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余天明的神色抑不住地扭曲,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年輕男人的衣領,聲音壓低:“你給我安靜!”
平地上慌亂騷動的人羣在冷漠的騎士鎮壓驅趕下很快坐回原地,無助地緊靠着彼此。
白木霖幾乎目眥盡裂,咬着牙不說話,腮幫都在顫抖。
“你不想去,有的是人去,我看在你的父親份上給你這個機會,你……”
“請鬆手吧。”
余天明忽然感到手腕上傳來劇痛,他轉頭,黑髮綠眸的少年正笑着抓住他正揪住男人衣領的手腕,余天明因爲疼痛和震驚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我是凌雲小隊的朝昧,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吧,或許我能幫您分擔一點煩憂。”
這個自稱朝昧的少年表情和話語都算得上禮貌,可是動作和態度又透着讓人討厭的強勢,余天明微微眯起眼睛,終於想起來這個人爲什麼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了。
那種讓人頭疼的固執堅持和他的某個隊友很像,愛不自量力多管閒事的愚蠢則像是凌雲小隊的風格。
余天明收回了看向朝昧的目光,沒有搭理對方的意願。
“余天明,告訴我,你要做什麼?”
白木清走近他的面前,一雙不似人類的白瞳緊鎖一個人時,意外地有壓迫感。
余天明掩飾般推推眼鏡,他可以不回答無名小卒的話,但面對白木清,他還是壓低了聲音開口。
“皇太子殿下被一個女人設計,現在困在對面那片會喫人的樹林裏。”
白木清微微挑起細長的白眉,“我們,見過那個女人。”
“那你應該知道那個女人有多危險,連塞克斯的能力都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且她這片地方極其熟悉,那片樹林甚至不會攻擊她!”
余天明回想起當時的場面,語氣越發激動。
“我懷疑她不是人,而是這片詭域裏會幻化成人形的怪物,她和那片樹林配合,將這個詭域裏的所有人視爲盤中餐!”
“我們只能集結目前擁有的所有力量,纔有可能和這個詭域對抗,白小姐,如果你願意幫忙,或許能逆轉目前的局勢。”
余天明的話看似大義凜然,卻帶着明顯的煽動性,白木清抿起嘴角,她沒有葉箏聰明,但也沒那麼好騙。
“你說的集結所有力量,是帶上那些普通人一起?”
“相信我,我也不想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那就你一個人自己去。”
白木清冷冷打斷道。
余天明頭疼地揉揉額頭,帶着幾個人走到一棵更隱蔽的樹下。
“你們都知道——血花吧?”
他一開口,白木清和白木霖臉上劃過一絲茫然,不明白他爲什麼這個時候提到“血花”。
余天明故意停頓了一下,眼神掃過面前的三人,那個不知趣的陌生少年也跟了過來,讓他有些不滿,畢竟這種事不是平民小子該知道的。
偏偏少年對上了他的目光,還露出了一個平靜的笑容,那副溫柔的皮相讓他莫名有些發憷。
“血花?大家都說這次的事情和十年前的血花有關,那些孩子被……大概率是血花事件受害者的報復。”
白木霖沉聲道。
余天明卻搖搖頭,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血花事件受害者的報復——”
“是血花回來了!”
他的話音落在寂靜的森林裏,一時沒有人開口,唯有嗚咽的風聲在深邃的林間穿梭,彷彿遙遠的哭聲迴響。
“怎麼可能呢。”
一道微啞的聲音打破了衆人的沉默,“當年的血花,不是被解決了嗎?”
“死者不會死而復生,難道詭域竟然會捲土重來?”
少年意義不明地輕笑一聲,“您不要說笑了。”
白家兄妹露出懷疑的神色,尤其是白木霖,他作爲騎士團和詭域打過不少交道,從來沒有聽說死而復生的詭域。
余天明本來不想透露過多,偏偏這個一直看不順眼的小子攪局,他眼鏡下的眸光一暗,心想等會就讓他走最前面好了。
“我看過當年的檔案。”
“你們知道爲什麼叫那個詭域‘血花’嗎?因爲詭域消失的那一刻,潑天鮮血爆了出來,像是炸開的花。”
“很形象浪漫的比喻吧?”
白木清和白木霖的臉色又沉了沉,這樣慘烈的事情怎麼說得上浪漫?哪怕只是一個比喻。
“是呀。”
有人突然應和了余天明的話,正靠着樹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綠眸裏搖晃着虛幻的光芒,彷彿在回想着什麼似的,“你說的很形象,請繼續吧。”
“根據當年倖存者的敘述,那個詭域內部空間很小,怪物只有一株巨大的異植,以吸食人類爲生,當時所有人拿它沒有辦法,它不斷不斷進食……外面的人爲了保全大局,也只能不斷送人進去。”
余天明說到後面含糊其辭起來,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當時“外面人”做出了何等殘忍的選擇。
“檔案裏記載,那顆異植是一顆開花的樹,一開始是淺紅色的,隨着進食,顏色不斷加深,冒出越來越多的枝條,這點和那片樹林的情況一模一樣!”
“最重要的是,當時沒有人消滅那顆異植,它似乎是喫到極限自爆了,隨着它的自爆,詭域消失了。”
白木霖不敢置信,“我從來沒聽說過破滅的詭域還會再次降臨的!”
