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
空蕩的大堂內,老人僵硬地支撐穿着黑袍的身體,瞪着略顯渾濁的眼睛，下壓的嘴角隱隱抽動，像是在極力壓抑着恐懼。
葉箏見狀,往前了一步,換了一個問題道：“那麼，方便告訴我您的姓名嗎？”
老邁的修女依然抿着嘴不說話。
“請容許我介紹自己,我是葉箏,或許您對這個名字有所耳聞。”
葉箏揚起溫和的笑容,黑眸一眨不眨地在修女的面容上逡巡着。
“葉箏、葉箏……聖女葉箏？”
老修女唸叨了幾遍她的名字,才恍然想起這個名字代表的身份,恐懼之意從臉上消退了一些,顯出幾分屬於老者的慈善。
“啊，大人您怎麼會來這裏？這裏、這裏……是教皇大人派您來的嗎？”
葉箏本想順着老修女的話，再拿溫簡當一回藉口,可話到嘴邊時,她換了一個說法。
“我陪同皇太子塞克斯來探查西區的情況,中途遭到了周芸的攻擊,應該是她把我送來這裏的。”
“現在，您能告訴我，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女孩話音還未落,老修女就顫顫巍巍地後退了幾步,搖頭喊道：“周芸、周芸……果然是她！是她打開了後花園……”
老修女轉身就要走,步伐匆忙卻意外的矯健,噔噔的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教堂裏,像是急於去做什麼事情。
葉箏的眼底浮現疑惑，她大步跟上了修女，在她的身旁溫聲道。
“您先不要着急，或許我能幫助你，希望計劃是我們共同的成果，不是嗎？”
老修女驀地剎住腳步，突兀地轉頭看着她。
葉箏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黑眸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冷沉——
這裏果然是“希望計劃”的基地！
周芸爲什麼把她送到這裏？她說的是想和她再面談一次，周芸卻一言不發把她打包到了這個地方。
幸好這個結果也不差，希望計劃的基地一直是她尋找的目標。
“你、你……”老人哽着話音，聽到“希望計劃”從女孩口出而出時，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葉箏同老修女的一雙灰沉的眼睛對視着，老人顫着眼球看了她許久，直到僵持的視線被一聲驚叫劃破，兩人一齊看向走廊的盡頭，一個白袍神父連滾帶爬地跑向她們的方向。
看見兩個人影站立在不遠處，神父像是終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大喊道：“院長修女！它們在攻擊保育院！後花園的那羣怪物又飛回來了！”
老修女個子不高，沉着面色時卻很有幾分威嚴感，她呵斥着男人，“那不是怪物！她們只是被周芸誘騙的孩子！”
約莫三十歲的神父面色一愣，連忙低頭改口道：“是、是……那羣孩子又回來了，我們要抵擋不住了！”
修女瞪了他一眼，才恢復了緩和的神色，再次看向身邊比她高出一個頭的聖女，眼底波動着複雜的情緒，“既然您知道希望計劃，聖女大人，隨我們一起吧。”
葉箏默默跟在二人身後，她們快步穿過了長而繞的走廊，一路上不少驚慌失措的男人們與她們擦肩而過，一開始老修女呵斥了幾聲，發現這些慌張逃命的人已經聽不進任何言語，於是這位院長修女不再說話，眉間的紋路深刻地擠在了一起。
院長修女聽起來是掌管這裏的人，可這一路其他人的反應，這位老修女在這個基地的權威並不重。
當葉箏經過了第五個長廊，終於從迷宮一樣古舊的建築裏繞了出來，一腳踏出了大門，刺目的白光灑了進來，葉箏驚訝地發現這座建築的外面竟然沒有白霧籠罩。
她踩在了柔軟的綠蔭地上，放眼望去，看不見邊際的綠地上搖曳着小片花叢，生長着幾株高大的樹木，輕輕一嗅，草木的芬芳沁鼻，不知不覺間讓人鬆懈了緊張的心情。
葉箏想，如果她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她會很樂意在這片舒服的草地上打個滾——
當然，前提是沒有天際那隻黑壓壓的龐大影子。
通體漆黑的怪物飛在半空中，尖利的雙爪發狂地刺撓着阻擋它的透明罩子，激烈的嚎叫聲已經穿破了護罩，在每個人的耳邊抓撓着。
“讓她進來！她是這裏的孩子！”
老修女轉頭抓住那位中年神父的手，對方露出了匪夷所思的滑稽表情，不敢置信道：“周芸毀了約束器，它現在是不受控的怪物，會把我們都殺死的！”
“院長修女，您看清楚，那只是上半身長了個女人身體的怪物——等等，你是誰！”
男人像是這才注意到了葉箏的存在，往後一跳，驚慌地打量着她。
“院長修女，您可別告訴我，您已經心軟放進來了一隻……”
一直沉默旁觀的葉箏轉頭，眼神冷淡地看着男人，嘴角勾起一點不上心的笑意，問道：“一隻什麼？”
她慢慢地抽出身側的劍，奪目的金屬光澤從塵封的黑色劍鞘中一點點展露鋒芒。
男人一臉迷茫地盯着那把劍，直到鋒利的劍倏地擱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變了臉色，膝蓋忍不住一彎。
金色的長劍，黑色的長髮，女孩，哪怕他在這麼封閉的地方工作，面前這個女孩的姓名也如雷貫耳。
