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這臺機器的核心是從編號136號的s級詭域裏保存的晶狀體,它能留存靜態的影像，當機器催動它快速轉動時，靜態的影像連續快速顯示,就可以透射出動態的影像。”
“正因爲它工作時會快速轉動,所以它連接着固定裝置的下方會受到磨損，大家請看,這顆球的下端非常光滑,就像是從流水線上剛出爐不久。”
“按照這位格林先生的說法,這臺留影機經常記錄的實驗過程,不該這麼新。”
大衛·格林反駁道：“也許是第一個核心損壞了,這是新換上的核心！”
“留影機的核心石是不可再生的產物,一顆的保質期限是三年，三年期限一到或者是中途損壞，都必須將核心返回皇家工廠,以便於再次加工利用,這是出售合同上的條款。”
“我對比過批號,沒有收到這臺機器返回的核心,我們也沒有批准這臺機器新的核心。”
“就算是塞克斯殿下突發奇想，想整日向全帝國投影他驕奢的日常，也不敢用壞一個就丟一個——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實驗,這麼金貴？”
大衛·格林一噎,慌忙的目光連忙投向法庭上方,見大法官避開了他的視線,他的面容有些穩不住了,張嘴還想狡辯，立刻又被打斷。
“這臺機器應該是你們基地的東西，但核心不是，我猜是這幾天才找人僞造的吧？”
秦路哼笑了一聲，散漫的眼睛轉向了上方的葉繁景。
“葉法官，如果你覺得我的個人言論還不能證實對方作假，足夠有經驗的老工人可以從核心的色澤、成像的色彩推出錄像的時間，可以幫忙鑑定。”
葉繁景見到秦路自信的模樣，再看看葉箏雲淡風輕的表情，心裏有了數，這份錄像應該是假的。
果然，葉箏怎麼可能做那樣的事情？她一直是一個有分寸的好孩子。
他拿着法槌的手猶豫了片刻，最終敲了下去，“被告呈上的證據有作假嫌疑，法院將對證物啓動調查，今日的審理暫緩，等待調查結果……”
“不。”
“不！”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疊在一起，葉繁景先是驚訝地看向左下方的葉箏，又看向後方的某個方向。
一個身穿黑裙、帶着黑色禮帽的中年女人從證人席上站了起來，她的臉上還帶着明顯的淚痕，“就算葉箏沒有殺害那兩人，我的弟弟亨利·瓊斯呢？”
“他被葉箏用異能溺死在偏僻的淺水裏，基地被怪物攻破時，他反而幸運留存了屍身——”
“屍身告訴了我，殺害他的人就是葉箏！”
葉繁景有些頭疼，他祈願最好這個夫人沒有什麼實質性證據，事情過去那麼久，屍體都該泡發了，哪還能留下什麼線索？
突然，葉繁景一下子坐直身體，不，或許真的有人能靠着屍體追蹤兇手。
中年女人用手帕拭去悲傷的眼淚時，遞給身邊人一個隱祕的眼神，坐在她身邊的男人站了起來，朝着上方的葉繁景鞠躬。
“法官大人，我是來自中城區的一名普通治安官，受這位夫人的邀請，特來協助調查。”
葉繁景眯起眼睛，“你是中城區那位……獵犬治安官？”
中城區一向是無趣的、不受關注的，對於上城區而言，中城區比下城區存在感還低。
但這位獵犬治安官是赫赫有名的中城區人物，有神探的美譽，上城區治安局多次邀請他，都被他以不願離開家鄉的理由拒絕了。
這次的案子，瓊斯家族竟然請到了他？
葉箏轉頭看着陌生男人，男人看似不卑不亢，舉手投足間充滿了自信，葉箏立刻意識到，大衛·格林只是虛晃一槍，真正麻煩的是這個人！
男人笑着點頭，他的手掌在身側一拍，一隻身體虛幻像幽靈一樣的獵狗跳了出來。
“我的異能很弱，只有d級，唯一的作用是追蹤異能氣息。”
“我在瓊斯先生的屍體上發現了一道陌生的異能氣息，兩處槍傷，槍傷不是致死原因，但我取出了子彈，發現子彈不是市面上流通的常見種類。”
“聖女大人，我打聽到你善用槍，方便交出您的配槍嗎？對了，我家狗子也很想熟悉一下你的異能氣息。”
年輕男人微笑着撫摸身側的幽靈小狗，同葉箏隔着人羣對視着。
觀察到葉箏的嘴角微微向下，男人露出了彬彬有禮的笑容，彷彿在邀請她配合他的工作。
下一刻，只見葉箏扯起嘴角，表情有些冷，男人收斂起笑容，他感知到了對方微妙的嘲諷和不屑。
葉繁景懸起法槌，根據他多年的經驗，一旦讓這個獵犬一樣的男人蔘與調查，他很可能找到決定性的證據，他要阻止嗎？瓊斯家族可是勢力不小的親皇派之一。
在法庭凝滯而緊張的氣氛中，懸起的法槌即將重重落在桌面上時，一道驚人的聲音硬生生將法槌停滯在半空——
“是我殺了亨利·瓊斯。”