“或許它從來沒有破滅。”
少年垂着眸,安靜地分析道:“詭域破滅後,詭域內的產物都會跟着一起消失,但是那一天,它消失時降下了漫天的鮮血。”
“它可能只是處於一個極度虛弱的狀態遁逃了,然後某一天,流浪的異空間再次降臨在這片土地。”
“就像是詛咒一樣。”
聽完少年的話語,大家再度陷入了沉默,白木霖艱澀開口:“如果真的是當初那個曾經讓整個帝國束手無策的血花,它現在甚至比起當年還要大上許多,我們真的有辦法……”
“當然有辦法,塞克斯殿下就是我們的希望,他可是五百年纔出的3s級天才!”
“他的能力【破壞】可以消滅一切。”
“如果不是那個奇怪的女人,說不定我們已經出去了!”
余天明提起那個金髮女孩,神色惱怒了起來。
樹蔭下,白木清面無表情地聽着,她點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
“只要我去找塞克斯,這件事就能解決了。”
余天明用看瘋子的眼光看她,白木霖也緊張起來,握住妹妹的肩膀想要勸阻她。
“木清,太危險了,這裏可是當年的血花,埋葬了那麼多人的血花!”
“我們凌雲小隊也去。”
黑髮綠眸的少年輕輕拂開了年輕騎士的手,將手搭在了白木清的肩膀上,兩張年輕而堅定的面孔彷彿無聲嘲笑着其他人的懦弱。
白木霖怔怔地鬆開拉住妹妹的手。
余天明從喉嚨裏擠出了一聲不屑的、像是在嘲笑傻子的笑音,“你們……啊!”
他猛地被人摁住喉嚨抵在粗糙的樹幹上,只能發出近似乾嘔的狼狽聲音。
氣質安靜的少年伏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我勸你,那種事想都不要想。”
“你想再用一遍當年的做法?效仿教皇的路?相信我,你會是第一個爲塞克斯犧牲的。”
“這幾年中下城區暴動不斷,帝國不想再承受一遍血花的醜聞,不過要是你這個高貴的近臣第一個犧牲,這件事倒還有可能成爲一樁美談。”
少年笑容擴大,似乎越想越有道理,她興奮地收緊手,余天明連一絲喉音都發不出來,他的眼鏡掉落在地,開始翻出了眼白,毫無貴族的風采可言。
白木霖下意識地想阻止少年的行爲,卻被白木清攔住了,他第一次發現妹妹纖細白皙的手臂竟然如此有力。
“你不願意?我可以讓你願意,你的異能對我毫無威脅,要是我將你犧牲了,又有誰會爲你復仇呢?”
“競爭激烈的餘家?你忠心侍奉的皇太子?皇室?教廷?你清楚的,要是你有那麼重要……”
葉箏鬆開了余天明的脖子,抓起了男孩的右手,手指狠狠碾上了他殘缺的指頭,醜陋的傷口充血腫脹了起來。
“要是你有那麼重要,你的指頭早就治好了呀。”
少年的尾音微微上揚,帶着殘忍的調笑。
被少年鬆開後,余天明大口呼吸着,感受到手指傳來的痛覺後,他連急促的呼吸都暫停了一瞬,沉默後爆發出了尖叫!
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傷口,甚至明目張膽地戲弄他的傷口!這個平民怎麼敢!怎麼敢瞧不起他!
“你明白了嗎?你要是打算那麼做,下一個溫簡不會是你,只會是我。”
余天明擡起頭,對上少年似是嘲諷似是憐憫的目光後,余天明有些絕望地發現,他說的沒錯。
他作爲首相之子聽起來尊貴,實際上在競爭激烈的家族裏並沒有什麼實權,那些騎士也只是因爲他是塞克斯的人而聽他的。
假如面前這個少年想要效仿當年的教皇,用人命去滿足這個詭域的胃口,只要把他這個皇太子近臣第一個獻祭了,那麼其他平民的犧牲也會顯得理所應當——
他的同族兄弟將立刻代替他的繼承人位置,無情無義的塞克斯只會覺得他的犧牲是應該的,帝國將慶幸有他的犧牲撫慰沸騰的輿論,而害死他的人反而會因爲救出塞克斯得到褒獎!
這個少年只會比當年的溫簡更加成功!余天明想到這點,開始口齒髮冷。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白木霖已經目瞪口呆,他瞪着狼狽跌坐在地的余天明,毫無之前威脅他的高高在上和從容風度。
白木霖僵硬的大腦開始思索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什麼來頭,竟然敢這樣威脅首相之子、皇太子的左右手余天明?
“放心,我不會那麼做。”
黑髮綠眸的少年露出友善的笑容,甚至伸手把跌坐在地上的余天明拉了起來。
“聽我的,我會讓所有人都安全離開,連你也是。”
“只要聽我的。”
失去了眼鏡的余天明怔怔地盯着面容模糊的少年,周遭的世界是那樣模糊,彷彿一切離他遠去,只有耳畔鼓動着少年清晰而有力的話語。
他竟然因爲少年的話感到了一絲劫後餘生般的欣喜,彷彿眼前的少年是能拯救一切的、不容置疑的神明。
在混亂的思緒和感官中,余天明總覺得眼前的這一切似曾相識,一道身影幾乎要與眼前的少年重合,卻因爲缺氧的大腦再次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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