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人生是不是就應該這樣,應當爲了自己喜歡的東西追逐一生?
忙碌無爲和苟且偷生的成長經歷,這輩子再也不想遇到。
以往那麼多的比賽裏,沒有哪一次會像今天一樣,內心滿懷着期望和自豪,好像踏上了一條陽光大道,餘初甜的臉上掛滿了自信的,從三十多個前來報名的友誼賽裏殺出重圍,成爲小組第一,十進八,八進六,這些比賽對於她來說,似乎不過是小菜一碟。
這也是聞少辭第一次看到她參加比賽,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熟練的像個大人,聞香,定味,成分百分比,在那張冷靜的臉上,幾乎看不出半絲膽怯和猶豫。
這大概是一種天生的自信和久經賽場的氣場,聞少辭看的入了神,直到她進了前五,這纔想起拿手機給遠在格拉斯的聞二爺發一段進程報告,剛剛發過去,便聽到身後的人小聲的咳嗽了一聲,他轉過身去,這才瞧見帶了黑色禮帽的聞二爺就站在他的身後,還沒開口,就看聞二爺擡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到底是自己愛徒的第一場比賽,多遠都應該到場。
聞二爺眯着眼睛看着餘初甜身上的黃裙子,嘖嘖感嘆;
“你給他選的裙子?”
聞少辭把前不久叔侄倆的口舌戰爭暫時拋到腦後,點了點頭,對於皮膚白暫的姑娘來說,明亮的黃色更加顯得亮眼和精神奕奕,本以爲會得聞二爺的誇讚,沒想到聞二爺一開口就是:
“怎麼不挑個好運紅,挑個黃色是什麼審美?”
聞少辭不太相信這些迷信,二叔分明是說他眼光有問題,還不是他把人丟給自己帶來參加比賽,有些委屈,便提:
“不如二叔現在換上大紅衣,畢竟您是她師父?”
兩個人心裏都還有些氣,聞二爺知道聞少辭皮子癢,咬了咬牙齒,差點沒忍住把手杖敲在地板上。
侄子大了,翅膀也硬了。
兩個人互不理解的看了一眼,再落回臺上,餘初甜已經開始三強爭奪,聞二爺看着她面前那瓶無色的香水,滿是擔憂的皺了皺眉,畢竟和餘初甜生活了幾個月,她的實力他清楚不過,果然沒過多久,餘初甜的速度慢了下來,很快額頭上就冒出些汗,眼神也由剛剛的自信,變成滿是狐疑和不確定……
區別於市面上常見的香水,面前這個小瓶子裏的香料配方十分複雜,細細嗅下去,竟然多達四十多種,在會場裏充滿了各色氣味的環境下,每一味香料的氣息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計,這恰恰就是這個香水組織在聞香環節裏最有挑戰性的一關,每一年比賽添加進去的香味都不一樣,沒有誰能全部說準,餘初甜的嗅覺已經足夠靈敏,可對於此時此刻,場上經過專業訓練的聞香師來說,餘初甜顯然是處於弱勢的,經過半個多小時的琢磨和定味,最終的答卷交由香水大師檢測,餘初甜不出所料成了第四名。
“別看是個小小的友誼賽,爲了挖掘巴黎的嗅覺天才,主辦方可是煞費苦心。”
這便是聞二爺不讓她參與爭霸賽的原因,倘若過不了嗅覺氣味這一關,之後的香水調製更是萬里挑一,猶如雞蛋裏挑骨頭,不僅僅涉及到美學,意境,還要帶上靈魂去調製。
她不過是學了一點皮毛,得到這個成績已經非常不錯。
——
餘初甜興致怏怏的從舞臺上下來,幾乎已經能想象得到聞少辭眼睛裏的失望目光,可是剛剛下了臺,她的腦袋上就被人摸了一把:
“小甜豆兒,已經很不錯啦。”
看到刻意趕來看她的師父,餘初甜站在臺下愣了一下,喫驚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結果被聞二爺捏住了臉蛋,強迫她露出個微笑:
“下一次會更好,學藝精了,便會越來越強。”
聞少辭站在她身旁,看到那丫頭眼睛裏落下去的光,抿了抿嘴角,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微笑:
“師父,下一次一定不是這個成績。”
很差勁,連三強都擠不進去。
不知不覺中被師父暗中觀察了一場比賽的餘初甜並沒有多高興,因爲打不進前三,直至交流會結束都沒有提起什麼性質,聞二爺的名字在香水圈子裏並不低調,這次出席會議被同是一個圈子裏的香水師見到,說不上幾句,便受邀去了好友圈品香。
有人看聞二爺身邊一直跟着餘初甜,知道她是友誼賽的第四名,便多嘴問了一句:
“你是聞老先生的徒弟嗎,剛剛的比賽我看了,很厲害啊。”
餘初甜愣了一會兒,默默拉住了聞少辭的衣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躲到他身後,連說話的聲音都格外的底氣不足:
“不,不是。”
像是砸了師父招牌這種事情,不能說出來。
“那也很厲害了呢。”
那人知道他的侄子聞少辭,看他帶了女伴來,訕笑着打了招呼,自己先離開,聞少辭的衣袖被她拉住,一低頭便見到那丫頭垂着的睫毛撲閃撲閃的,顯得很是膽怯。
初來會場時的驕傲自信,在那一場擠不進前三的比賽中消失殆盡,此時此刻的小甜豆,更像是一隻想要逃避的小烏龜。
餘初甜羞於承認自己是聞二爺的徒弟,像是他那樣的人物,應該收一個天才當徒弟,可她並不是天才。她想的入神,不想被身側的人抓住了手腕,拉着她出了庭院,她以爲聞少辭要走,開口喊:
“要回去了嗎,師父呢,不帶師父一起嗎,他不認路。”
拉着他走在前方的人卻越走越快,並不搭理她的話,餘初甜察覺到他身上與衆不同的氣息,小跑起來,問他:
“怎麼啦,你生氣我沒拿第一名?”
