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作者:九月鳶尾
“二叔,我喜歡小甜豆。”

  聞二爺手裏的粥沒握穩,哐一下全部掉在了地上。

  一時間,好似連空氣都凝固了起來。他本想站起來,結果被輸液瓶扯住手,疼的直皺眉頭,他看着那個跪在地上的身影,幾番想開口,每次又覺得不妥,不知道該罵,還是該打,千言萬語堵在心頭,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我把你當侄子,你他媽想當老子女婿!”

  仔細回想那些年他同餘初甜的相處,看他一直對餘初甜不聞不問,每次電話都是香水和公事,他想破了腦子也沒把這件事情往這上面想,但今天轉念一想,好像有些明白這麼些年這人孑然一身的態度。

  聞二爺想起前些日子還同席鳴的爸媽喫過飯,又氣又好笑,罵他:

  “這麼多年,你吱一聲會死嗎?”

  他要是早點吱一聲,還用得着撮合小甜豆和席鳴約會嗎?

  “我那時只想,靠我自己去爭取。”

  要不是今天親耳聽到餘初甜說願意,急上心頭,哪裏又想把這件事情告知家長,二叔和老聞董的性子他太清楚,這種事情最喜歡插手,可感情這種事情,大人過多的干預,反而會顯得牽強,哪怕得到了,也會覺得心裏不踏實,像是做夢一樣。

  他確定自己對她的感情,是從三年前開始的。起初他以爲自己會注意她,是因爲她格外敏銳的嗅覺,他需要她的才華天賦,去救活蕭條了十多年的聞氏香水。直至後來,瞭解她心裏對於香水的態度,對這個世界驚喜好奇和無比期待的目光。那時候以爲會被工作填滿大半生的人生,遇到了對於他來說另類的存在,像是黑白世界裏突然跑出來的小蝴蝶,被他吸引,不知不覺踏進了她的世界裏。

  她纔回國三個多月,可他,已經想念了她三年。

  聞少辭從小養成的獨立習慣,凡事自己解決,遇事不慌不忙的態度,造就了今天和二叔面面相對的尷尬局面,聞二爺聽他那麼說,握起來的手又放下,看着還跪在地上的那個人,聲音大了一些:

  “快點起來,我以爲你要我老命。”

  聞少辭卻不爲所動,手還杵在地上,擡起頭和他說:

  “二叔,你給我個準信。”

  聞二爺翹起二郎腿,厲聲一呵:

  “你還是喫奶的娃娃嗎,需要我教你怎麼去追一個女孩子?”

  聞少辭這才從地上站起來,再看聞二爺,發現他已經有些紅了眼眶,很是嫌棄的同他說:

  “你這小子,別給我磨磨唧唧的,追快點,我等不了多久。”

  ——

  餘初甜不知道聞二爺得的是什麼病,晚上收拾了衣服過去的時候,瞧見老聞董也來了,兩個人不曉得再說些什麼,看到她進來,統一閉了口,她一瞧見這樣的狀態,便知曉肯定病得不輕,許是在交待後事。只得默默進去,把衣服和生活用品放好,問他好些了沒有,聞二爺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問她:

  “不是說今天去看房子了嗎,怎麼樣?”

  “我覺得挺好的,師父,下一次給你拍些照片,你陪同着參考參考?”

  原本一直覺得這個提議不錯的人突然搖了搖頭:

  “中午少辭同我說過,研究所附近遠離市區,交通不便,他擔心你的安全。”

  他故意把後話說的重一些,看她沒什麼反應,又提:

  “你再緩緩,倒也不急。”

  餘初甜只當他突然改變了想法是因爲他的病情,走到牀邊給他理了理被子:

  “師父,你不用擔心,再遠我也會來醫院照顧你,答應的事情我自然做到。”

  聞二爺裝作不明白她說是早上才說過的遷戶口的事情,提到:

  “我呀,其實這輩子倒也過的……”

  聞二爺的後話被餘初甜的來電鈴聲打斷,餘初甜一看是席鳴,便知道是關於診斷結果的事情,走出去接了電話,老聞董耳朵靈,聽到她關門之前叫了一聲大鳥,嘖嘖感嘆,竟然責怪起聞少辭來:

  “我說少辭那小子就是活該,動作沒人家席鳴快吧!”

