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魏無羨
堪稱慘絕人寰的驚叫聲乍然響起，隨之而來的更是對面同樣頭戴可怖面具，且以同樣的方式嚇唬魏無羨的玄裳少年爆笑不斷的聲音。
“哈哈哈魏兄，可嚇到你了吧——”
聶懷桑笑的前仰後合，有時候妹控長兄的報復心其實是很強大又極其幼稚的！
被驚到狼狽後退的魏無羨幾乎整個人撞到了就站在他身邊的聶曉，於是因着連鎖反應，好不容易從魏無羨的惡作劇中平復下來的聶曉下意識的迅速後退，卻被腳下因着霍剛一刀劈了滿地的碎石子給崴了腳。
悲催的聶小姐生平第一次欲哭無淚的暗暗發誓，下次出門一定一定不會忘記看黃曆了！
沒有預料之中的仰面跌倒，身後溫暖的胸膛提醒聶曉自己或許很不幸的又連累了誰，滿目抱歉的扭過頭去正想道謝卻撞進了一雙清淺從容的星眸之中。
黑瞳如墨，似點漆般卻又綴滿了無邊星辰熠熠生輝，漫目璀璨中，聶曉卻只看見了自己略顯尷尬的倒影。
“藍、藍二公子？是藍二公子啊——”
“真的是他，天啊，真是太幸運了竟然會遇到藍二公子，他長得好好看啊——”
雀躍的女聲自不遠處爆發，先前還在看熱鬧的那些仙門子弟紛紛朝着身側女子手指的方向看了過來，便目睹了那一襲白衣翩躚頭戴雲紋抹額的絕世少年，將同樣白衣出塵的少女半摟於胸前的場面。
似是並未被外界嘈雜聲影響，兩人就那麼親密依偎四目相對，恍若世間除了彼此什麼都不存在。
“多謝藍二公子！”
終於是回過神來的聶曉垂首轉眸，稍稍從藍忘機懷中退出了幾分拉開了那惱人的距離。
藍忘機微微頷首輕輕‘嗯’了一身，平靜無波的眸子裏卻是幾不可察的閃過些許落寞。
她喚他藍二公子，恭敬卻疏離，想來之前所擔心的終究還是沒能躲過……
“藍二公子，你也是來參加蒔花女的百花盛宴嗎？”
被藍忘機雖清冷如常，卻莫名深邃的目光一直盯着的聶曉忽覺有些尷尬，忙隨意找了個話題想要緩和氣氛。
藍忘機自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當下也很是配合的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眼前的姑娘忘了多少，又是否還記得陰鐵之事，自然也就不能就這麼當着天下人的面，站在大街上告訴她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
不過，就算先前他不是因着蒔花女的宴會而來，此刻也可以是這個目的的！
“我和二哥也是受邀前來的，是蒔花女派人送到不淨世的請帖，說她是蒔花化形而我是蓮花轉世，若肯前來定能與她相談甚歡……也不知道哪裏傳出來的流言，當真是……”
更有甚者傳言說她本是雲夢蓮花塢的孩子，陰差陽錯纔到了山多水少根本不可能孕育出蓮花的清河，是聶家抱養的孩子。
連帶着聶氏族譜差點兒就被那些傳言改了版本，若非自己是故事中的‘主角’，若非雲夢江氏世人皆知只有一兒一女兩個嫡系子嗣，聶曉差點兒就要當了真！
聶曉笑的有些苦澀，說話間更是下意識的低頭去輕撫了掛在腰間的一對兒蓮花‘掛飾’。
說是掛飾卻也不太貼切，事實上，它看上去更像是一顆青紅交接的蓮珠下面，以蓮花□□墜了兩朵並蒂而生的花骨朵，一紅一青非金非玉，是那種活生生的，似隨時都可能綻放的花骨朵。
紅的似火如霞，青的純淨如畫恍若剛經歷了雨水清洗勝過頭穹頂晴天，只一眼便能將人的魂魄給吸進去一般幽邃迷人。
赫然便是岐山大鬧過後，百家爭搶着打聽的那對短刃。
自那日她力竭昏倒，原本對接成雙刃劍的靈器便化作了兩朵緊緊依傍不開的花骨朵，經久不萎芬芳長存。
藍忘機垂眸盯着略顯無奈的聶曉微微動了手指，本低落的眸底竟莫名染上了幾許期盼。
或許，她並非徹底忘了岐山之事！
“無妨，一起！”
藍忘機忽而輕聲開口，聶曉聞言擡頭，便看到他脣角微微掀起的那抹難以忽視的弧度。
少女愣了愣，藍二公子這是……在對她笑麼？
“他、他他笑了，藍二公子居然笑了——”
又是一陣尖叫，圍攏過來的世家子弟們也越來越多。
