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作者:榆冬
野亭一別後,林稹等人一路曉行夜宿,自不消提。

  終於趕在五月初到了京城。

  清晨,雞鳴三聲,伴着微白的天光,騾車咴律律地行在官道上。

  “娘子,再走幾裏就是汴京了。”阿大喜氣洋洋的甩了甩鞭子,驅使騾子加快腳步。

  “總算要到了。”錢氏也不免高興起來。趕忙把迷迷糊糊打瞌睡的嬌娘拍醒,“可別睡了,一會兒找點水洗漱一番再去見你爹。”

  “娘——我困。”嬌姐兒把頭靠在錢氏肩膀上,睡眼惺忪的撒嬌。

  “好了好了。”錢氏愛憐地撫了撫女兒的面頰,“還記不記得娘怎麼跟你說的?一會兒見了你爹……”

  母女倆徑自說小話,一旁的林稹掀開車簾,正偷摸往外瞧。

  騾車這會兒正沿着河岸走,河畔楊柳青青,水面白光粼粼,另一側是大片大片的農田,麻布短褐的農戶散落在其中推耬車、拔蔓菁。

  這是很熟悉的景象。

  林稹嘴角輕翹,忽聽得旁邊有驢子咴咴地叫起來。

  側身一看,是一隻驢隊趕了上來。

  打頭的是扎着兩隻羊角辮的總角小童,正甩着樹枝呼呼喝喝的。後頭跟着五頭驢,個個身背兩筐炭,末尾是個鬍子拉碴的葛布男子。

  林稹好奇張望,卻見那總角小童膽子也大,趕上來招呼道:“小娘子可要買石炭?”

  林稹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窮:“對不住,我暫時不買。”

  “不打緊,我家天天都進城賣炭,就在坡子巷口,小娘子將來要用,使喚兩個家奴來買就是了。”小童臉洗得乾淨,笑起來也憨實。

  林稹也笑,正要搭話問問價錢。

  “好了,珍娘。”錢氏語氣發沉,“把簾子合上……阿大,快快趕路,進城去罷。”

  林稹略有些尷尬,放下車簾,不說話了。

  車裏一陣窒息的沉默。

  錢氏這纔對着嬌姐兒道:“你可瞧見剛纔那賣炭的了?”

  嬌姐兒點點頭,興奮的很:“京裏真大!那麼多的炭,我從前都沒見過!”

  錢氏嗔道:“你就光顧着看新鮮!”說着,又輕輕拍拍她胳膊:“娘是問你,可瞧見那賣炭的人,臉洗的雖乾淨,手指縫裏卻黑黢黢的?”

  嬌姐兒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賣炭的不都這樣嗎?從前在家,撿柴火的時候不也手指縫裏都是泥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錢氏鄭重地道:“嬌姐兒,你記住。進了京你就是大家閨秀,是前御史中丞的孫女,林學士的侄女。”

  嬌姐兒點點頭,臉紅撲撲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林稹半垂下頭,沒說話。

  果不其然,錢氏瞥了林稹一眼,又轉過頭,對着嬌姐兒細細分說:“要買炭,自有奴婢去料理,哪裏要你一個官宦之後去搭話了?”

  “你須記得自己的身份,萬不可和那等鄉野破落戶往來。可記住了?”

  嬌姐兒點點頭:“記住了。”

  錢氏這才滿意。

  林稹沒說什麼,只是靜靜聽着。

  過了好一會兒,忽聽得阿大在外頭喊了一聲:“娘子,到碼頭了。”

  果不其然,騾車停了一會兒,又慢吞吞的挪動起來。

  隔着簾子,耳邊是各式各樣嘈雜的喊聲。

  “來一張寬焦!要剛出爐的!”

  “當心點,別摔了!一根籌子計一文。”

  “兩碗米水飯,不要澆頭。”

  林稹安靜地坐在騾車裏,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圓溜溜的眼睛三番四次瞥過車簾。

  都來汴京了,不看看,豈不可惜?

  “娘,嬌姐兒和我長在鄉下,還沒見過汴京繁華呢。”眼見得錢氏皺眉,林稹便笑道,“嬌姐兒,你說是不是?”

  嬌姐兒早就在車廂裏坐立不安,恨不得把脖子伸出車簾。聞言,即刻黏糊到錢氏身邊,“娘,我能不能往外看看?”