餘初甜不明所以,一頭霧水的跟在他身後,直至被他拉到庭院外的小花圃裏,他畢竟花了那麼大的代價說服她學習調香,這時候一定失望之極,餘初甜想到這些,有些擔心的開口問:
“你要和我解除工作合約嗎?”
那個人猛地轉過身來,彎着腰扶着她的肩膀:
“無論你是否拿了冠軍,是否輸了比賽,你是聞映嵐徒弟這件事情,是你個人不能否定的。”
他心裏確實有些生氣,但更加心疼輸了比賽就開始擔心受怕的那個人,意識到自己說話太過嚴厲,聞少辭又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平息了好一會兒才說:
“在最開始跌了一跤,比到了高處在跌下來要幸運的多。”他不知道她能否聽得懂這些,看到她眼眶裏的溼潤,心裏着急,又說的更直白了一些:
“你,別難過。”
你,別難過。
這個男人安慰人的方法,幾乎和他平日裏說話的方式一樣直白,一出口便讓餘初甜愣住。
此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小院子裏盛放的丁香花混合他身上的清冽,撓的人鼻子發酸,彷彿眼眶也不受控制,忽的溼潤起來,一下子掉下一大把眼淚……
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這場友誼賽對於餘初甜來說,像是當頭棒喝,一瞬間從格拉斯地下斗香大會常勝將軍的寶座上摔下來,很疼,很疼。
她以爲自己有多厲害,只有今晚站到了比賽臺上,才發覺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連友誼賽的前三名都進不去:
“我纔沒有難過。”
纖細嗓音裏沙啞的聲音讓人覺得心疼又無奈,餘初甜笑着笑着便哭了:
“我以爲自己有多厲害,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嗎,我輸了,連前三都進不了,我以爲自己有多厲害呢?”
不過是因爲從小受了母親的薰陶,比普通人多了些歷練,便以爲自己能撐起來一片天,實際上,她也不過是千萬人中的普通人:
“我覺得你很厲害。”
這種鼓勵人的話,她以爲只有長輩那樣的人才說的出來,直到看到他眼睛裏溫暖又真誠的目光:
“小甜豆,千萬別爲此懷疑自己的才華。”
小甜豆。
他第一次叫她的外號,是爲了鼓勵一下剛剛被刷出決賽圈的小丫頭:
“我相信,你總會在時間的磨鍊裏發光,這條路那麼長,你只是踏出了一小步。”
關於未來的無數種可能,或許會因爲今天的小小挫折產生變化,但這總歸是件好事,等有一天你足夠勇敢,足夠堅強,就能摘到屬於你的皇冠。
他說完,擡起手擦掉她的眼淚,告訴她:“今天過後,明天的路會更清晰。”
突然被男人的指腹撫摸了臉頰,輕輕擦掉眼淚,好像連臉上的神經都有些遲鈍起來,只覺得被手指尖拂過的臉頰泛起了暖意,蜜桃色從耳根子一路爬上了臉頰,她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只在心裏回想了好幾遍他叫她“小甜豆”的模樣,帶着寵溺的,鼓勵的微笑的男人,似乎也有柔情細膩的一面,擾亂了她心裏的一湖春水。
看他直起了身子準備走,她忙拉住他的衣角,開口:
“我,我能抱抱你嗎?”
“嗯?”
此時花園裏恰有微風吹過,女孩子纖細的嗓音被風揉散了涌進耳朵裏,帶了卻生生的氣息。
她以爲聞少辭沒聽到,這樣的話卻再也沒有勇氣說第二次,放了手,正想回去,不想面前那個人突然傾了身,彎下腰抱住了她……
像是一腳踏進開滿花兒的世界裏,被懷抱裏的清列氣息擾亂了思緒,她摸着噗通亂跳的心臟,紅着臉閉上眼睛,墊着腳尖,輕輕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