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 134 章
迎接的隊伍將皇太子衆人一路送到了皇宮,這個帝國的主人正在皇宮最華美的建築鏡宮等待着歸來的勇士。
衆人穿過繁複的走廊,來到一座高門前,守在門口的騎士躬身,邀請三位大人進去。
“皇太子殿下,聖女大人,還有……裴西選手,陛下正在裏面等候你們。”騎士謙卑彎腰道。
葉箏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面容疑惑的裴西,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被帶到這裏,皇帝甚至將他的名字和皇太子、聖女擺在一起,邀請他們共同入內。
塞克斯的披風掠過兩人,率先推門而入。
葉箏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裴西很快也跟了進來。
她的目光掃過宮殿內華麗的落地窗、銀質燭臺、白色圓桌,最後是坐在圓桌主位上的男人。
他擁有一頭耀眼的金髮,半掩的金瞳沉靜地正看着桌面上的資料,眼角游魚般的細紋無損他的英俊,反而增添了幾分成熟的儒雅,挺括的紅色制服上鑲嵌着金線,看起來尊貴威嚴。
當他擡起金眸,略有壓迫感的威嚴消失了,眼角細紋隨着笑容舒展,看起來是一位擅長傾聽和指導好長輩。
哈維爾·阿斯頓。
葉箏想起了皇帝的名字,哈維爾是一個好名字,寓意着光明和希望。
上次見到這位皇帝,還是在十四歲時的聖女冊封典禮上,他接見了她,說了幾句鼓勵的場面話,那時十四歲的她恭謹地低着頭,對這個皇帝沒什麼特殊的看法,心裏主要記掛溫簡那個傢伙。
可現在葉箏再次近距離看着他,心裏突兀地涌上一股無法言說的厭惡,可能因爲他和塞克斯長得很像吧。
“塞克斯,過來,坐到我的身邊。”
“剩下的兩個小朋友,你們隨意坐吧,不用擔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況。”
皇帝喊塞克斯名字的時候還有幾分威嚴淡漠,金眸看向另外兩位少年時,放緩了語氣。
這是裴西第一次見到這個帝國的主人,他的神情因爲緊張而繃着,沒想到皇帝的態度讓他緩和了許多,他既不會像溫簡、基蘭那樣親和到刻意的程度,同時威嚴中不失體諒的包容。
裴西呼出一口氣,希望接下來皇帝不會詢問什麼爲難的事情,他對於這次西區的事件沒什麼特殊貢獻,按理來說沒有召見他的理由,但裴西還是隱隱猜到了皇帝召見他的原因,一定和他的出身有關。
葉箏從善如流挑選了一個位置坐下,想起上次她來這座鏡宮,是塞克斯請她幫忙治癒恢復他的記憶,她還在這裏放言要給塞克斯“公正的救贖”呢。
上次來這裏,沒有這樣大的白色圓桌,看來是皇帝特意準備的。
一般皇帝議事用的是長桌,可以彰顯尊貴的主位,而圓桌是平等對話的象徵,葉箏的手在圓桌下悄悄摸索着,心想皇帝這個戲臺搭得有意思。
她坐在圓桌偏左的位置,正對面是裴西,上方坐着皇帝和皇太子。
久違和父親坐在一起的皇太子看起來不大開心,說起來似乎從塞克斯在血花詭域意外覺醒記憶後,他和皇帝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微妙,這次西區之行,皇帝甚至連皇家騎士團都沒有指派給他,只給他一支普通隊伍。
坐在上方的中年男人合上手裏的資料,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三位少年後,才慢慢開口。
“我已經從資料裏大致瞭解過情況,不過很多細節太模糊,需要你們爲我解答。”
接觸了上方似有若無的目光,葉箏頷首回道:“陛下,請問吧。”
“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周芸,確認死亡了嗎?”
場面一靜,葉箏感覺到幾道視線都望向她,看來她和周芸之間異常的聯繫已經被皇帝知曉了。
“陛下,據基蘭所說,周芸植入了身體無法承受的龍骨,身體註定會潰散,我想西區散盡的白霧,已經告訴我們周芸的結局。”
葉箏的聲音有些沉。
裴西注視着葉箏沒有任何異樣的面容,她的回答很好避開了自己和周芸的關係。
“我聽說她的女兒因爲被基蘭捲進了那個殘忍的實驗,那位夫人才會走上如此極端的道路,真是叫人唏噓。”
聽着皇帝的感嘆,葉箏的手忽地抓住了圓桌的邊緣,瞧瞧這幅態度,彷彿他口中殘忍的實驗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可要是他不知道這個實驗,塞克斯又是哪來的?
