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從此就生無可戀
一月之期已然到了,白翎羽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袍子,衣襬,袖口處都有些水紋繡邊。看起來精緻又簡潔。
因爲這個賭只是與白翎羽約定的,所以我還沒有窘迫到被拿着宮嬪的眼睛盯着看錶演。
可是讓我沒有想到,司馬明炎竟也和白翎羽一齊過來。他站在白翎羽的身後,用銀製的發冠豎起的發更顯地颯爽,跟我那日見到慵懶陰戾的司馬明炎完全不像同一個人。看他雙手背在身後,表情漠然地好像完全是在看着不相他與乾的事情。可是那副睡鳳眼卻出賣了他,他的眸子裏閃着饒有興致的光。
尚樂局也派了手藝頗佳的宮女給我彈奏曲子,或坐或跪安靜的坐在一旁給自己的樂器調着音。
所有人都在等待我的出現。
可我卻一點也感覺輕鬆不起來。
直到梳妝的時候,我還揉着自己的手腕,給它塗上蘇幕遮給我的膏藥。因爲,手上的腫傷,便是輕輕一動都是抽動着神經地疼。
草草今日爲我梳了一個靈蛇髻,給我插上幾朵精緻的宮花樣子。固定的很緊,唯恐我跳舞掉下來似的,抽着髮絲的感覺讓我直喊疼她才罷了手。
梳好了髮髻,草草在我面前端詳了良久。又從梳妝盒裏拿來硃砂,在眉心點了一枚硃砂印。我小時候母親也曾用口紅爲我點過,便覺得太損我的年齡趨向了,便搖頭說不要。
草草想了想,果決地把硃砂一點擦了。將顏色調了調,重新畫上了了一個三個菱形的水粉嗇徒案,雖然我覺得那粉色太過少女,草草卻壓着我的胳膊勸道:“娘娘如今也不過豆蔻年華大了一歲,未滿十八的花般年紀,用着這顏色正好!”
我想想也是,就由着草草給我打扮,也不多說什麼了。
草草給我畫的是“桃花妝”。
所謂桃花妝,在《妝臺論》中有:“美人妝,面既施粉,復以燕支暈掌中,施之兩頰,濃者爲酒暈妝,淺者爲桃花妝;薄薄施朱,以粉罩之,爲飛霞妝”之說。
其實我心裏想在白翎羽面前打扮得那樣紛嫩,真的讓人有點心塞不已。我抿這脣,草草也看出了我的異樣,便給我描着淡眉,對我說道:“娘娘的皮膚白希,化桃花妝最佳。奴婢斗膽地說,怕是連皇上見了也要傾心呢!”
我知道草草的話裏也不缺奉承之意,也沒拒絕,由着草草將我的臉打扮好後,拿着銅鏡在我面前,道:“娘娘,您覺得如何?”
我看着鏡中的自己,一臉的粉色都快把我的心都化蘇了。又不好說什麼,總之還是能看的。便點頭道:“嗯,好看!”
草草聽了自然開心,樂滋滋地又給我帶上了頭飾和白玉鐲。拿着一身湖藍色的齊胸襦裙給我穿上。
反正今天我的任務是跳舞,其他的便讓萬能的草草替我擔憂吧。
有人給坐在外頭的白翎羽放上茶,白翎羽就坐在樹下。斑駁的陽光撒在他的臉上,他的眉間,似乎要把他眉目的陰霾驅散。
我從殿內走了出來,手上拿着一把精緻的比平常的扇子小那麼一些的龍鳳扇。
白翎羽的黑眸看着我,眼光不離半步。
我看着他,對他服了一個宮禮。
因爲怕裙子影響我的舞步,所以並未把它設置成及地的裙長。不過略略過了腳踝,防止我的腳因爲一個不擔心踩到了裙邊,那就有料可看了。
湖藍衣的輕柔布料,不過微風輕起便搖搖擺動。上面白色花瓣飄舞的圖案,像極了一方西湖水。
我擡手,拿着扇子,手腕向下。
胸前用淡色綁起蝴蝶結的飄帶垂到了裙子的長度,微風好似賦予了它一絲生機。
隨着草草喊了一句:“樂起!”