  聞二爺比老聞董罵的更狠:

  “呵呵,反正人我是不和他搶了,追不到打光棍也是應該的。”

  餘初甜不敢讓師父知道自己嗅覺遲鈍的事情,走出好遠纔敢接通,席鳴這幾天特意拿了她的檢查結果跑了西醫,說是有個老中醫可以通過鍼灸的方法刺激人的嗅覺:

  “在西醫的診斷裏,只要能嗅得到氣味,就不算是嗅覺障礙,或許可以試試中醫。”

  席鳴是唯一一個知道她嗅覺退化的人,利用自己的人脈討教了好幾個這方面的專家,得不到嗅覺退化的原因,只能把希望放到了老中醫上,餘初甜有些沮喪,想起席鳴前不久說的那句話,便提:

  “或許是命中註定的,上帝看我總是因爲天賦困擾,又收回去了。”她自顧自的說着,嘆了口氣,說道:

  “但是也很萬幸,我還是能辨別出那些氣味。只是比以往要辛苦一些,不能像曾經那樣輕鬆罷了。”

  席鳴問她:“那你,試一試嗎?”

  “等我有時間吧。”

  最近要忙的幾件大事,一件也沒有辦成,迫在眉睫的香水發佈會就在明天,這是個重中之重的日子,她需要做的會前工作還壓着一堆。而師父那一邊,卻總是對她有所隱瞞,她猜想估計也是因爲他知道她工作很忙,不願意打擾她罷了。

  好像在這一段時間,所有麻煩的,煩心的事情全部湊到了一起,她第一次有一種要被壓的無法喘息的感覺。心裏壓着事情,說話的語氣也格外沉重,席鳴細心一些,聽出她語氣裏藏着太多的無奈,提到:

  “我明天會去看你的演講,你加油。”

  餘初甜掛了電話,站在醫院的長廊上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烏雲遮月,只露出半個彎彎的小月牙,有些稀碎的樹影投到了牆壁上,影影綽綽的倒映着她的半個影子,她從口袋裏掏出那份演講稿看了一遍,定了定神,默默在心裏打了氣,如論如何,也想要讓師父看到她的成果,看到她學有所成。

  三年前丟掉了師父的名字,三年後,無論如何也要讓師父的名字發光發亮。

  聞二爺知道餘初甜明天的行程,陪同她說了些話,催促她早些回去休息,明早不要遲到,更不要有什麼失誤。

  ——

  香水發表會的位置就定在最熱鬧的中心廣場,餘初甜同研究所的小組成員就坐在第一排,席鳶雖不是他們小組,但她臉皮厚,聽說第一排能看到大明星秦杉彌,偷偷搬了個凳子上前,湊到餘初甜耳邊說:

  “要是一會兒你能和秦杉彌握手,下來以後千萬不要洗手,我沾一些喜氣。”

  香水經過數百年的時代變遷,最開始由皇室貴族引領時尚氣味,現在早已變成了大明星引領,聞少辭在營銷方面下的功夫不比她少,早在vip客戶羣體驗之時就開始宣傳,如今終於迎來正裝香水,又出了明星專屬版,還未開始就已經能看到場外圍了不少來看熱鬧的粉絲和客戶羣。

  餘初甜坐如針氈,第一次作爲一名正式的香水師上臺發表演講,還沒上臺就有些緊張,她坐在臺下四處張望,沒有見到聞少辭的影子,有些好奇,湊到席鳶耳邊問:

  “你看到聞總沒有?”

  這麼一提席鳶纔想起那麼重要的會議聞少辭竟然沒有現身,轉念一想,笑道:

  “估計是不想給你施壓。”

  其實見不見到他,她的壓力都一樣大,聽聞席鳶開玩笑,自己卻無法放鬆下來,問席鳶:

  “我能不能不上臺?”

  席鳶哈了一聲,笑着戳她:“緊張啊,別這樣啊,這是我們研究所多少人期待的殊榮。”席鳶提到上一次替蓯夏開的香水發表會,用眼神指指一直跟在周雨楠老師身後打下手的蓯夏:

  “研究所目前就你和蓯夏發表過演講,我們都羨慕你們。”

  餘初甜聽說蓯夏也發表過演講,秉着取經的意思,索性到了後臺,和她討教:

  “你第一次上臺是什麼感受,會不會緊張?”

