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聞少辭什麼時候怕過二叔,不過是因爲那個紅着眼睛,緊緊握着拳頭的小丫頭愣住了。
在那樣瘦小的身體裏,到底蘊含着怎樣的爆發力,纔會使得自己被那雙眼睛和氣憤的哭聲唬住,好半天才反應遲鈍的從沙發上站起來,腦子終於清醒一些,急匆匆的套上外衣隨着王嘉德出了門。
他沒想過,他一直信奉的商業真理,會被一個小丫頭言辭激烈的反對。
難道這樣做,錯了嗎?
他想起這些年和二叔的相處方式,自從他開始干預聞氏香水的營銷和發展,和二叔之間的矛盾便是這樣日積月累攢下的,二叔捨不得打他,即便雞毛撣子隨手就可以拿到,卻從未打在他身上,自小便是這樣,實際上得了不少二叔的寵愛和包容,哪怕在聞香上毫無造詣,也依然沒有反對他接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消亡的香水產業。
在他的腦子裏,關於那段自己任職沒有多久聽到的對話,至今想起來也依然清晰如昨。
“聞氏不是隻有香水這一個產業,它雖然已經步入老年,卻也是我們家族發展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做人不能忘本啊,唉,讓少辭試試聞氏香水。”
表面之意,聞氏香水是他初入職場的試驗品。
他以爲要做的,只是怎麼把銷量和業績提高,卻不知道,老爺子要他做的,是把聞氏香水救活,讓中國香水,這種古老而歷史悠久的東西,在世界上佔有一席之地。
聞少辭知道,這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這是在肩膀上抗了一座大山。
——
王嘉德跨了兩個區纔到火車站,結果自然不用多想,這小丫頭並沒有真的去火車站,王嘉德繞了一圈,急的直冒冷汗,想這聞二爺的脾性可不是誰都敢惹的,連老爺子都要讓上三分,現在掌中寶不見了,豈不是要翻了天,一想到這些,王嘉德也頭疼起來,給聞少辭打電話,問他找到人沒有,實在不行就給聞二爺通報一聲:
“我再找找。”
聞少辭掛了電話便開始四下張望,額頭上也泛着一些細密的汗,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絲毫沒見到半個人影。
凌晨三點的巴黎街頭見不到幾個人影,一眼望去全是孤零零又冰冷的建築物,聞少辭不知道走了多少條街道,越發焦灼起來,這時候接到王嘉德的電話,更是懊惱,擡手捏了捏眉心。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以爲巴黎是格拉斯那種小城鎮,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二叔不是要急死?
聞少辭知道她初來巴黎不認路,一開始就把學校附近和就酒會附近的街道找遍了,結果連半個人影都見不到,要是在格拉斯那個小城鎮,哪裏還能留給她跑到外面的機會,也怪平日裏太少接觸,摸不懂脾氣,這會兒只能急的像個無頭蒼蠅。
急火燒心,她在他心裏畢竟是個小孩子,要真是有個三長兩短,首先良心上就過不去,聞少辭不知道走了多久,有些熱了,脫了外衣搭在手肘上,站在街道中心看了一眼遙掛在天際的月亮嘆了口氣,還是決定給聞二爺打個電話通報一聲,之後再選擇報警。然而手機纔剛剛掏出來,他的目光就落到了面前那條黝黑的小巷口裏……
聞少辭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往小巷口穿進去,這條小道和格拉斯她所居住的那個小道有幾分相似,在他說服她拜師的那一晚,也是在這樣的情境下說服她的。
果然往前走了沒幾步,便能隱約聽到小姑娘細若蚊蟲的哭泣聲,他着急的往前走了幾步,隨着視線漸漸清晰起來,終於看到那小丫頭的身影,磚紅色的牆體下蹲着的小小身影像只被人遺棄的可憐小貓,冷冷清清的投下小半個影子落在牆壁上,隨着哭泣,一下一下的顫動着肩膀。
他原本想,找到人就暴揍一頓,畢竟小小年紀就這爛脾氣,以後長大了那還得了,可直到見到那個身影,他才發現心裏壓根沒有半絲想要打人的意思,心裏柔軟起來,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心疼的蹲下身,有些生氣的和她說:
“巴黎那麼大,想跑去哪裏?”