葉箏看了一眼大廳左側的掛鐘，收回視線，清清淡淡的聲音吐出驚人的回答。
法院內所有人沸騰了起來，葉繁景手裏的法槌先是停滯，然後手一鬆，代表公平正義的法槌掉在了地上，但沒有人注意到，此刻全場的視線都聚焦在一人身上。
“葉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身穿黑色法袍的葉繁景失態地站起來，雙目圓瞪。
葉箏無所謂地笑了一下，盯着一臉驚詫的年輕男人，回答道：“我沒有興趣繼續玩偵探遊戲了。”
男人手下的幽靈獵狗瞬間消失，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這位傳說中的聖女，他見過各種各樣的犯人，並樂忠於和他們鬥智鬥勇。
這次他答應瓊斯家族的邀請，不是因爲想替亨利·瓊斯伸張正義，而是太無聊了，如果能同大名鼎鼎的聖女交手，那一定會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想過葉箏會利用各種辦法躲避他的偵查、推翻他的結論，但萬萬沒想到，遊戲纔剛剛開始，葉箏把這局遊戲徹底掀翻了！
她瘋了嗎？
“葉箏，你這是認罪？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麼嗎！”
葉繁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期待她只是一時犯糊塗。
“你們出示了那麼多證據，也該我拿出點東西了。”
葉箏手掌一翻，一張金屬卡片夾在她的指尖，“這是保育室主管，亨利·瓊斯在基地通行的身份牌。”
“我先殺了他，然後靠着這張卡牌在基地暢通無阻，發現了不少祕密——好了葉繁景，我不會說太多的。”
葉繁景的眼睛瞪得更圓了，一時看不出是女兒認罪讓他更生氣，還是女兒竟然敢直呼他的名字更氣人。
法院裏的衆人目光驚疑不定地看着這位大方認罪的聖女，屏氣凝神等待她繼續發言。
“葉箏，你想說什麼？法官大人，她承認殺了我的弟弟，你該給她定罪了！”戴着黑色禮帽的中年女人厲聲道。
“我是殺了你的弟弟，但葉繁景、上城區法院，無權給我定罪。”
葉箏將指尖的金屬卡牌揚了揚，“他在爲教廷工作，我作爲教廷的聖女，處置教廷內部的糾紛而已。”
“你們卻爲了帝國的蛀蟲、禍患、真正的異端審判我，你們真的站在正義真理的一邊嗎？”
葉繁景用手拍打桌面，嚴肅道：“葉箏，你不能證明受害者和教廷有關係，法院已經調查過了，那座基地是私人產業與——”
“基地是教廷的產業。”
快速激動的話語被一陣突兀的聲音打斷，葉繁景雙瞳震顫，盯着敞開的大廳正門，有人走了進來。
爲首的男人身穿緞面白袍，氣質溫和，他的身後跟着一個高個的少男，還有一個健壯的騎士。
教皇溫簡。
“葉法官，最近教廷因爲西區的事情焦頭爛額，所以暫時疏忽了聖女的案子，那座基地是教廷的產業，此事事關教廷的機密，我不便多說。”
溫簡站在過道上，維持着一貫溫和的笑容，眼神卻極暗，沒有半點笑意。
“把葉箏交給教廷吧，審判她是教廷的工作，我們會還受害者公平的。”
站在溫簡身後的裴西皺起眉頭，溫簡這番話聽起來不太對勁。
星期五的晚上他收到了聖女騎士傳來的信息，對方竟然知道他手裏有溫簡的資料，想要聯合他一起威脅溫簡，利用教廷的勢力幫葉箏脫罪。
葉箏的人手裏似乎也掌握了溫簡的什麼祕密，在兩者的威脅下，溫簡主動隨他們來到這座法院。
裴西略有些擔憂地盯着溫簡的背影，又看了看另一邊面容板正的文德騎士，最後看向了不遠處的葉箏。
轉移給教廷審判，就像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火坑，只是延緩了行刑時間而已。
教皇溫簡只是一時妥協，他們的舉動一定徹底惹惱了他，他一定不會在教廷的審判中輕易放過葉箏的。
裴西握緊拳頭，最好的辦法是在教廷審判前幫葉箏躲藏起來，雖然葉箏曾經差點殺了他，但她掌握了很多祕密，不能讓她現在出事。
忽然，他轉頭接觸到了葉箏的眼神。
對方正望向他的方向，裴西面容一愣，下意識朝她露出一個安撫鼓勵的微笑，沒想到身體一歪，有人撞開了他。
“這麼熱鬧，聖女的排場比我這個皇太子還大。”
當塞克斯極具標誌性的金髮闖入所有人的視線，法院裏的人已經驚訝震撼到麻木了，這次的陪審絕對是他們人生中最難以忘卻的經歷之一，連皇家宴會都未必有這麼豪華的陣容！