  錢氏抿嘴:“忘了娘跟你說過什麼?要守規矩。哪個大家閨秀跟猴兒似的,坐也坐不住……”

  “我就掀開車簾看一眼,就一眼!娘——”她可憐巴巴的,摟着錢氏的胳膊一個勁兒地扭。

  錢氏被扭得沒了辦法。

  她總是疼這個女兒的,只好道:“說好了只看一會兒的。”

  “知道了!”嬌姐兒趕忙放開錢氏,湊到車簾邊上,探頭探腦的去看。

  嬌姐兒注意力一轉開,錢氏立刻轉頭。

  她把嘴抿地緊緊的,只盯着林稹。

  四目相對,林稹嘴角微翹,對她笑了笑:“多謝娘。”

  然後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汴河碼頭上光大船就停了幾十艘。腳伕們扛着麻袋、沿着船梯上上下下的搬糧運貨,船上人喊劈了嗓子——“輕點!都輕點!”邊喊,邊給腳伕發籌子。

  船艙裏也有婦人開窗,好奇向外望來。

  林稹見了,不免又是一笑。

  遠遠的,又有船過來。七八個船伕打着赤膊,哼哧哼哧搖一支大櫓,舵手半蹲在旁邊緊盯着平衡舵。

  再望過去,是高高的望火樓,掩映在一排排碼頭鋪面背後。

  這些鋪面大半都是叫賣喫食的。

  李家油餅鋪門口三個爐子火力大作,烤出來的炊餅油汪汪的,擠擠挨挨都是腳伕來買,再配一碗鹹豉湯,素來是力工們的心頭好。

  稍有幾個閒錢的就不一樣了,更愛阿王家的桐皮熟膾面,又或者隔壁的胡蝶齏疙瘩,另有帶肉澆頭的合羹,喫一口下去,又填肚皮又香嘴兒。

  騾車往前走,林稹嗅着白肉燒餅的香氣繼續往外看。

  看了沒多久,錢五郎大抵也忍不住了,下了騾車要騎馬。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過虹橋上騎毛驢的、賣饅頭的、賣酸梅飲的,終於到了城門口。

  高達數丈的城樓,單檐廡殿頂,紅漆的樑柱欄杆,遠遠一望,霎是氣派。

  “還沒到城門口嗎?”騎在馬上的錢五郎微愣,他還以爲方纔那麼繁華就已經是在汴京城內了。

  “想來汴京是大城,城外人也多。”林稹笑道。

  錢五郎羞澀笑笑:“大妹妹說的是。”

  兩人閒話幾句。

  錢五郎又目不轉睛的盯着街景去了。

  林稹比他還專心。

  正店光樓就有三層高,綵樓歡門上挑出來的酒帘隨風招展。茶酒博士跑前跑後,閒漢們被客人使喚着,一波一波的往外跑,去買城東的二色腰子、城西的百味羹,隔壁張婆婆家的湯骨頭……

  路過了正店,邊上是一溜的生熟肉鋪、珠子鋪、小兒藥店、金銀鋪、素分茶鋪、靴店……看得林稹眼花繚亂。

  就連街道兩側都是佔街的涼棚、大傘,找塊布頭隨意攤在地上的攤販。

  “神課——看命——決疑——”

  “哎呦,當心點!剛杈上的酒碗!”

  “甜滋滋的杏片--酸津津的越梅--金絲黨梅糖荔枝--”

  外頭一個青布衫子的過賣左手杈着三隻碗,邊跑邊喊:“讓一讓!讓一讓!十千腳店送酒三碗——”說着,跑沒影了。

  林稹這才意識到這人是某家腳店給客人外送酒的。

  一手端三隻碗還能跑,好功夫!

  那過賣一跑過去,林稹才瞧見對面一家瓠羹店門口正在送炒肺吸引客人。旁邊就是一家修車鋪。大開的門面,裏頭兩個匠人打着赤膊,手拿框鋸鋸木頭。

  “瞧一瞧看一看——刺啦——送炒肺嘍——刺啦——”

  兩重奏,聽得林稹直樂。

  騾車緩緩往前,迎面過來一輛打青羅傘、棕櫚毛蓋、兩頭健牛拉的大車。

  林稹不由得咋舌,那車輪竟比人都高。

  車兩側豪奴呼呼喝喝。

  “讓開!都讓開點!”

  阿大趕忙驅趕騾車避讓。

  “兀那小子,還不快收了你的花!都擋道了!”

  那小經紀臨街鋪了一地的馬頭竹籃,這會兒慌慌張張左手挎兩個,右手拎三個,可算是收拾好了。

  待豪車走遠,小經紀狠狠呸了一聲,又趕忙鋪排開來,繼續叫賣:“賣花嘍——五月石榴紅似火——梔子花開滿園香——蜀葵插頭比花俏——”

  林稹灌了滿耳朵的叫賣,轉過頭,又瞧見二十幾頭驢拉的太平車,把整個街道堵得嚴嚴實實。

  她看得目不轉睛,就連錢氏都忍不住跟着嬌姐兒一起張望起來。

  衆人就這麼一路磨蹭,走走停停。

  終於到了位於左軍第一廂,信陵坊內的林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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