一聲若有若無的冷笑聲響起,坐在皇帝身旁的塞克斯哼了一聲,皇帝皺眉看了他一眼,臉色冷了一瞬。
葉箏已經明白了皇帝的態度,他要把希望計劃和皇室徹底撇乾淨,這點真是不出所料。
然而中年男人下一句話,卻讓葉箏的神色一變。
“塞克斯,我知道你在笑什麼,你覺得我虛僞,我有罪。”
中年男人沉聲道。
坐在兩側的葉箏和裴西,面上同時劃過一絲驚訝,看向上方的皇家父子。
“你們都和希望計劃息息相關,那我就直說了,皇室一直以來都知道希望計劃,塞克斯、裴西,你們都是希望計劃的成果。”
裴西臉上的驚訝擴大,他注意到皇帝投向他的目光十分柔和,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一樣。
“但皇室並非希望計劃的主導者,這是教廷負責的項目,儘管從來不會公之於衆,聖女葉箏,我想你應該有所察覺。”
“皇室和教廷從來是相互制衡,共同維護帝國的穩定,我無權干涉教廷的活動。”
葉箏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只見對面的裴西忽然將手撐在了圓桌上,朝着上方問道:“陛下,我尊您爲值得信賴的長輩,請恕我直言——您對希望計劃,其實瞭解得很多,對嗎?”
裴西曾經在基地質問過基蘭,知道了自己親生母親的名字,但除了一個姓名外一無所知,基蘭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更多,早早死在了葉箏的手裏。
“不然,塞克斯爲什麼和我一樣都是……”裴西有些說不下去了。
塞克斯的存在證明了皇室和教廷關於希望計劃曾經有過深入合作,按照基蘭的說法,他曾經也是基地重點看護的成果,皇帝說不定一早就知道他,甚至比他自己還了解他。
“別把我和你這種賤民相提並論,裴西。”塞克斯冷冷出聲。
“塞克斯,你身爲帝國皇太子的禮儀都被狗吃了嗎?”
皇帝厲聲道,瞪着一臉高傲冷漠的兒子,金眸滿是痛惜。
“是我當年行差踏錯。”皇帝的聲音低了下去,“預言裏滅世的日期越來越近了,那時我年輕氣盛,不甘心在我的任期內送葬這個國家。”
“當年的教皇找上了我,說他們有辦法孕育一個強大的希望,我聽從了他的蠱惑,我的妻子因此身亡,而我的孩子……”
“是我沒有教導好他。”
皇帝轉動悲傷的金眸,看了一眼身側的塞克斯,一時沉默。
塞克斯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笑了兩聲,手掌用力一拍桌子,正想要起身離開,靜默的室內忽然響起一道女聲。
“塞克斯殿下只是有些孩子心性罷了,這個年紀還能保持着誠實質樸的心思,何嘗不是一種珍貴的特質呢?”
葉箏笑着勸道,塞克斯直接被她氣回了座位上,像是等着她還要“誇”他什麼。
“哈,帝國的繼承人可不能孩子氣,要是塞克斯有我們聖女一半的沉穩聰穎,我現在就能把帝國放手給他。”
皇帝笑着搖頭,他按住身側的皇太子的肩膀,金眸盯着葉箏,忽然問道:“葉箏,你的父親與我說過,你還有……兩個月左右?就要成年了啊。”
葉箏心裏一跳,面上平靜對上皇帝的視線,點點頭。
皇帝同她對視着,中年男人的笑意漸漸消失,那雙金眸閃過晦澀的情緒,葉箏心底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了。
她根本不相信皇帝剛剛的鬼話,一個“蠱惑”,看似承認罪孽,實際話裏話外把自己撇乾淨了,彷彿一切都是教廷的陰謀。
怎麼可能呢?她可沒有忘記,基蘭除了是西區大主教,還有一個重要的身份,他是曾經備受皇帝信任的近臣。
現在特意提到她的成年,難道要揭露他和葉繁景商議好的對她的安排?
葉箏凝神看着上方的中年男人。
“帝國聖女的成年禮,一定會是舉國矚目的典禮。”
皇帝嘆息了一聲。
“但,孩子,我很抱歉——你的成年禮或許不能如期舉辦了。”
葉箏慢慢皺起眉頭,“陛下,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昨天,格林家的二兒子回到家中,要控告一個人。”
“這個年輕人不僅是格林家的直系血脈,他還是希望計劃的參與人員、基地的倖存者,他要控告聖女葉箏——”
“殺害西區主教,以及多名無辜人員。”
皇帝屈指,在圓桌上輕輕敲打着,看向葉箏的目光包含歉意。
“我知道,你不是濫殺無辜的孩子,一定是事出有因,但是帝國的法律有着不可冒犯的尊嚴和神聖。”
男人的聲音落下,全場落針可聞,數道視線同時聚焦於在場唯一的女孩身上。
“您的意思是,我將會受到帝國法律的審判。”
葉箏用手撐着下巴,她的神情沒有一絲擔憂害怕,眼底甚至有幾分打趣的笑意。
“如果這一週父親還沒來得及調職的話,那麼負責審判我的法官,是我的父親?”
說到“父親”二字時,葉箏的喉間溢出了明顯的笑聲。
皇帝道:“是的,這將是他升職前,審判的最後一個案件。”
“原則上你們有親緣關係,不適合讓他來處理,但我相信他會秉持公正,葉箏,你呢?”
“相信你的父親嗎?”
裴西睜大了眼睛,在這場微妙的對話中,他的視線往返於兩人間,這件事的發展方向已經讓他無法理解了,竟然讓父親審判親生女兒的罪行?
葉箏微微仰起頭,勾起微笑。
“我相信,我會得到公正的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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