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作者:姜厭辭
初三下學期,靳司讓要去臨市參加一場科技知識競賽,競賽是他自己報的名,沒有帶隊老師,分爲初試和複試,如果順利通過初試,他還得一個人在寧城住上一晚。

  那時候夏冉和靳司讓之間的關係依舊緊張,關於他的話題,她幾乎不摻和。

  飯桌上聊起這事時,她也只是低着頭努力扒飯,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最低。

  結果還是被靳泊聞揪了出來,“冉冉有沒有去過寧城?”

  夏冉誠實地搖頭,迴應完,心臟突地一跳。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靳泊聞提議道:“那就正好趁這機會,跟阿讓一起去玩個兩天。”

  夏冉忍不住想,靳泊聞究竟是多心大,纔會想到這麼一個培養兄妹感情的做法,這跟把小白兔關進有豺狼虎豹的籠子裏有什麼區別?

  夏冉強撐着嘴角纔沒垮下來,“哥哥是去幹正經事的,我在一旁會影響到他學習,要是害他考試發揮——”

  不吉利的話方堇不愛聽,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夏冉將話嚥了回去。

  靳泊聞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還沒說什麼,插進來一道闡述事實般的語調,“你還影響不了我。”

  夏冉慶幸這會他說的不是“你算什麼東西”、“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要不然氣氛會瞬間僵到連她這厚臉皮透頂的人都無從入手調節。

  結伴去寧城這事就這麼在夏冉的不情不願裏敲定下來,她恨不得一落地寧城就原路飛回來,偏偏靳泊聞在他們出發前,面帶微笑地說:“要是想在寧城多玩幾天就跟爸爸說,爸爸會替你們向班主任請好假。”

  最後還特別跟夏冉強調了句:“想喫什麼就讓哥哥帶你去,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錢不夠了,也跟家裏說一聲,哥哥要是欺負你了,等他回來後,爸爸替你跟他算賬。”

  也就只有最後一條,能稍微調動起夏冉的情緒,她懨懨應了聲好,想到什麼,外放的情緒變了,故作爲難道:“要是耽誤了學習怎麼辦?我還是不去了吧。”

  靳司讓站在旁邊,看了眼手錶,一臉不耐,搶在靳泊聞之前開口,“你耽誤不耽誤有什麼區別?”

  夏冉差點沒忍住踹他一腳,夏日炎炎,她的額頭滲出一層薄汗,趁靳司讓不設防的時候,偷偷往他衣服上揩去。

  靳司讓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露出嫌惡的表情,同時把防曬衣脫了,胡亂塞進書包,“你惡不噁心?”

  夏冉這回是真想踹他了。

  兩個人的背影貼得很近,靳泊聞笑着說:“他們兩個相處得倒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融洽。”

  音量沒怎麼收,走在後頭的夏冉聽得一字不差,她有苦說不出,收回對準靳司讓的小腿肚,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到寧城是中午,初試在兩個小時後,兩個人在火車站附近隨便吃了碗麪,行李不多,不着急找酒店,加上競賽地點離火車站有段路,他們喫完飯後直接坐上地鐵。

  靳司讓提前半小時進了考場,夏冉聽從方堇的交代,沒走遠,就在附近逛逛,快到結束時間掉頭回初試地點。

  她方向感差,沒找到路,手機是翻蓋的小靈通,只有基礎功能,沒有地圖可以用來檢索,她打電話給靳司讓,對面沒關機,但也沒接,她只好一個人一個人問過去。

  找到地方已經是二十分鐘後,距離結束時間也過去快十分鐘,夏冉在考場門口等了一會,沒瞧見靳司讓出來,以爲他先走了,發過去的消息依舊石沉大海,她急到跺腳,怕靳司讓起了壞心思,將她一個人丟在這座陌生的城市。

  “叔叔,你有見過我哥嗎?他好像走丟了。”

  夏冉想了想,補充道:“穿着黃色T恤,藍色牛仔長褲,腳踩一雙黑色帆布鞋,個子挺高的,就是人很瘦,看上去和動物園裏的猴子一樣。”

