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藍忘機
雖說她並不太懂,青羊姐姐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這個男人的胃,和她學習廚藝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但是民以食爲天這可是千古不變的真諦。
如果能像江姐姐那般有一手好廚藝,以後不管到了哪裏,便是荒郊野地夜獵時能給自己做出一頓美味的餐飯,那也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畢竟她不是大哥,喫飯只爲了填飽肚子,於聶曉而言享受美食絕對是人生第一大樂事,她很樂於與親人、朋友一起品嚐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菜餚珍饈!
再說了,等二哥吃了她做的飯菜定然會對她刮目相看,回到不淨世以後,也能在那幾位總是嫌棄她舞刀弄槍的外門族嬸面前長長臉!
只是,事實證明聶曉定然是在綵衣鎮那日將自己攢了很久的氣運一併用光光了,否則又怎會在這月餘的光景裏如此倒黴催?哽噺繓赽蛧
原本以爲女紅之慘已經是她的極限,卻未曾想在廚藝面前,她那堪稱不忍直視的手工其實還是可以的。
姑蘇的蓮藕與雲夢的不同,更與清河從外地購進的大相徑庭。
姑蘇的蓮藕潔白質軟、粗大肥壯,切起來總是滑不溜丟、四下亂滾,枉費了聶曉一手足以劈波斬浪的利落刀法,在面對粉嫩肥大的藕節時非但無用武之地,還總是莫名其妙誤傷自己。
素來自詡聰明一點就透的聶曉在這個月中接二連三遭受打擊,內心的複雜與已經不能簡單用懷疑人生來形容,她簡直快要生無可戀了好嗎!
“等等,良辰不是直接下菜,要先放油……”
“沒關係,水沒開也可以下肉糜,額……應該都可以的……”
“火、燃起來了,快蓋上……”
噗——
一盆涼水兜頭澆下,陣陣青煙伴着濃烈的焦糊味兒飄出了江氏姐弟的精舍上空。
江厭離清澈的杏眸裏閃過萬般無奈,她猶記得,雲深不知處禁菸火。
雖然對於她時常給自家兩個弟弟開小竈的行爲藍家人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良辰今日這般大的動靜,該不會引來懲戒堂的弟子吧?
“良辰,那個毛要燙一下才好拔,不能這樣活生生的用手扯的!”江厭離的聲音難的帶上了幾許急切,和隱隱壓抑的憋笑。
相比之下,那被聶曉空手凌遲的山雞‘咯咯噠’的慘叫聲顯得更爲淒厲!
“哦,燙一下嗎,好的!”
聶曉擡手搓指,一簇火苗自她白皙的指尖騰躍而起!
“哎呀我的大小姐,是用開水燙,不是火燒啊!”
驚呼一聲,羅青羊趕緊丟下手中的青菜飛奔過去,拉住了準備點火的聶曉!
“開水,這麼麻煩?好吧我明白了,是這樣燙嗎?”
忍了胸中憋悶,揚手加大了竈膛裏的火勢,聶曉順手將兀自掙扎着的山雞往鍋裏一扔,下一瞬又有誰家女修的尖叫聲在耳邊驟然響起!
“我的天啊!這雞得先殺了掏乾淨內臟,您怎麼能用活得燙啊!”
“你們沒說要先殺啊……”
滿目無辜的看着手忙腳亂從鍋裏撈雞的幾人,聶曉長長的嘆了口氣感慨做飯真的好難啊,日後一定要對家裏的大廚師傅更加尊敬纔是!
“不是,良辰小姐那個要切成片兒……”
“等下,鍋快糊了……”
……
諸如此類的聲音此起彼伏響徹了精舍內外,不時便有好奇的別加子弟反覆‘路過’探頭探腦想要一看究竟,直到魏無羨、江澄和聶懷桑從外邊回來,江家精舍小廚房裏還在雞飛狗跳中,而聶曉已經處於快要崩潰爆發的邊緣了。
她素來修養不錯,但是,爲毛做個飯都能這般折騰死人?