彼時陽光正好，滿天的花雨似是掐準了時間般自天上飄落，色彩絢麗、斑駁迷離，將滿大街的人都籠罩在了這一片奇異繽紛的美景之中。
一曲吟唱滿天飛花，一笑拈花流轉浮華。
滄桑浮世，千載輪轉，只一眼，便勝卻萬萬千千、細語蜚言……
“一者風華絕世更甚謫仙，一者縹緲出塵誤墜凡塵，嘖嘖嘖……君子如玉，美人如虹，當真是天生絕配地造一雙的璧人！”
原本還在與魏無羨打鬧不休的聶懷桑忽然怔住不鬧了，他望着不遠處紛紛花雨中相對而立的藍忘機和自家妹子，當下忍不住稱讚起來，腔調之中滿滿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
看樣子，他再不用擔心自己那彪悍的妹子沒有人要了，觀這情形怕是有人會上趕着追着他那傻妹妹跑的！
魏無羨本還帶笑的臉在順着聶懷桑的目光轉過來時倏得便垮下三分，略顯嫌棄的瞪了眼藍忘機，嘴裏還不忘揶揄兩句，“是啊，風華絕世白衣翩翩……的披麻戴孝！”
話畢，他人已經顛兒顛兒朝那邊兩人奔了過去。
“小可愛要去蒔花園嗎，羨哥哥知道路羨哥哥帶你去啊，走——”
大咧咧牽過仍與藍忘機相視而笑的聶曉朝前方跑去，魏無羨脣角飛揚，天生帶笑的眸子瞥了眼恢復面無表情的藍忘機得意的挑了挑眉峯。
“額，藍二公子別介意，那個，之前不是說過了麼，我家妹子腦子裏有根筋特別粗，對有些事情她怕是很難開竅……不過這次還好，她只忘記了那麼一點點，別的都還記得很清楚！”
聶懷桑捏了鬼面具上前，望了被魏無羨一路拉着飛奔離開的聶曉他嘆了口氣。
“哪一點？”
冷不丁的詢問驚得聶懷桑猛回頭，他原本沒想過藍忘機會理會自己的，被他如此認真的一問，反倒讓聶懷桑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了！
“哪一點？”
藍忘機轉眸，又鄭重的問了一聲，那認真謹慎的表情甚至讓聶懷桑有些懷疑自己剛纔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呃，就是……”微微頓了頓，聶懷桑這才豎起白淨的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脣，頗爲遺憾的看着藍忘機微微放大的瞳孔撇了嘴角，“在岐山的時候，藍二公子你……那個她的時候……”
藍忘機臉色一僵，白玉般的面容上緩緩浮上了幾許尷尬和糾結。
“可能是衝擊太大，她挑釁溫若寒的事兒都記得偏偏就忘了你倆那一茬，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就……”
“知道了，不必告訴她！”
聲線陡然上揚，藍忘機垂眸轉身徑直朝聶曉兩人離去的方向大步跨去，墨發間隱隱約約能看見他一雙耳尖緩緩滲紅。
“一個悶騷一個傻，兩個都不開竅，我這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抱上外甥啊……”
“得了吧，你自己都沒着落師妹怎麼可能出嫁？二公子你還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小心回去被宗主打斷腿！”
身後玄裳霍剛涼悠悠的瞥了眼聶懷桑，而後舉了自己的佩刀大搖大擺的朝前面走了！
“你！”聶懷桑瞪眼，下一瞬卻又倏得泄了氣，“要不是妹妹靈力未恢復，纔沒你這個傢伙什麼事兒呢！”
早知道他就極力反對讓這毒舌貨跟着來潭州城，說得好是保護他們兄妹，誰知道他會不會先被這傢伙氣死！
誒，真是悔不當初！
蒔花園在潭州城極爲有名，雖說便是住在它旁邊的鎮民也沒有幾個真正見到過蒔花女真容，卻也止不住好奇世人想要一睹芳容的熱情。
魏無羨便算是其中之一，畢竟作爲唯一一個被蒔花女從蒔花園中丟出來二十幾次的‘青年才俊’，他戲弄蒔花女的事蹟在世家公子圈中早已經傳開很久了。
“蒔花女真的很美嗎？無羨哥你爲了一睹芳容，真的在她院子裏故意亂唸詩詞二十次，你真的看到她的臉了？”
“那可不，這世上就沒有你羨哥哥辦不到的事兒，我跟你說小可愛……”