  坐在治安崗亭裏的保安聽見聲音後開了窗,壓下視線。

  小姑娘揹着淺藍色帆布雙肩包,高馬尾,一身乾乾淨淨的打扮,臉也白淨,稚氣未脫,初中生模樣。

  “你哥幾歲,長什麼樣?”他問。

  “十六歲。”

  至於靳司讓的長相,形容起來容易讓人詞窮,夏冉默了好幾秒才接上,“長得人模狗樣的。”

  保安遇上過好幾回成年人走失的情況,這會先入爲主,當她這哥哥存在智力上的缺陷,拿出見慣大場面的姿態先安慰了幾句,讓她別慌,然後問:“你哥哥今天出門帶了牌子嗎?”

  夏冉一臉懵,“什麼牌子?”

  狗牌嗎?他那狗脾氣不用帶,別人也能看出是條逮着人就咬的比特犬。

  “寫着姓名、聯繫方式,或者家庭住址這些牌子。”

  夏冉越聽越不對勁,大腦卡殼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底氣不足地擺了擺手,卻也沒解釋太多,“我還是先回家看看吧,沒準他已經找到了回家的路。”

  夏冉掉頭,雙手緊緊攥着書包揹帶,瘦小的身影被斜陽拉扯成細細長長的一條。

  保安探出半截身子叫住她,大拇指朝後一翻,“小姑娘,往後走五百米,轉個彎就是派出所,你去那問問。”

  夏冉點了點頭,按照他說的再次掉頭,但沒往派出所去,低頭給靳司讓發了幾條消息,都是在問他去哪了。

  靳司讓還是沒回。

  夏冉氣急敗壞:【你再裝死不回,我現在就去告訴你爸。】

  以爲會得到“隨便你”類似的回覆,然而她盯着屏幕看了好半天,最後只進來一條垃圾短信。

  她一鍵刪除,氣咻咻地將手機放回口袋,擡頭愣住了。

  入眼是一排灰撲撲的矮牆,左手邊全是緊閉的捲簾門,冷清又陌生的環境讓她心臟不安地跳動着。

  周圍靜極了,只有小巷深處傳來的類似棍棒拖拉地面的聲響。

  好奇心驅使下,她循着聲音,躡手躡腳地朝裏走了幾步,看見幾個打扮得流裏流氣的混混,仗着人多勢衆正在欺負一個男生。

  這事夏冉摻和不了,拿出手機正要報警,發現手機沒電了,已經自動關機。

  就在這時,男生的臉露了出來。

  夏冉手機差點沒握住。

  印象裏的靳司讓總是置身事外,最愛冷眼旁觀別人的可悲可嘆,這是夏冉第一次看見他如此狼狽地被人推到漩渦中心,毫無招架之力,手臂有清晰的擦傷,冷白的下巴被箍出刺眼的紅印。

  夏冉心情無比複雜,但都和幸災樂禍無關,在她眼中,靳司讓和別人不一樣,他應該是風光的,應該是高高在上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任人欺壓擺佈。

  巷子很偏,空蕩蕩的,只有幾個白色塑料袋在飄,周圍都是年代感很重的自建民房,一樓鐵皮門緊閉,唯一的一兩家小院裏也沒有人,只有被繩索栓住的田園犬,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搬救兵是沒可能了。

  那幾人完全沒注意到她似的,眼睛卻停在靳司讓身上,夏冉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可她也不知被什麼東西迷了心竅,定在原地沒逃,而是在腦海裏構想一會能成功解圍的可行方案。

  沒想出來,開始擔憂起別的事。

  那段時間她狗血電視劇看多了,代入感極強,拿自己當成走到哪就被流氓調戲到哪的小白花女主角,生怕自己現在無遮無掩地衝上前,在桐樓數一數二的美色會勾起這羣混混的邪念。

  不遠處有戶人家門前正在燒蜂窩煤,門口有一個人形高的綠色盆栽,泥土被曬到乾涸。

  經過一番權衡利弊,夏冉從包裏拿出礦泉水往盆栽裏倒,等水慢慢滲下去,泥土變得鬆軟後,抓起一大把均勻塗抹在臉上,衣服上也多出好幾道泥濘,整個人看上去邋里邋遢。

  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幹勁,頭也不回地跑進巷子,拿出電視劇裏俗套的臺詞高聲喊:“放開他!”