餘初甜有個不認路的師父,以往沒少帶師父認路,自封格拉斯路路通,沒想到在巴黎,情況全然反過來了,跑出門才覺得後悔,又想返回去就迷了路,心裏又是責怪聞少辭對香水的態度,又是責怪自己一時衝動,眼看越走越陌生的街道,索性也不走了,蹲在牆角下默默掉眼淚,那一瞬間心裏想到的,全是關於和師父在一起的快樂回憶。
倒也不是害怕流浪在外的孤寂,是害怕得到的快了時光也許以後再也不能擁有。
直到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這才淚眼婆娑的擡起臉看着蹲在面前的那個人,他把手機的光亮投落在地上,抱着外衣蹲在她面前,抿着薄脣,目光嚴肅的盯着她的眼睛看,見到她愣住,這人又學着大人們那一套,開口嚇唬:
“巴黎的殺人犯可比格拉斯多的多。”
餘初甜的肩膀又抖了抖,直接哭出聲,這人竟然沒有安慰她,開口就是恐嚇,這算什麼男人?
她帶着哭腔罵他:
“死了也不要你管。”
到底爲什麼要從格拉斯來巴黎這個鬼地方找罪受啊,這個臭男人不會關心女士,不懂香水藝術,一點兒紳士風度也沒有,想到這些,餘初甜更氣憤,乾脆擡手捶打他:
“死了也好,反正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師父一個人會疼我。”
“嘉德叔叔不會,你更不會。”
“我眼瞎了,來巴黎找罪受,下次再也不帶雞毛撣子來了。”
聞少辭看她越哭越大聲,手腳慌亂起來,一口伶牙俐齒也搬不上場,哪裏知道怎麼安慰女生,抓住打人的手,提高了音量唬她:
“胡說……”
“我哪裏胡說,你就是個不會心疼女人的大豬蹄子……”
餘初甜哭的起勁,說話也有些斷續,卻也清清楚楚的又罵了他一句大豬蹄子,還沒過癮,便被那人拿了大衣,一下子裹住腦袋,連帶着那雙打人的手也困住,死死壓住,盯着她的眼睛:
“胡說,我也會心疼人的。”
餘初甜被他的大衣裹住,只露出一張哭的慘兮兮的小臉,像只小花貓一樣的看着他,蹲在她面前的男人皺着眉頭,神色認真的反駁她剛剛的那一番言論,看到她終於安靜下來,這才放鬆了手臂,先把她的大旅行包背在背上,又彎腰把裹在大衣裏的餘初甜抱起來。
餘初甜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是這樣帶自己回去的,她擡起一隻手拉着他的大衣,擡着眼睛看着面前神色嚴肅的男人,臉色有些微紅,默默把目光落到了別處,這才聽到那個人語氣篤定的說了一句話:
“心疼人這件事情,現在學不會,以後也總會知曉。”
餘初甜被他抱着,頭枕着他的臂彎,臉上全是眼淚,挑戰他的極限,乾脆一歪臉把眼淚擦到他的胸口上,習慣性的聞了一下,喝了酒的男人少了些讓人難以靠近的清冽疏遠,泛着些甘醇的酒香,她竟然覺得這股味兒還挺好聞,偷偷揚了揚嘴角。
“凍傻了?”
剛剛還說會心疼人的男人一開口又是罵她傻,餘初甜輕輕一哼,還沒反駁便被他放到了地上,她以爲他要自己走,卻見那個人彎着腰,拉起大衣的袖子使勁往她腰上一系,結結實實的“打包”,然後毫不費力的抱起來,她像個小糉子一樣的靠在他的胸膛上,鼻腔裏涌進一股柑橘的甜味兒,心裏像是打翻了一罐蜜。
聞少辭,若他是一瓶香水,該是怎樣的惹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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