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繡帕
好在江厭離是個溫柔嫺靜，脾氣好到便是大男人也不會捨得衝之發火的女子。於是乎，就算再怎麼受不得那些苦悶、繁瑣，聶曉也沒辦法，去拒絕江厭離要手把手教會自己女紅和廚藝的好意。
畢竟終歸是女兒身，便是修爲再高能力再強，總有一天是要嫁作人婦相夫教子的言論已經快要將聶曉徹底洗腦！
作爲一個姑娘十三歲才拾起這些雖說有些晚，但勝在她天生聰慧江厭離對聶曉的期許可是很高的。被那笑容滿面的江家姐姐這麼一誇獎，加之連日來混跡於女修堆中輪番被遊說，對自己以往十來年的生活方式莫名也產生了懷疑的聶曉，竟也破天荒的有了幾分自我反省的意思。
當然，她絕對不會承認是被自家二哥先前那些話刺激的狠了，想要在聶懷桑面前證明自己不是一無是處不受人喜歡的‘異類’，別家姐姐能做到的，她聶良辰定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於是每日聽學完畢後，聶曉便自發自覺的往江家姐弟的精舍跑，連帶着金家幾個陪讀的女修也與江厭離越加的黏熟起來。原本金、江兩家便是姻親，如此一來二去，金家女修衆人更是開始在她們家公子金子軒面前時常提及江厭離。
原本還興致勃勃、信心滿滿的聶曉卻不知道，這世間總有那麼一種人天生與旁人不同，總歸是會和某些別人認爲再自然不過的東西犯衝！
在努力辨認、記憶了七日，卻也未曾精準分辨出蘇繡、蜀繡和湘繡之間顯而易見的區別。又因用力過猛拗斷了十三根繡花針，順帶扎得自己那雙習刀多年早已經生了層層薄繭的十指孔洞遍佈後，聶曉當下痛定思痛，當着所有人的面兒言辭表明自己要放棄女紅這種一點兒都不人道的所謂‘技藝’！
都道十指連心，天知道她在嫺雅仙子養成計劃的道路上自我扎心了多少次，又扯亂了多少繡線浪費了多少匹上好的錦緞，簡直是暴殄天物讓她良心不安！
“這是我最後一件作品，還望江姐姐嘴下留情！”
毫不留戀的將面前亂七八糟到完全梳理不出來的絲線、繡線統統塞進籃子裏，聶曉自我嫌棄的扯出一方淺青色的緞面兒送到幾乎快要憋不住笑意的江厭離面前。
那是她的結業作品，也算是爲她聶良辰這輩子的女紅生涯劃上了並不完美的一個句點。
“嗯，雖說有些差強人意，卻好在……”微微頓了頓，江厭離半掩脣角斂眸勾笑，片刻後繼續認真品鑑道，“還能看出意境，這鴛鴦出水雙雙對對，是個極好的兆頭！”
說罷，江厭離還極爲體貼的，順手將那張緞面兒上未曾撫平的線腳也壓了壓！
“是嗎，其實我自己看着怎麼都像是兩隻山雞落了水！”聶曉收回緞面兒一本正經的點頭，“我繡它們的時候，腦子裏浮現的只有無羨哥打回來的山雞，清河山多水少我還當真沒見過鴛鴦長什麼樣子！”
周遭女修捂嘴輕笑，聶曉卻是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角。
當初決定選繡鴛鴦，着實是因爲聶曉看着江姐姐繡好的富貴花開眼暈的很。
那麼大一片牡丹花田簇簇綻放，便是要她以筆墨臨摹都夠嗆，更別說金家羅姐姐幾個抱來的龍鳳呈祥，要她安安靜靜坐在繡桌前幾個月，還是殺了她來得比較乾脆！
每當被這些仙門女修環繞的時候，聶曉就特別想念不遠處鮮少踏出精舍大門的溫情，每每忙裏偷閒與之對坐飲茶一次，她都覺得彌足珍貴回味無窮。
果然會打的和能打的，纔算是意氣相投！
“小可愛想看鴛鴦嗎？回頭聽學結，羨哥哥帶你去看個夠，要是喜歡，羨哥哥就給你抓兩對兒回來，一對清蒸，一對紅燒！”
魏無羨嬉鬧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兩人回頭，便看見渾身溼透的魏無羨和江澄習慣性的打鬧着進了院子。
兩人身後，依舊跟着探頭探腦的聶懷桑！
“江姑娘、聶小姐，時間不早我們就先回去！”
見三人入院，金家綿綿和自家姐妹們當即抱了那副一人高的‘龍鳳呈祥’施禮告退。
魏無羨大剌剌的坐在兩人面前的石桌上，接過江厭離體貼遞上去的茶水一飲而盡。江澄瞪了他一眼滿臉嫌棄，而後又衝聶曉點了點頭，“阿姐，我進去換件衣服！”
江澄進了房間，江厭離看了站在門口不進不退的聶懷桑不由又笑了，“良辰，你二哥還在外面站着呢，姐姐可否請他進來喝杯熱茶？”