  夏冉覺得自己那時威風凜凜的模樣,一定像極拯救世界的superhero,嘴角忍不住擒上得意洋洋的笑容。

  她這一嗓子,迅速招來不少注目禮,靳司讓不緊不慢地掀起眼皮,朝她看去,破了皮的脣角扯開一個笑,狼狽的模樣裏參雜進幾分嘲弄,像在說“哪來的傻逼”。

  氣到夏冉想抄起地上的磚頭往混混頭頭手裏塞,讓他給這欠揍的比特犬再狠狠敲上一擊。

  “你誰?”那時候洗剪吹非主流風靡,被譽爲潮男標誌,大街上幾乎每個遊手好閒小混混都會理這樣的髮型,圍着靳司讓的這幾人就是其中一員。

  離靳司讓最近的男生,看上去和靳司讓差不多年紀,寸頭,襯衫敞開,露出裏面的純白T恤。

  從氣場和獨特的髮型推斷,說話這人就是他們中的老大。

  夏冉挺起胸脯,故作鎮定地迎上對面審視的目光,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起謊:“他姐。”

  靳司讓:“……”

  混混頭頭笑到不行,目光落回靳司讓身上,“你從哪蹦出來的姐?”

  靳司讓保持沉默,他的劉海被額角伸出汗液浸溼,蓋住半邊鋒利的眉眼,後背抵在牆上,雙腿略曲,雙手握成拳,血管和青筋清晰地匿在皮膚下。

  強裝鎮定的方式有很多種,沉默着擡起下巴,迎向對面凶神惡煞的眼,同時自己也將眼睛眯成一道銳利的弧線,但夏冉不滿足於此,裝腔作勢感十足地清了清嗓,“想要錢直接從他褲兜、揹包裏找不就行了,非得把人打到半死不活嗎?”

  爲首的混混露出恍然大悟的反應,“你不說,我還忘了要搶錢。”

  夏冉頓住,神情呆滯,看着他們在靳司讓身上一通亂摸,書包被他們扔在地上,用小刀劃出長長的口子,書本掉落一地,封面上密密麻麻的腳印。

  夏冉被這架勢嚇到打了一個嗝,在對面將主意打到她身上前,主動掏出兜裏的錢上繳。

  這羣人似乎還不打算放過他們,夏冉一急,拾起地上拳頭般大小的石塊,投擲的動作在半空定格兩秒,突然拐了方向,卯足了勁朝居民樓二樓擲去。

  丟得很準,啪的一聲玻璃碎了。

  猝不及防的一下,在場幾個人齊齊愣住了,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二樓響起一句髒話,緊接着窗戶被推到一邊,有腦袋探出來,男人表情是藏不住的憤怒,花臂矚目,看着不太好惹。

  幾個混混見形勢不對,紛紛看向寸頭,寸頭嘖了聲,領導範十足地撂下兩個字:“先走。”

  不知道是不是夏冉的錯覺,他在離開前似乎扭頭看了眼靳司讓。

  還沒給夏冉足夠的時間,揣摩那眼神裏的深意,靳司讓擦過她的肩膀,朝那夥人離開的反方向走去,步子邁得又大又快,姿態卻看不出絲毫慌亂。

  夏冉反應過來,小跑跟了上去,兩個人東拐西拐地走了一大段路,確定沒人跟上來才停下。

  夏冉弓着腰,雙手撐在大腿上,粗粗喘了會氣,掀起眼皮上下打量靳司讓,認真說:“靳司讓,你剛纔被那些混混摸了遍,你完了,你不乾淨了。”

  靳司讓沒搭理她的幸災樂禍。

  夏冉收斂笑意,看着他擰開路邊的水龍頭,水珠穿過瘦長的手指,迸濺出透明的碎花,動作帶着一種慢條斯理的美感。

  等他沖洗完,夏冉也湊了過去,將手放在水龍頭下,一面又問:“那羣人是誰?我怎麼覺得那混混老大好像認識你一樣?難不成是你這次的競爭對手花錢僱他們打斷你的手,好讓你參加不了複試吧?那我們要不要報警啊?”

