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話題突兀地跳到教皇的身上,葉箏想了想,答道:“教皇異能【春之手】,是非常強大的治癒系能力,我親眼見過他把一個身體被咬到只剩半邊的人,重新變成完整健康的模樣。”
她是無法做到的,【溪流】最多接上傷者的斷肢,不可能憑空給傷者變出完整的軀體。
“他的異能說是治癒並不貼切,他甚至能憑空創造,只要人還沒有死,他都能救回來。”葉箏補充道。
葉箏盯着秦路越發沉默的面容,有了一點猜測,於是她主動提到那個禁忌的話題,“先皇后降下塞克斯的那一天,聽說是上任教皇負責接生的,難道當時溫簡也在場?”
不然秦路爲什麼會提到溫簡?算算年紀,十七年前塞克斯降生時,小貴族出身的溫簡二十歲出頭,剛剛從神學院畢業,不大可能參與接生小皇子這種大事。
秦路終於開口了,語氣輕慢,“你說現在的這個溫簡?他當然不會在場,那時候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
聽着秦路的話,葉箏心裏忽然漏了一拍,她想到了一個矛盾的地方。
直到她七歲那年,溫簡還只是一個下城區的神父,作爲上城區的小貴族被放到下城區做無關緊要的工作,這對於一個稀有的s級治癒者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溫簡本人充滿愛心,喜歡幫助平民。
顯然,溫簡不是那樣的人,只要他擁有往上爬的機會,他必將不擇手段。
所以擁有那樣強大的異能的溫簡,爲什麼當初默默無聞?
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得罪了大人物,被下放了,二是他當初……壓根沒有這麼突出的能力。
葉箏擡眼看向秦路,她知道老師會給她正確的答案。
秦路慢慢地笑了,“看來你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教皇的能力原本叫【萬物之母】——我說的,是每一任教皇的能力。”
房屋內安靜了好一會兒,連葉箏腦袋裏的思考齒輪也卡住了,她琢磨着秦路這一句話,得出了一個不可置信的答案。
“您是說,教皇的能力是代代傳承的?”
女孩驚訝到連睫羽都在微微顫抖。
秦路平靜地點點頭,“是啊,這個能力就和教皇的權杖一樣,只要當上了教皇就能擁有。”
女人一副乏味的表情,彷彿能力和權杖都是什麼甩賣的滯銷商品一樣,讓她提不起一點興趣。
而葉箏則保持着睜大眼睛,認真傾聽的模樣,寄希望於老師再多說點什麼。
她只知道教廷的每一任教皇都是治癒系,不光是教皇,主教、神父也都傾向於治癒系,而治癒系能力的表現方式都大差不差,最多瞧出治癒水平的高低。
葉箏從來沒有聽說過能力還能繼承的!而且這種能力原本叫【萬物之母】,這個名字也莫名讓她有點在意。
毫無疑問,這個傳承背後藏着教廷的驚天祕密!
葉箏朝着秦路眨了眨眼睛,見到對方毫無所動的模樣,又疑惑地擠起眉毛。
“你這麼看我幹嘛?我也就知道這麼多啊。”
“老師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的,你是教廷的聖女,應該知道的比我更多。”
秦路對着女孩挑起眉毛,語氣恢復了以往調笑的意味。
葉箏卻笑不出來,看來她這個聖女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吉祥物,連秦路這個閒散的公爵都知道的比她多。
秦路不該知道這麼多的,她和教廷壓根沒有什麼交集,唯一能接觸到教廷祕密的渠道……是她的姐姐,先皇后。
“所以,當初前任教皇也是用【萬物之母】接生塞克斯的?”
葉箏知道這是秦路心上最大的疤痕,可是爲了更加接近真相,她不得不反覆去揭開這道傷疤。
“【萬物之母】明明那麼強大,活死人肉白骨都不爲過,爲什麼皇后還會死在那一天?”