最讓她沮喪是是,青羊姐姐對於她的努力視而不見,還笑話她將廚房當做了戰場,說她做菜時滿臉悲憤活似一副專門來炸廚房的猙獰模樣!
她已經很用心了好嗎,能分清楚醋和豆油,以及肉眼辨別鹽和糖的區別已經很讓她驕傲了!
虧得有良師在側,歷盡千辛終於搗鼓出一桌子勉強能看得過眼的菜色後,聶曉又請了位藍家的弟子給藍忘機送了碗蓮藕排骨湯過去繼續表示謝意。
當然,這也是羅青羊建議她的,說是含光君對聶小姐青眼有加,小姐也當禮尚往來纔算有心!
完全沒有去深思羅青羊話中‘有心’的深意,只想着那隻醜到自己都嫌棄的劍穗當真萬般抵不得藍忘機對自己的救命之恩,既然已經做了那麼大鍋湯,不送一碗着實說不過去。
何況熬煮蓮藕排骨湯的時候江姐姐全程在場指導,小到調料大到食材的清洗都有她把關,味道也該是差不離!
總歸在廚藝小白聶小姐的眼中,熬湯比起揚鏟炒菜實在是太簡單不過,所有食材放一鍋煮軟熬濃,再加點兒調味料也就夠了。
“如何,味道怎麼樣?同樣的食材同樣的水量,連煲煮的時辰和火候我都掌握的一樣,我就不信會比江姐姐做的差多少!”聶曉信心滿滿的看着端了湯碗認真品嚐的江澄和魏無羨,一雙清澈的琉璃眸眼亮晶晶、忽閃閃。
“是嗎,這麼有自信,那羨哥哥定然要好好……”鼓勵的話未說完,魏無羨原本滿是笑意的臉上忽的閃過一抹無法形容的詭異感。
“怎麼了?”聶曉一顆心忽的提到了嗓子眼兒,她眼巴巴的看着魏無羨似是極爲困難的嚥下了口中的湯水,而後衝她擠出個頗爲爲難的笑容。
“味道,不錯!”
“虛僞!”一旁同樣強撐着沒吐出來的江澄默默的翻了魏無羨一個白眼,他的表情完全是沒有掩飾的嫌棄。
“江澄!”魏無羨聲線微揚瞪了江澄,而後轉頭又看了滿目糾結的聶曉安慰,“其實,味道真的還可以,沒有那麼難以下嚥的,小可愛初次挑大樑成果還是挺不錯的,再接再厲!是不是啊師妹?”
被陰陽怪氣叫師妹,江澄當即梗着脖子剜了魏無羨一眼。
可轉念一想,聶家小姑娘這些日子當真過的不容易,他又怎麼能打擊她的自信與熱情呢,當下也只能強顏歡笑連連點頭,“嗯,那個……他說的對,就……還行……吧……”
“算了,你們也別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廚藝方面也是沒有半分天賦的!”看着一臉中毒表情,卻還極其給面子沒有將湯都吐出來的兩人,聶曉很是沮喪的伸手端過魏無羨手中剩下的半碗排骨湯兀自泄氣,“但是就算死,也要讓我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有多難……”
!!
魏無羨阻攔不及,當下只能又急又羞,眼睜睜的看着聶曉將他剩下的小半碗湯水一滴不剩的灌進了嘴裏。而後,看她瞬間漲紅了小臉又立刻捂了嘴,將那‘滋味不同凡響’的湯拼命嚥進了肚子。
“咳咳咳……”一連串的咳嗽憋得聶曉臉紅心漲頭眼昏花,“我是不是把鹽當成了糖了?”
她快被這湯齁死,順帶被自己蠢死了好嗎?