周圍的絲竹樂聲四起,我往左邊走了一步,樂聲開始漸漸地起了調。踮起腳尖,快速翻轉扇子舉了起來,露出一段藕臂。我立即放下了手,放在身後,背過身走了幾步。
行雲流水的動作,我練了無數次。當我掩着脣,回眸看向坐在那裏的白翎羽。
我在想,爲什麼哪裏坐着的不會是蘇幕遮呢。
風停了,我扇着龍鳳扇,越舉越高。
伴隨着乍起的風,我開始養起裙襬轉起圈來。
當我停着固定腳步,正要反方向轉起。手適時按到了機關按鈕,那扇子便忽的又出來一層。
扇子變的大了,我手便更難拿着。額上的汗已經出了,我一向脾氣倔強較真。此次,我拆了手上包着腫傷的手腕,如今沒了保護。讓我直疼地入了骨,好像下一秒,我的手腕就會沒有知覺。
不過好在,好在笙歌一向擅長僞裝。我面上依舊帶着微笑,這樂聲那樣熟悉異常。
揮舞着扇子,我再次按到扇子的機關。那扇子愈發的薄了,大的幾乎可以遮住我半個人。
陽光將扇子上的薄金印出酌目的閃光。
其實笙歌一點都不奪目,當我得到所有人的聚焦的時候,理所當然是我手上這把奇妙的扇子的功勞。
隨着我的舞蹈,那扇子好似都被賦予上了生命一般。它引導着風兒來追隨着我的舞步,讓陽光爲此而點綴。
一曲終了,我早已經用盡了力氣。跪坐在地上,手腕卻開始鮮血淋漓。
手腕腫地開始出了血,一滴一滴的鮮紅墜在地上。沿着青石板的縫隙,開始蔓延……蔓延……
我低垂着頭,鬢角兩邊的垂着的幾根青絲因爲汗水的緣故貼在臉上。
我喘着氣,好像身上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那深色的靴子在我面前停了下來,只聽得那年輕的帝王對旁邊侍奉的老太監吩咐道:“去請太醫。”
“是。”老太監退下了。
我擡起頭,陽光刺目而晃眼。我看不清面前站着的人的面容如何,只是他緩緩蹲了下來。將我橫腰抱起,扇子無力再拿起來,任由那恢復原狀的小把扇子躺在地上,無人問津。
草草會收起來的吧……我想。
突如其來的睏意,在某人的懷抱下讓我閉上了眼。可是,我感到非常開心。笑容浮在了嘴邊,睏倦早已經壓垮了我。
可是我還在想……我贏得了自由。從此以後,我不用爲了皇后的頭徹而活,不用爲了宰相府嫡女的名義壓着,更不用爲了權謀深算所累。
我,洛笙歌……終於可以自由了。
對吧?