流傳的說法是塞克斯出生就覺醒了【破壞】,在他降生時,初生的嬰兒無意間使用了自己過於強橫的天賦,害死了母親。
雖然塞克斯的能力是無解的,只要右手碰到的東西必將毀滅,這個說法很合理,但葉箏看着秦路的態度,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秦路笑了一聲,眼底沒有一絲笑意,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就是他們說的,剛降生的塞克斯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
葉箏俯身,學着秦路的姿態將手撐在桌子上,這個姿態帶着一點審訊的壓迫的意味,同秦路面對面對視道。
“塞克斯一出生就害死您的姐姐,所以您覺得他是怪物。”
“葉箏,你覺得我的心態不合理嗎?”
“很合理,但我認識的秦路,不會爲了單純的意外折磨自己那麼久。”
秦路收回撐在桌子上的手,抹了一把臉,轉過頭從桌子上拿起一根菸,點燃,叼在嘴裏。
葉箏注視着她落寞的臉,秦老師愛抽菸,但只要見到學生來,她總是會自覺地掐滅菸頭,只有今天是例外。
“塞克斯不該出生的。”
女人在細煙中吐出低沉的呢喃,她一隻手夾着煙,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擺弄着桌上排放整齊的細管,這是房間裏最有序的地方。
“你這個年紀應該知道的吧?女人懷孕後會身體會有些變化,所以很好判斷的,尤其是我和她總是很親密,三天兩頭都要去皇宮找她玩。”
“教皇檢測出了皇后有孕後,我擔心她,去的更勤快了,她看上去心情憂鬱,還總是勉強露出笑容,我知道這對於孕婦很常見,我只能更多陪伴她。”
“我能看出皇帝不太樂意我來皇宮,但依然縱容我,姐姐也總是一副希望我來,又不希望我來的樣子。”
葉箏跟着秦路的描述,想象出了和秦路擁有同樣栗色頭髮的女人,總是安靜地坐在華美的窗口,像一隻籠中鳥,等待着籠外嘰嘰喳喳的自由小鳥飛來又飛去。
“直到有一天,我被禁止再去皇宮探望了。”
“因爲我發現姐姐‘懷孕’了四個月,還會流出經血,肚子依舊十分平坦,甚至比之前還瘦。”
葉箏的面容劃過一絲震驚,她學習的生理知識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
除非,皇后根本沒有懷孕!
秦路又吐了一口煙,“五個月後,她卻誕下了塞克斯,迎來的死亡。”
“哈,你說——塞克斯到底是哪裏來的?”
葉箏只能想到一種可能,“塞克斯不是皇后的孩子?”然後被抱到了皇后的名下?
秦路搖搖頭,“可是在那一天,我親眼見到她生下了塞克斯,那個惡魔一樣的孩子從她肚子裏爬了出來,就像是吸食了她所有精血。”
“我還沒有來得及看清她最後的表情,她的身體徹底消散了。”
葉箏似乎明白了,塞克斯大概不是皇后自然懷孕的孩子,更像是……突然寄生在皇后肚子裏的一種寄生蟲?而且這個寄生蟲,是皇后、皇帝、教皇三人都知曉的,甚至親自安排的。
爲什麼要犧牲皇后製造這樣的怪物?想到塞克斯3s的能力以及身體裏的異常,葉箏已經得到了答案。
秦路像是突然被煙嗆到了,咳嗽了好幾聲,語氣越來越輕。
“我早該察覺到的,她那時很喜歡去教廷禱告,我總是嫌棄壓抑無聊,跑出去等她。”
“她每次去完教廷,表情總是更加難過,喜歡說一些奇怪的話,什麼這是希望神的旨意、皇后的職責、帝國的未來。”
“她說那個孩子的未來,一定會是一個強大又慈悲的英雄,於是我同她一起期待起了塞克斯的降生。”
秦路閉上眼睛,她察覺到異常後,皇帝將她禁足在家裏,五個月後的某一天,待在家裏的她忽然覺得心跳得要死去了,似乎預知到了什麼,她衝出了房間,一路闖進了皇宮,闖進了皇后的房間。
她見到了教皇把手撫上了姐姐不知何時隆起的肚子,她親眼見證了那個小怪物的誕生。
葉箏靜靜地聽着,心裏已經能大致推出全貌了。
教皇曆代傳承的【萬物之母】,創造力極強,而塞克斯每一根骨頭都和龍骨同源,恐怕塞克斯正是教皇用龍骨創造的……生物?