這兄妹倆的冷戰從綵衣鎮那次一直持續到今天，也前前後後快小二十天了。當然，這只是聶曉單方面的冷落自家兄長的結果，可想而知聶懷桑到這刻都想不明白的癥結，在他家妹子這裏竟然是有多嚴重。
見聶曉撇頭不語，江厭離當下當她默認，得了赦令的聶懷桑自然是順着杆子往上爬，當即屁顛兒屁顛兒的進了江家的院子坐在妹妹旁的石凳上，巴巴望着她的側臉囁嚅着叫了聲妹妹。
聶曉卻是依舊不睬他，轉而看向左顧右盼滿臉饒有興致的魏無羨，“鴛鴦肉好喫嗎，和山雞比如何？”
比起女紅什麼的，她還是對喫比較在行也更加有興趣，當然若是甜食便最好不過了！
“你別聽魏無羨胡說八道，那東西就羽毛漂亮點兒身無二兩肉和他一個樣，怎麼能喫！”
“鴛鴦沒肉的嗎？”聶曉的語氣，明顯的帶着濃濃的失望。
“誒江澄，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這世間萬物皆可爲食，不就是變種的水鴨子，鴛鴦怎麼就不能吃了？”還沒開口就被江澄拆了臺，魏無羨噘嘴瞪他，那邊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的江澄從屋子裏走出來，更是本能的反瞪了魏無羨一眼。
“你喫過嗎就瞎推薦，回頭我就找一隻，連皮帶毛都塞你嘴裏去！”
聶曉看着兩人相處的方式忽的就揚了脣角，自己和二哥從小到大的相處模式不也是這般無二嗎，不由得，她瞥眼瞧向同樣衣衫半溼青絲凌亂的聶懷桑。
眸光微凜，聶曉忽然起身衝江厭離點了頭後扭頭朝院外走去，“江姐姐，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雲深不知處禁衣衫不整，無羨哥你還是快點兒洗漱乾淨，免得被含光君逮去抄寫《雅正集》！”
“誒小可愛……”
“江姑娘、江兄、魏兄我也先告退了，妹妹等等我啊……”
聶懷桑素來聰明，豈會聽不出自家妹子話中之意？
欣喜於妹妹的關心之餘苦，哈哈的聶二公子終於覺得和解有門兒，當下拜別江氏姐弟三人，提着自己溼噠噠的衣襬朝妹妹追了過去！
“怎麼又走了，話還沒說兩句呢！”魏無羨不開心，也不顧自己還沒有換洗渾身溼淋淋的便習慣性的往江澄身上靠，平日裏對他這些肢體接觸早已經習以爲常的江澄根本沒想要躲閃，等魏無羨粘乎乎的頭髮掃在自己脖頸間時，江澄方纔反應過來這貨還是一幅落湯雞的死樣子，當即一把將之推開！
“魏無羨，你找死啊！”
“啊呀師姐，你看江澄他好凶啊，你管管他啊……”魏無羨故作驚慌繞着石桌和江厭離逗着自家素來傲嬌的師弟，直到繞着追逐了三十幾圈後，兩人方纔氣喘吁吁的趴坐在彼此對立的位置言語斷續。
“你們倆啊……”
江厭離無奈搖頭，手中的淺青色緞面兒卻引起了魏無羨的注意。
“師姐這是什麼？”
“這是良辰的收山之作，說是再也不想學刺繡了！”江厭離一手爲弟弟倒了杯茶水，又順便將那副‘山雞落水圖’遞到了魏無羨手上。
江澄側着頭瞥了眼那副繡品，入口的茶水幾乎瞬間噴了出來。
這聶家小妹的女紅實在是……太異於常人了吧？
“江澄，你那是什麼少見多怪的表情？我覺得小可愛繡的挺好的啊，你看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羽毛還是五顏六色多好看啊！”魏無羨展開手中的緞面兒擺出付老學究的認真模樣一一品鑑，末了還略顯不滿的瞪了眼‘大驚小怪’的江澄表示他品味不行！
“切——”江澄捏着茶杯撇頭翻了個白眼，“我看聶家小妹如今就是潑一團墨在白紙上，你也會覺得是山勢浩蕩、氣貫長虹好看的不得了！”
這傢伙簡直就是走火入魔加中毒，中了一味名叫聶曉的毒！
“那是，小可愛多能幹啊……”這比起藍忘機那隻一個巴掌就能藏起來的劍穗，這繡帕可是難繡多了！
還兀自沉浸於手中勉強能被稱之爲‘繡品’的美好之中，魏無羨完全沒發現，從小到大都只會說‘師姐最好、師姐最能幹、師姐天下第一美’的他，已經自動篡改了這些無敵人設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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