“小可愛,蓮藕排骨湯爲什麼要放糖?”魏無羨一邊手忙腳亂替聶曉拍背順氣,一邊發揮了他好學愛問的優秀精神。
“因爲江姐姐說,姑蘇的蓮藕沒有你們雲夢的軟糯香甜,我就想說放點兒糖調劑……糟了!”解釋未畢,聶曉忽然臉色一黑,當下扔了手中的空碗就轉身飛奔出了江家精舍,朝着後院的方向跑了過去。
她記得,剛纔應該有拜託誰給含光君送過一碗蓮藕排骨湯過去,他可千萬要嫌棄別喝啊,否則她原本好心的禮謝就瞬間變成謀殺了!
斜陽透過窗櫺灑下金輝,靜室中瀰漫着龍涎的清香讓人如沐夢境。
藍忘機端端正正的坐在書案前,半隱的袍袖中白皙分明的直接輕輕摩梭着什麼,卻因這寬大的衣襬不當叫人看得見。
一人,一香爐,與先前的每一個黃昏都那般相似,卻又堪堪的似又什麼不同。
書案面上,藍忘機前方,破天荒的沒有攤開一卷書冊,亦或者擺放着整齊的紙筆墨硯,而是放着一盅依舊冒着些許白煙的蓮藕排骨湯!
藍家人的飲食素來清淡,相較之下,便只是這麼一碗在別處已經算得上寡淡至極的蓮藕排骨湯,對於藍忘機來說也已經算的上略顯油膩了。
他就那麼靜默的盯着眼前的湯盅,一直盯,再三看,似是想以目光將之研究個透徹清楚般。
“等一下聶小姐,含光君他……”
砰——
不等守在院外的弟子話落,靜室的大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暴力推開,聶曉似乎從未像今日這般沒有形象的奔走過。
藍忘機微微掀了眼簾,便看見那抹瘦削高挑的身影風一般的衝到了自己面前。
聶曉雙手撐了書案氣喘吁吁的低頭喘息片刻,或是因着亂風拂過的耳側髮絲輕輕劃過她無暇的臉龐,青絲如墨,膚白似雪,又因着極速奔跑泛出了嫣然的紅暈。
藍忘機垂眸看了眼面前的湯盅,在聶曉未曾注意的間隙,脣角掛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衝門外滿目惶然又尷尬的兩名子弟揮了揮手,他們這才一言不發躬身退了出去。藍忘機擡頭認真的看着聶曉,靜靜等着她她平復了呼吸後方才輕啓薄脣。
“我知道,雲深不知處禁止疾行禁止喧譁,但是等不及了,再等出人命了!”搶先打斷藍忘機即將出口的‘家規論’,自以爲已經足夠了解這位惜字如金的翩翩君子,聶曉自顧自的先替自己莽撞之舉找了藉口。
藍忘機微微一怔,看向她的目光中不由的浮上了幾許笑意,那般的真切明顯,讓聶曉便是想要自我催眠也難以自證!
“有事?”
“啊?哦有,這碗湯含光君還沒喝吧?”被美色晃花了眼卻也只是須臾一瞬,聶曉素來是個知輕重的人,當下伸手端起了面前那碗蓮藕排骨湯上下打量。
奇怪,這湯送來時,怎麼只有半碗的麼?
藍忘機藏於衣袖中的指尖微動,他看着聶曉略顯稚氣的舉動淡淡‘嗯’了一聲。
聶曉聞言,也不管他那個模糊不明的‘嗯’字到底是表示喝了,還是沒喝,當下只自顧舒了口氣,“還好還好,這湯我就端回去了……”
藍忘機依舊面無表情風輕雲淡,可不知怎的,聶曉忽的就從藍忘機那張面癱臉上,看出了股子委屈巴巴的意味來!
這人到底是怎麼辦到的,那樣一張萬年不化的冰塊臉,竟能將委屈這種情緒化的意境給呈現在她面前?