  思緒天花爛墜地發散着,轉瞬被人冷冷打斷,靳司讓沒承認也沒否認,只警告道:“我的事不需要你來摻合,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夏冉關上水龍頭,朝着靳司讓的背影露出不滿的神色。

  靳司讓有所預感地扭頭,夏冉來不及收斂,表情扭曲到詭異的程度。

  他避開腳下的石子,轉回腦袋的同時拋出兩個字:“真醜。”

  還是那漫不經心的調,偏偏這語氣才更傷人。

  夏冉站在他避開的石子面前,擡腳,用力朝前一蹬,靳司讓就跟背上長了眼睛一樣,身體敏捷地側了幾度。

  短暫的停頓後,繼續往前走,他還是走得很快,這次夏冉注意到他的走路姿勢有些不對勁,腿上雖不見明顯傷痕,但仔細看,能看出他雙腿重心不穩,右腳着地後,拖着左腳往前走,步子越來越慢。

  夏冉剛追上去,就聽見他說:“今晚我通宵。”

  她疑惑:“你明天不用參加複試了?”

  “錢都被拿走了。”

  言下之意:沒錢住酒店,隨便找個便利店湊合一晚。

  這對夏冉而言不是問題,她大方一揮手說:“我有錢,你要是求我,今天晚上我允許你打地鋪。”

  靳司讓嘴硬,說不出求人的話,他的重點也不在這,“你身上還哪來的錢?”

  夏冉揚着下巴,一副急待誇獎的反應,脣線也高高翹起,“我在書包夾層裏藏了點私房錢。”

  “多少?”

  夏冉不覺得靳司讓這清高的性子會惦記上別人的錢,尤其是她的,於是坦蕩蕩地將自己家底全都兜了出去,“攢了有二百五吧。”

  靳泊聞給她的大筆零花錢,她都沒要,五塊十塊的她倒收下過幾次,全用在買零食上,以至於攢了大半年,才攢下二百五。

  說着她突然反應過來,捧着肚子笑到不行,騰出右手在靳司讓面前晃了晃,嗓音因笑聲斷斷續續的,“我沒騙人,是真的二百五,可不是在逮着機會罵你。”

  她小聲補充:“雖然我經常在心裏這麼罵你。”

  靳司讓:“……”

  靳司讓算了算,附近酒店住一晚這個錢夠了,但剩下的錢估計只夠他們去便利店湊合兩頓。

  看穿他的想法,夏冉滿臉抗拒,她可以受罪,但她不想陪着靳司讓受罪。

  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還沒反應過來電量不足,就被另一隻手摁住,手掌寬大,有一道細長的劃痕,血跡尚未乾涸。

  靳司讓沉着嗓問:“你想跟靳泊聞說什麼?說我們的錢被混混搶走了?知道這事後,你覺得他今晚還能睡得安穩?”

  夏冉舉手發誓,“我不告訴他們事實就是了,就說是一不小心丟了的。”

  靳司讓嗤笑一聲,“你丟了他是不會多想,但你覺得他會相信我會跟你一樣犯蠢?”

  夏冉不接這種人身攻擊,反脣相譏道:“你聰明不也被人堵住,被人搶走了錢,還差點連底褲都被人扒乾淨了。”

  也是生氣,她的語氣一句比一句衝,“我當初就應該在一邊替那些混混鼓掌助威的,好讓你——”

  後半句話被人封死在嘴巴里。

  她嗚嗚咽咽表示抗議,雙手重重拍他的小臂。

  靳司讓感覺不到疼似的,一刻不停地捏住她的嘴脣,好一會才說:“還想說什麼?”