夢中的我好像一夢迴到了小時候。
洛笙歌的小時候是我不曾參與,不曾經歷的。
不知那是哪一年,只覺得陽光燦爛明媚地讓人心癢。雖不灼熱,但那暖光照耀心頭,是那樣的溫柔熙和。
在百花來放的時候,桃花笑迎風而綻。枝椏輕柔地搖晃,傲然獨立。
在百草豐茂的花園草地,洛笙歌就躺在那裏。腦袋躲在牡丹的陰影下。身子被陽光照的四肢溫暖地讓人睏倦不已。
洛笙歌睡着了,嘴角帶着幾分笑容。好像在做着令人豔羨的美夢。
縱然如此,那丫鬟們還是在她周圍站着,一句話不敢說。
丞相大人此時正在迎客,而大少爺……若大少爺在的話,大小姐必定會被輕柔抱起,被大少爺抱進屋裏睡吧。
衆人想到這裏,都是莫名的心酸,又覺得面前這個躺在草地裏睡的大小姐明明看着那樣幸福,卻又甚是可憐。
在花園裏漫步的兩個衣衫華貴的少年,一前一後賞着丞相府裏的桃花。
遠遠的,便看見一羣的丫鬟婢子站在那裏,也不幹活。
走在前面的少年走上前去,隨手拉了一個婢子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婢子一看是位貴人模樣的少年,立即跪在輕聲回着,唯恐吵醒了那個睡在草地裏的妙齡少女:“回稟這位貴人,我家大小姐此時正在草叢裏睡着呢。奴婢擔心着早春地涼陰溼,丞相大人又在面客。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正愁着如何才能把大小姐不吵醒挪去屋裏睡。”
少年穿着四爪龍紋,黃衣白底。正適合着春季的簡色,眸光微轉,便看見那懶懶躺在草叢裏的少女。
桃花灼灼美矣,可那夢中少女微微甜笑,卻比那讓人豔羨的花兒還要好看。
他正想把扇子遞給旁邊的人,那玄色黑袍的少年手微擡,似乎要阻止前方人的動作。
可那被攔之人卻毫無知覺,正擡步向前,卻被玄色衣的少年囑了一句:“太子,不可!”
白翎羽卻誒了一句:“這又什麼不可,不過是個丞相家的女兒,不礙事的。明炎,你多慮了。”
被喚作明炎的少年只得作罷,眼睜睜地看着白翎羽折下腳邊的狗尾巴草。半蹲着,將狗尾巴草伸到洛笙歌的鼻尖,噌來噌去。
睡夢中的洛笙歌只覺得鼻頭微癢,卻沒甚反應。
她的夢中,再次看見渾身血跡的洛笙華在對他笑。不過淡淡的笑容,其中多少苦難又有誰知?
洛笙華對着自己心愛的妹妹伸出手,道:“阿妹誒!阿哥帶你去喫糖葫蘆好不好呀?”
洛笙歌點頭,正要擡手上去與他握着。卻不想她握着的時候,卻是在洛笙華的房間裏,哥哥卻渾身血污躺在那裏。
他對自己的妹妹說:“歌兒,哥哥恐怕要消失一陣子了。因爲春天姑娘告訴我,她要娶你家容顏俊美的阿哥回孃家……”
“哥哥不許消失!不然誰給我買糖葫蘆!”
面對要快要變成淚人的洛笙歌,他依舊笑着:“吶,若你不哭呢,哥哥保證,下次回來的時候,便給你買十串糖葫蘆!”
“真的嗎?”
“真的。”
“那哥哥要去哪裏呢?”
“那你猜一猜啊……。”
“我猜不到。”
洛笙歌眼淚根本止不住,這讓拿着狗尾巴草要逗弄她的白翎羽根本不知所措。不過開個玩笑,這個小女娃怎麼會哭的如此悽慘。
但卻不像司馬家女兒那樣,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面前這個尚閉着眼睛的少女,咬着下脣,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那樣倔強,卻又於事無補。眼淚嘩啦嘩啦,跟水庫決了堤似的。
正當白翎羽準備把手上的狗尾巴草扔掉的時候,面前的少女眼睛突然睜開。
這突然的讓白翎羽本來蹲着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洛笙歌的瞳眸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就看着他:“你是誰?”
白翎羽想,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娃娃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正要開口,卻聽見面前的人道了一句:“哦……你是那時候花神選舉時,站在臺下面的那個人!”
白翎羽見洛笙歌居然還記着自己,回着的語氣都添了幾分自得:“對,本太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這俊俏的少年還未說出自己的名字,卻看見面前的少女聽見他的自稱鯉魚打挺一般站了起來。
本以爲她是要跪着對自己行禮,白翎羽心裏正要樂開了花。卻聽得少女擡手便是對旁邊侍候的丫鬟道:“拿本小姐的傢伙來!”