至於爲什麼會放進皇后的肚子,大概是【萬物之母】能力再強大,也無法直接用一根骨頭孕育出一個真正的人,於是教皇選了一個恰當的時機,將小怪物放進皇后的子宮繼續孕育,直到它成爲他。
在這件事裏,一直有一個人存在感不高,卻像陰影一樣籠罩了整個故事。
葉箏疑惑地問道:“皇帝呢?當年您闖進去後,見到了不該看見的一幕,但他似乎……”
“你想說,他看着對我不錯?讓我一個毫無功績的女人成爲了帝國公爵,放任我自由散漫地活動着。”
秦路冷冷地笑起來,“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因爲他愛我的姐姐,秦恬。”
“秦恬希望你好好的,我會履行她最後的願望,哪怕你知道了這麼多不該知道的。”
“我會護着你,護着她最掛念的親人。”
十七年前,一身華服的男人臉色衰敗,神情悲哀地承諾道。
而聽到這番話的秦路只想作嘔,她不僅這麼想,當場就順從心意嘔吐在皇帝的面前。
穢物濺到了他的靴子上,皇帝哀傷的神色一變,難以忍受地後退,表情和話語中也沒有了自我感動般的溫情。
“秦路!你覺得是我狠心,是我逼她去死的嗎?她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啊!”
“和你這個野丫頭不一樣,她善良無私、寬容大度,這件事是她主動答應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帝國!爲了人類的未來!”
站在帝國權力至高點上的男人忽地哀哀哭泣了起來,“她失去了生命,而我永遠失去了她!永遠失去了愛人的能力!我的悲痛不比你少半分!”
噗嗤——
意識到自己突兀地笑出聲,葉箏捂住了嘴,緩了一會才收斂起笑容。
“抱歉老師,這實在是有點可笑。”
手握權力的人難免都有點愛演,也擅長演,但演到連自己都沉浸到一種弔詭的邏輯中,未免過於好笑。
她還沒有接觸過皇帝,沒想到對方竟然是這樣一個虛僞又擅長自我感動的人。
秦路也跟着笑起來,勾起的嘴角帶着冷冽的殺氣,眼裏卻泛着微微的淚光,“沒事啊,我當時也被氣笑了。”
“我纔不管什麼帝國大義,可我瞭解姐姐,這樣沉重的名頭扣下來,她無論如何都會答應。”
“他那麼瞭解秦恬,當他向秦恬開口的那一瞬間,他分明已經決定好送秦恬去死!”
葉箏眼眸微沉,爲了帝國的未來嗎?似乎很有道理,先皇后就這樣無可奈何地被架上了必死的軌道上,還要拼命安慰自己這是高尚的奉獻。
可在葉箏看來,這分明只是強對弱的壓榨利用,這是用華美的外觀包裝了一番。
既然【萬物之母】的能力如此強大,教皇和皇帝完全可以給自己安裝一個子宮,親自孕育帝國的未來——這不正是他們皇冠下的責任嗎?
葉箏想,他們怎麼配使用【萬物之母】這個能力呢?
一想到這種能力現在還在溫簡手裏,葉箏的心更沉了。
忽然,女孩瞳孔一緊,她想起了被她藏在下城區的卓雅,卓雅的身體裏被藏了龍骨!
女孩的手緊緊抓住了桌角,卓雅不願透露的祕密,似乎露出了一角。
難道那羣人不滿足只有一個塞克斯了嗎?
“怎麼了?今天聽得太多,害怕了?”
“好孩子,這可是你威脅我告訴你的。“
葉箏面容有些泛白,搖搖頭。
“謝謝老師願意相信我,告訴我這些,現在我要趕去一個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