塞克斯帶着數名威風凜凜的騎士闖進了法院，他的神情有些懨懨，朝着身邊人一擡下頜，一個騎士立刻拿着資料上前。
“這個大衛格林的身份是僞造的，他根本不是基地的人員。”
法庭的衆人頓時譁然，搞了半天，這個原告竟然根本不是那個什麼基地的人？與他口口聲聲慘死的受害者沒有半點關係？
站在原告席上的矮胖男人身體顫抖，低頭沉默。
“他的控訴不成立，教廷想審判聖女的罪，恐怕要找其他願意提出訴訟的人了。”
塞克斯嫌惡地看了一眼溫簡，面色比平時還不耐煩。
溫簡臉上溫和的笑意一僵，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一樣。
當葉繁景看到塞克斯的身影出現的那一剎，簡直要熱淚盈眶了，皇帝果然還是把他和葉箏當作一家人的，皇太子也不可能看着自己未來的未婚妻鋃鐺入獄。
原告身份造假，還是由帝國皇太子親自宣判的，葉箏這件案子可以壓下去了！
太好了，這件事就這麼圓滿解決了，他的女兒、女兒的大好婚事、他的前程，全都保住了！
葉繁錦趕緊從地上撿起了法槌，正想要宣佈這次的開庭結束，沒想到沉默了許久的女孩突然出聲了。
“瓊斯夫人，我殺了你的弟弟，你可以作爲原告再次對我提起訴訟。”
葉箏盯着證人席上的黑裙女人，此時對方臉上沒有半點悲傷，只有突然被點到的驚訝。
葉箏徹底明白了。
不少人露出疑惑的面容，葉繁錦更是想衝到女孩前面，質問她到底有什麼毛病？
明明事情可以過去了，就這麼想給自己定罪？
疑惑、不解、打量的視線四面八方涌向葉箏，而她沉默地站在潮汐的最中央。
此刻，只有葉箏懂得自己的憤怒。
——皇帝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拿這件事給她定罪。
在塞克斯出現爲這件事敲錘定音時，葉箏總算明白了，這次的事件只是一次下馬威。
是皇帝在敲打不安分的未來兒媳。
他在告訴葉箏，皇室能輕易將她打入深淵，也可以隨手將她救上來，她的命運不過在他的翻手之間。
連溫簡也只是他敲打她的一環——教廷是多麼危險不可信啊，皇室卻可以不計前嫌寬恕你的所有罪過。
周圍的嘈雜的噪音像是不斷退潮遠去的轟鳴聲，偌大的大廳中好似只剩下她一人。
葉箏在飛速思考着，她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按照原本的計劃，審判轉給教廷，她有能力和信心和溫簡周旋。
但現在她不用廢心思同溫簡鬥智鬥勇了，因爲這件事已經被抹平了。
真的被抹平了嗎？即便撤訴，這件事對她的聲譽已經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葉繁錦看着一動不動的女兒，忍不住跳下臺拉住她，他要狠狠教訓她一番，再拉她去和塞克斯殿下道謝。
他的手剛拉住葉箏的手臂，立刻被狠狠推開。
葉箏淡漠的眼神掃過憤怒的父親，不耐煩的塞克斯，擔憂的文德，疑惑的裴西……
最終，她看了一臉陰鬱的溫簡。
“溫簡，我殺了教廷的人，你有資格作爲控訴方起訴我。”
溫簡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他不明白皇室都護住了她，她爲什麼還要愚蠢地跳出來？
“但我不需要你來審判我。”
“我要申請——神聖裁決！”
神聖裁決，交由神明的審判方式，通過者由神明判定無罪，未通過者，死。
溫簡定睛看了她一會兒，簡直想大笑，她知道歷來神聖裁決幾乎沒有通過者嗎？
他的心腹大患竟然要自己送死，他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好！神明不會錯判的！”溫簡壓抑着激動的心情。
葉箏盯着他，道：“我只有一個要求，將我的神聖裁決同步投影到每一個大區。”
溫簡一愣，他思索了一會兒，咬牙道：“我答應你。”
葉箏鬆了一口氣，她推開還想拉住她的父親，跳下被告席，經過表情各異的衆人，走向大廳正門。
她可以藉着皇帝這次的“恩惠”，保全自己，再度韜光養晦，等待時間反殺，就像她從前做的一樣。
但葉箏有所預感，在絕對的龐然大物面前，她不能後退，一旦她掉進了對方的節奏，就很難再爬上來。
她可以迂迴前進，但絕不能退步！
她要在這場神聖裁決裏，奪回屬於她的尊嚴和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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