自吹自擂到一半忽覺不對勁兒的魏無羨忙住了口，轉眸對上聶曉充滿求知慾的眸子，他忽然就掛出一抹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來，
“小可愛你要相信羨哥哥，羨哥哥真的不是因爲想看她長得有多美，純粹是因爲……因爲好奇，對，就是好奇……你想想，這世家仙子榜上蒔花女年年第三從不落空，又被世人傳的美豔絕倫賽天仙，羨哥哥自然也是會好奇對不對？”
“嗯，對！”聽不出魏無羨話中辯解的聶曉不以爲他連連點頭，“我也喜歡看相貌出衆的姐姐，愛美之心人皆有嘛！”
“對對對，愛美之心而已，小可愛你沒誤會就好！”
魏無羨連連點頭笑的燦爛，一張俊臉都因着這誇張的情緒快要扭曲了。
“我爲什麼要誤會？那無羨哥你後來看到蒔花女了嗎，真的豔慣天下嗎？”
“她嘛，以前還覺得蒔花女那張臉上仙子榜也算夠格，可是現在……”魏無羨語頓兩拍，目光在聶曉稍顯病態的小臉上來回逡巡了兩圈後咧嘴一笑，“也不過爾爾，跟小可愛一比簡直是天差地遠！”
“胡扯——”
聶曉聞言臉色微紅，卻還是不忘小聲的反駁了一句。
“哪有胡扯，羨哥哥之心天地可鑑，若有半句誇大胡謅之詞，就讓老天爺一道驚雷……好妹妹，你怎麼不捂我嘴？”
豎了兩指表真心的魏無羨疑惑的頓了音，他看了身側微笑傾聽卻半分阻止他發毒誓意圖都沒有的聶曉，終是低嚎一聲。
“捂你嘴做什麼，捂住嘴，無羨哥你還怎麼說話？”
少女一臉驚奇的看着魏無羨，若非她晶亮的眸中半分不見戲謔，魏無羨都要以爲聶曉是在揶揄自己。
無聲嘆了口氣，魏無羨擡手搭上聶曉瘦削的雙肩將她掰着正了方位與自己面對面，少年的臉上是難得的正經。
“曉曉你聽着，這話羨哥哥今天再跟你說一次，以後也會常常說一直說說到你永遠都忘不了！”他認真的盯着聶曉愈加嚴肅的小臉，一字一頓咬的清晰無比。
“嗯，你說！”
見她竟很配合的鄭重點頭，魏無羨忽的就散了滿身的嚴肅忍不住勾笑，溫熱的大掌撫上聶曉滿頭青絲又順勢揉了揉她的頭頂，他這才滿目寵溺的繼續開口。
“小可愛很好，非常好，無論性情樣貌還是品德，不管旁人怎麼看怎麼說，在我魏無羨的心裏，聶曉聶良辰，你是這天底下最好最可愛的姑娘，不管是仙子榜上排一二的柳卿卿、謝清音，還是那個豔麗無雙的蒔花女，都及不上我的小可愛萬分之一。不管你是凡人還是仙妖託生，不管旁人如何流長蜚短，你都是我魏無羨最喜歡的小可愛！”
少年眸色深情，少女神情微訝，兩人就那麼面對面靜靜站着，恍若直直看進了對方心裏。
“柳卿卿？謝清音？這兩個姐姐無羨哥你都見過，真的如傳言所說那般美如天仙氣質高貴嗎？她們倆，哪一個更好看？”
頗爲興奮的拽了魏無羨的衣袖，聶曉顯然對少年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未能消化三分，更莫名其妙的跑偏了主題。
“啊？”
魏無羨臉上笑容微垮，他明明是跟小姑娘說在自己眼裏心裏她最好看啊！
爲什麼又抓錯重點了？
“魏無羨你帶的路呢，這都到了門口也不敲門是怕被再次扔出來咋的？”
一路跟來的聶懷桑瞅了眼站在距離大門三丈遠默不作聲的藍忘機，又看了眼和自家妹子捱得極近卻滿臉沮喪的魏無羨微微抽了嘴角。
看來他當真小瞧了妹妹的魅力，除了藍家這位光風霽月的翩翩君子，怕是還有隻虎視眈眈的大花豬是真打算拱他家白菜了！
分明還是少年郎，卻爲了妹妹的終身大事聶懷桑也算是快要操碎了一顆老父親的心。
原本還靜靜站在遠處的藍忘機忽而神色微變，他擡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只覺懷中那塊陰鐵碎片倏得發燙了幾分。
低啞的啼鳴在蒔花園上空響起，衆人聞聲擡頭，便看見一團黑色的霧氣在蒔花園上空盤旋了幾圈後扭頭朝東南方飛去了。
“梟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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