  夏冉只能嚥下這口惡氣,心不甘情不願地搖頭。

  靳司讓鬆開,忽然對着她笑了聲,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快。

  那會他揹着光,漆黑的瞳孔像深海,一眼望不到底,人一旦跌進,就容易沉溺。

  傍晚的風熱氣未消,撲到夏冉臉上,染紅了她清瘦的耳廓。

  她在心裏哼了聲,笑什麼呢,莫名其妙的。

  兩個人筆直朝前走了段路,眼前的景象逐漸熱鬧起來,有點像桐樓的小夜市,只是這裏規模更大。

  長長的兩排,望不到頭似的,吊燈掛在四角帳篷裏,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夏冉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斑斑駁駁的T恤,扯了扯靳司讓外衣下襬,裝可愛道:“哥,我想買衣服穿。”

  出乎意料的,靳司讓沒對她這聲哥表現出任何的惱怒,循着她的視線看去,“買。”

  他看上去相當好說話——要是沒有接上一句:“今晚想睡大街的話,就買。”

  他招惹上了人,被搶了錢,憑什麼要她陪他一起買單,夏冉不幹,指着T恤,堵氣般地說道:“同樣款式的,給我來一打。”

  現實敗給氣話,她的錢只夠買下一件,不然晚上真得睡大街,靳司讓低頭看向正在書包裏掏摸的夏冉,“你是特意把臉和衣服弄髒的?”

  他不太理解她的腦回路。

  夏冉頭也不擡地嗯了聲,“我怕我太漂亮了,引起他們的非分之想,到時候非但救不了你,還把自己搭進去了,多不值當。”

  “……”

  剩下的錢不夠住酒店,只能去附近的招待所湊合一晚。

  房間空餘的不少,夏冉要了間雙人房,剩下的錢,確實只夠他們買泡麪。

  兩個少男少女來開房,容易叫人想入非非。

  前臺狐疑地看着他們,夏冉一急,音量都高了不少,“他是我哥,雖然不是親的,但我們以後是要在一起生活半輩子的!”

  她越描越黑,靳司讓聽不下去了,曲指敲了敲服務檯,催促道:“能快點嗎?”

  前臺瞅他兩秒,見他一副坦坦蕩蕩的姿態,對於剛纔夏冉的說辭信了幾分,低頭從抽屜裏拿出一張表格,“麻煩先登記一下。”

  靳司讓落筆很快,夏冉眼睛剛轉過去,他就已經放下筆,用的兩個字假名,龍飛鳳舞的,她勉強辨認出來:夏冉。

  夏冉飛快拿起筆,無視前臺那句“一個人登記就夠了”,刷刷在紙上寫下“靳比特”,電話號碼是她胡謅的,不仔細看,發現不了多寫了一位數字。

  這家招待所不太正規,不需要查看身份證,也不用押金,付完一晚上的房錢後,夏冉身上只剩下二十三塊錢,她求救般的眼神看向靳司讓,靳司讓絲毫沒有身爲兄長的自覺,長腿一邁,朝着陰暗的走廊盡頭走去。

  夏冉撇撇嘴,快步跟了上去。

  房間和想象中的一樣簡陋,兩張一米寬都不到的單人小牀,中間用光禿禿的插電板隔開,牆壁刷的白色,朝北,常年照不到陽光,角落有斑駁的青色黴菌,地上鋪着一層單薄的地毯,暗紅色,圈狀污漬明顯。

  裏面的味道也難聞,有股酸腐的腳臭味。

  夏冉並非嬌生慣養長大的,這會也忍不住捂住鼻子,更別提靳司讓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以爲他會臭着一張臉甩臉走人,出乎意料的是,他非但沒有發表任何不滿和嫌棄的言論,反而面不改色地將書包丟在靠近衛生間的那張牀上,一屁股坐下,左臂撐在身後,右手摁住後頸懶懶轉了幾圈,適應環境的能力出奇的強。

  少了平時爭鋒相對的態度,氣氛顯得異常詭異。

  夏冉學着他坐在牀邊,雙腿輕輕晃盪,半會才找到話題,“哥,我們晚上喫什麼?”