而她,居然還破天荒的似是看懂了!
“那個,這湯味道不對,我就端走了,下次……”頓了頓,聶曉滿目糾結的咬了牙憤憤自語,“算了,沒有下次了,以後找不到做飯的就茹毛飲血得了!”
總歸她沒天賦甚至是與廚房犯衝,幹嘛要這麼爲難自己?她堂堂聶家小姐,日後也不至於要靠廚藝才養得活自己!
“不對……”藍忘機忽的擡眸看她,語調之中聽不出是疑惑還是感慨,淡然又平靜!
“啊,是這樣,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明明工序用料都一樣,江姐姐也在旁邊指導,我就手癢想多放了一味糖,結果拿錯了鹽弄出來的……”聶曉沮喪的聲調漸低,她小臉微紅眸光尷尬又迷茫,“整個兒一穿腸毒藥見血封喉,還好含光君你沒喝,否則我這就是謀殺了……”
藍忘機微微垂眸,如玉的俊顏上山水不顯,叫人看不出他半分心思。
“那,我就先走了,含光君你忙!”
該做的做了,解釋的話也有了終結,面對安靜無比的藍忘機聶曉忽然就不知所措起來。
踟躕了片刻後,她終是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湯盅尷尬開口,見藍忘機沒有再說話的意思,當下也就稍稍鬆了口氣轉身朝靜室外走去。
腳步頓在門檻外,聶曉忽的蹙了眉峯停在了藍忘機門口,她疑惑的低頭看了手裏半盅已然微涼的排骨湯,須臾後又擡頭四下張望了片刻,“奇怪,我怎麼,對來靜室的路這麼熟悉?”
她以前從未來過藍忘機這邊,便是曾經聽旁人談論時大致知道他的寢室就在這個方向,卻也沒有冒失闖進來過。可是今日情急之下,她怎地就沒有旁人引路也能這般‘輕車熟路’直達靜室?
就似是已經來過無數次般,將這條路鐫刻在了骨子裏,根本沒有過大腦的,她的雙腿便能尋到正確的方向!
視線忽的變得模糊不明,彷彿有什麼破碎的畫面倏地浮上腦海,聶曉只覺腦仁兒疼的厲害似是要炸開般,她當下扶了門框微微甩了甩腦袋,腳下一軟便再也站不住半分。
沒有跌個屁股開花,更沒有撞上門框腦袋受罪,手中的湯盅被人輕輕拿走不知置於了何處。聶曉本能伸手敲了敲自己依舊發漲的額角狠狠閉了眼,再睜開時,便對上了藍忘機那雙清淺的眸子。
她半倚在藍忘機寬厚的懷中,他的右臂就那麼不遠不近極有分寸的圈在她的肩背上,以防她因着突如其來的不適跌倒在地。
“如何?”藍忘機眸中難得的浮上了些許的急切,因爲貼的很近,聶曉甚至能嗅到藍忘機淡淡的冷香氣息。
那是他房中焚着的龍涎馨香,聶曉臉上原本已然逐漸斂下的暈色倏地又燒灼了起來。
“沒、沒事,多謝含光君!”
急切切的退出他的懷抱,聶曉被心底那股沒來由的緊張感驚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並非沒有和異性這般靠近過,從小到大她身邊幾乎都是清一色的男子,師兄弟間這般親近也極爲平常,只是今日和藍忘機這般意外靠近卻不知怎麼竟讓聶曉猛然就紅了臉。
來不及理清楚自己思緒爲何如此異常,聶曉便伸手奪了藍忘機左手端的平穩的湯盅,又連連後退了三步,“我先走了,含光君自便!”
說罷再不等藍忘機開口,她人已經奔出了七八步之外。
清冷的少年站在靜室門口看着那略顯踉蹌的纖瘦身影,脣角竟緩緩勾起了一抹漂亮的弧度。
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做出來的湯水,當真……
似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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