“小姐……不可啊。”那丫鬟低着頭,諾諾地回了一句。
洛笙歌立馬瞪了那丫鬟一眼,那丫鬟也感覺到了一般身子一顫。洛笙歌哼了一句:“叫你拿就拿!!是想挨板子了嗎?!”
那丫鬟只得轉身走了,不過一會兒,她手上就拿着一根不知從哪裏變出來的手臂般粗的木棍子交與洛笙歌。
洛笙歌拿着棍子,擡手呀就是往白翎羽身上打去。揮棍的時候,嘴裏還喊着:“打死你個臭太子!打死你個魂淡太子!姑奶奶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白翎羽被着突如其來的棍子,沒反應過來膝蓋上便捱了一棍。
正想站起來,卻不想那女娃娃氣勢逼人,好像跟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看着下手就十分恨決!
白翎羽膝蓋餘疼爲散。正迷惘着擡手去擋,那看起來狠狠地棍子卻沒落在他身上。
拿來了手,便看見原來是司馬明炎伸手爲他擋下了。
司馬明炎表情木然,睡鳳眼看起來就像街邊拐小孩的壞人。
可洛笙歌正值怒氣中,俗話說狗急了還跳牆呢,她哪裏還顧得上“害怕”二字,就是往司馬明炎身上敲棍,嘴裏喊着:“都是你,司馬明炎!那時候敲你大門的時候,做膽小鬼不敢出來!自己做的事情還不敢擔當了?!如今你自個兒來了我府裏,姑奶奶我自然要爲自己的哥哥報仇!都是你害哥哥要離開我!害哥哥消失,你個罪魁禍首!”
洛笙歌的怒火早已經燃燒了理智,只知道一棍子一棍子往司馬明炎身上打。周圍的丫鬟婢子自然不敢上去挨那個打,只得在周圍站着,或去了廳堂找丞相大人來。
司馬明炎也跟木頭人般,好像那棍子打在他身上一點都不會痛似的任由面前的人打。白翎羽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女娃娃對自己竟然有這麼大的仇恨,好像搞得他殺了她的哥哥一般。
白翎羽發誓,他自小做太子以來,一沒草菅人命,二無逛過花街。
他哪兒招來的仇恨啊!
因爲有司馬明炎擋着,白翎羽暫時沒有皮肉之痛。便深然覺得丞相家的女兒如此彪悍,以後誰娶了她便是倒了八輩子黴不止……
丞相大人終於跑過來的時候,一把搶過洛笙歌手上的棍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對自家女兒喊道:“胡鬧!”
洛笙歌聽到自己父親訓斥自己,便更加不服氣了,她瞪着司馬明炎,眼睛裏的血管都快要突出來,變成可怖的紅色:“我胡鬧?明明是他害的哥哥渾身是血,我怎麼就胡鬧了?!”
洛梧讓丟了手上的棍子,搖了搖頭:“歌兒沒親眼見過,怎能如此斷定就是司馬家的公子害的哥哥呢?”
洛笙歌眼淚紅的眼眶,可是依舊倔強的用袖子一把擦掉溢出的眼淚:“若不是他會是誰?叫父親也幫襯着他說話!到底誰纔是你的孩子?!”
洛梧讓被自家女兒的話一激,正要將她強制性抱起來扔回房裏。卻不想洛笙歌后退了幾步,站在湖邊。
風吹起她的裙襬,揚起她未綰的青絲。她是如此的放肆張揚,卻是想不到的奪目。
“既然如此,洛笙歌活着,便再沒有什麼念想了!父親大人,望您長命百歲,孤獨終老!”這樣決絕的話從一個孩子的口中說出,洛梧讓還未訓斥出口,便看見那身影往後一倒,瞬間從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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