  “泡麪。”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幽幽嘆氣,不肯認命,又問了句:“你真不打算把我們的錢被搶光這事告訴靳叔叔?”

  靳司讓避而不答,“我先去洗澡。”

  夏冉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他雙手交叉自下而上捲起T恤下襬,露出一截窄窄的腰線,朝內壘出平實緊瘦的腹肌。

  夏冉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片刻空氣裏響起一道不輕不重的關門聲,再次睜眼時,靳司讓已經進了衛生間,T恤被他扔在地上。

  四肢有多處挫傷,沐浴露沒法擦,靳司讓只用溫水劈頭蓋臉地衝洗了遍,沒用招待所的毛巾,溼着身子套了件乾淨衣服。

  出來時,恰好看見夏冉從雙肩包裏拿出一個透明塑料行李袋,裏面裝着睡衣睡褲,還有明天穿的T恤。

  他皺了下眉,“你有衣服剛纔還買什麼?”

  夏冉指了指身上的T恤,“這圖案好看,我喜歡。”

  一隻傻不拉嘰的猴子,還是盜版的,好看?她到底是什麼眼光?

  靳司讓的嘲諷向來無遮無掩,夏冉今天承受過太多回,已經鍛煉出一顆鋼鐵般的心臟,對他的冷言冷語無動於衷,甚至還能回嗆一句:“你有什麼資格嘲笑我的眼光?你以爲你今天穿的這件T恤就很漂亮了?顏色就跟屎一樣。”

  靳司讓不打算奉陪她小學生般的行徑,踩上帆布鞋,靠在牆上刷了會手機。

  夏冉冷哼一聲,抱着衣服進了衛生間,找了處乾淨的位置掛上。

  鏡子上蒙着一層水汽,她伸手拂開,一張紅暈微消的臉露了出來,她稍愣,關上了門。

  鎖是壞的,怎麼都扣不上。

  就在這時,她聽見外面傳來關門聲,比剛纔要重些,過了幾秒,她屏息探出腦袋,沒在房間裏看到靳司讓,地上有串溼漉漉的腳印,一路延伸至門前。

  夏冉洗完澡沒多久,靳司讓從便利店回來,手裏捧着一罐泡好的方便麪。

  他筆直地走向夏冉。

  夏冉受寵若驚,指着自己鼻子問:“給我的?”

  “你不喫?”

  “喫!”

  夏冉喫到連湯都不剩一滴,然後纔想起坐在牀邊玩手機的靳司讓,“你呢?”

  靳司讓一頓,“剛纔在便利店喫過了。”

  夏冉半信半疑地哦了聲。

  貧窮限制了他們的出行,那天晚上他們都待在招待所裏各幹各的,沒出去過,十一點才熄的燈。

  夏冉趴在牀頭給方堇發了幾條消息,全都是報喜不報憂,很快就收到方堇回覆:【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夏冉:【可能明天競賽一結束就回去了。】

  方堇:【不多玩幾天?】

  這可不叫玩,叫受罪。

  夏冉邊嘆氣邊敲下:【不了。】

  【我想家了。】

  方堇:【明天下火車前給靳叔叔打個電話,他會來接。】

  夏冉回了個好,合上蓋子,將手機塞到枕頭底下,仰面躺下,輕聲問:“哥,你睡了嗎?”

  沒人迴應。

  她蠢蠢欲動,半分鐘後沒忍住探出左腳,朝靳司讓的方向輕輕踢了下。

  很短的工夫,牀板響起吱吱呀呀的動靜,靳司讓側過身,趕在她收回腳之前,精準地扣住她腳踝,不緊不鬆的力道,往日沉沉的眸在夜裏顯得格外晶亮,像野獸看到獵物時恨不得拆入果腹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靳司讓:我真服了

  ps:玻璃會賠的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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