“……您、您是聖女、聖女大人！”
葉箏握着劍的手紋絲不動，男人卻梗着脖子，轉動眼球緊緊盯着頸側的劍，它似乎在一點點深入，下一刻就要取了他的性命！
“按照院長修女所說，把她放進來。”
聖女淡聲道。
男人顫着嘴脣，“聖女大人，這不符合規定……”
葉箏手腕微動，劍身徹底貼上了男人的皮膚。
“好、好！我們會打開護罩的，請您放開我，我這就去打開！”
葉箏轉頭看向老修女，視線帶着詢問的意味。
老修女也是一臉愣怔地看着二人，似乎完全沒想到傳說中的聖女會是這種行事風格，直到再次對上了葉箏的目光，她才恍然回神。
她緩慢地眨着沉重的眼皮，又側頭看了看天空另一側的黑色影子，最終垂下無力的眼睛。
“不必了，聖女大人，他說的其實沒錯。”
“是我老了，偶爾犯糊塗了。”
葉箏聞言，眨眨眼睛，將劍收了回去。
老修女擺擺手，轉身朝着不遠處的古舊建築走去，沒有再回頭看黑色影子一眼。
“約文，通知護衛隊把保育室的孩子們轉移到備用間，我會去開啓緊急模式。”
名叫約文的神父得到了具體的指令後，步伐飛快，逃命似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葉箏不急不緩地跟在了院長修女的旁邊，一言不發，像是對什麼都不好奇，又像是在等對方掙扎後主動告知她。
一老邁，一年輕的身影步入了大門之後，一身黑袍的修女將大門闔上，夢幻般的綠蔭地和怪物的尖聲叫喚都被攔在了大門之外。
“院長修女，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上忙的嗎？”
葉箏微微彎腰，白襯衫灰馬甲勾勒修長有力的上半身，頷首詢問道。
“叫我安娜貝拉就好，聖女大人。”
安娜貝拉轉動着灰眸，眸色像是蒙塵的玻璃珠，有些冷然。
“您不是我們的人，沒必要勞煩您幫忙。”
葉箏的神色淡了下來，靜靜地盯着老邁的女人，開口道：“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展示我身體裏的龍骨。”
就像她誤導基蘭一樣，只要讓他們相信她是實驗品之一，自然也不會懷疑她的立場。
沒想到老人搖搖頭，沙啞的喉嚨擠出一聲笑。
“你和那些孩子氣息不同，我能分辨得出來，我安娜貝拉的一生都在撫養她們。”
“……我沒有說過自己和她們是同類，但不妨礙我知道這一切，我可是教廷親手選拔的聖女。”
葉箏眨眨眼睛，就算她不是實驗品，以她在教廷的地位接觸到“希望計劃”也並非不可能呀。
安娜貝拉卻笑得更加慈祥了，臉上深刻的紋路舒展開來，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像你這樣年輕有潛力的孩子，如果他們主動告訴你這件事，那就意味着，你會變成她們的同類。”
葉箏嘴脣抿了抿，繼續掙扎道：“那麼您呢？您看起來不像是外面的龍身女人的同類，您像是——牧羊者。”
二人用視線沉默地對峙着，安娜貝拉撇過頭，不再看葉箏，她加快了步伐往前走，領着女孩到了一個敞亮的房間。
“聖女大人，請現在這裏休息，等我忙完這次的危機，我們再來聊聊你的目的吧。”
老修女扯着面容鬆弛的皮肉，笑意冷淡了下來。
黑髮黑眸的少年微微驚訝後，十分聽話地待在了房間裏，她站在中央的地毯之上，看着老人爲她將房間大門闔上，安娜貝拉老邁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
既然安娜貝拉明顯不樂意她去外面探查情況，葉箏決定暫時尊重她的意願。
她低頭，從懷裏抽出了一本泛黃的日誌——這是她從小黑屋出來後，在那間放着透明罐子的實驗室裏找到的。
擺在她面前的謎團太多了，那就一個個解開吧。
【神降501年，7月18號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基地，它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建築看起來有些舊了，厚重到有些陰森，畢竟是幾百年的老地方了，也不奇怪。
我又不是來享受的，不該把重點放在喫穿住上，人人都很忙碌，我作爲新任的總管，可不能懈怠了。】
【神降501年，7月20號
好吧，其實當我看到那些東西時，我想自己還是需要時間去適應的，反胃的感覺不是我能憑藉毅力控制住的，但我不該如此，這顯得太不專業了！我可是總管啊！
一旦發生了不可控的危機，我要負責統籌消滅危機，必要時刻還要下達毀滅一切、包括自己在內的命令——這就是希望計劃，與絕望同行的偉大計劃！】
【神降501年，7月30號
哦我真不該帶她來的，我該把她留在上城區，哪怕她是我的妻子。
正因爲她是我的妻子，我纔不能讓她接觸這些，就讓她以爲我只是一個負責西區市政會管理的普通人就好了，不能讓她知道更多。】
【神降501年，8月21號
可惡的安娜貝拉！她怎麼這麼敏銳！
希望神在上！別再讓她繼續好奇下去了！】
葉箏翻閱日誌的指尖一頓，注視着熟悉的名字，彷彿透過泛黃的紙頁，看到了一張年輕而鮮活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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