家都忙着各做各的事,對於入城的新主,只是報以無奈、排斥卻又認命而因此顯得稍微有些厭煩的一瞥
就這樣,買活軍攻克羊城港,至此,福建、廣府兩道的重要城市,盡入買地,從地理來看,事實上敏朝也失去了瓊州島的控制權,東南一隅,再無敏朝說話的餘地這件事,當然也很快就在京城引起了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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