  餘初甜不過是虛心的討教,到了蓯夏的耳朵裏,反倒聽起來有些刺耳,好像是故意炫耀她也有登臺的一天,心裏雖然百般不願意,臉上卻是微笑着的,蓯夏親暱的擡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實沒什麼好緊張的,站在臺上的人都是主角,無論是大明星還是你,總有一雙眼睛會落到你的身上。”

  周雨楠聽蓯夏安慰餘初甜,性子急躁一些,說她:“這些都是虛的,餘初甜,你要知道身爲一個香水師,是值得驕傲的,這是實實在在的大道理。”

  爲自己所從事的職業而驕傲,無論是香水師還是大明星,這個世界上從不會缺少注視你的那個目光。

  蓯夏輕輕一笑,自己也很贊同周雨楠的話,問她:

  “你的演講稿準備好了嗎?”

  餘初甜點了點頭:

  “我還沒背下來……”

  周雨楠要暴走了:

  “沒背下來還敢來這裏晃盪,還不去多看幾遍,至少不能結巴吧。”

  像只小老鼠一樣又被轟走的餘初甜只得重新回來,趁着還沒開始,坐在席鳶身邊背稿子,直到蓯夏和周雨楠終於回了座位上,她才把稿子裝在口袋裏,蓯夏看她把紙張收的那麼快,問她:

  “背熟了?”

  “沒有,我在臺上念也沒什麼事吧。”

  她向來我行我素習慣了,周雨楠老師雖沒說她必須要背稿,但這麼做也影響不了什麼,至少看稿更能保證一字不差的唸完。

  蓯夏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那之後不過一會兒,主持人終於發了話,發佈會也正式開始。

  餘初甜的香水演講排在品牌介紹之後,她本以爲會看到聞少辭的親自發言,可是等了一會兒,卻只見到聞氏香水品牌人代表上臺,代表聞總髮表了致辭和感謝,她有些疑惑,打開手機給聞少辭發了條信息,問他怎麼不來,那邊過了許久纔回復他一句:

  【我不給你施壓,但是我看得見你,好好表現。】

  她看着電話薄上那個名字,默默的嘟了嘟嘴,在心裏腹誹,這人怎麼從來都不相信她的辦事能力,既然這樣,爲何不直接來現場看她?

  這時候的餘初甜又哪裏知道,此時此刻的聞少辭,正在醫院外的手術室着急等待進了手術室的聞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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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爲一個在國內沒有什麼名氣,甚至也沒有過作品的新香水師,餘初甜心裏的壓力並沒有因爲聞少辭沒在現場而有所減少,她的第一款香水發佈會,在她心裏的地位至高無上,好在品牌介紹的代表人措辭幽默大方,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提到她的名字,攝影師把鏡頭落到了她那邊,她微微一笑,算是先和觀衆們打一個照面。

  席鳶坐在她身側,看她一直挺直了身子,好像自己也有些緊張起來,直到聽到臺上代表人讓餘初甜上臺,她這才從椅子上站起來,將手揣進衣服口袋裏摸了兩下,這之前還在看的演講稿紙不翼而飛,怎麼都摸不到。周雨楠看她愣在臺下,壓低了聲音喊她:

  “餘初甜,站臺上去!”

  餘初甜回過神來,上了臺以後,時不時的看一眼臺下人山人海的羣衆和記者,心裏早已跟着緊張起來,讀了好幾遍的稿子早就在心裏忘得七七八八,一時間,手上握着話筒,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到底是年紀小,又沒有什麼經驗,周雨楠看她的表現,便想這丫頭果然不讓人省心,巴不得上臺好好罵一頓。

  她抿了抿嘴,現在只有空打腹稿一個辦法,想一想要怎麼把詞句通順,結果還沒開口,從臺下跑上臺的席鳴抱了一捧大麥塞到了她手上,事宜解了她站在臺上沒馬上開口的尷尬,席鳴背對着觀衆,朝她眨了眨眼睛:

  “別緊張,你明明那麼優秀。”

  這時候無比忐忑和緊張的內心,恰好需要這樣一句暖心的鼓勵,餘初甜目送他的背影下了臺,這纔開口說起關於今天的第一句話:

  “大家好,我是調香師餘初甜,和我的‘doux-2’香水一樣,都是初次與你們見面,請多關照……”

  周雨楠瞧見她開口說話,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來,這小姑娘嗓音雖小,好在說話流利,也沒出什麼大問題,直到後面提起這款香水的靈感,餘初甜說話的嗓音才大了一些,相比較之前底氣更足了一些,越發自信和流利起來。

  發佈會進行的很順利,直到餘初甜和大明星秦杉彌握了手,從臺上下來,才被席鳶拉住她的手搓了幾下:

  “我蹭點喜氣,你的香水一定會大麥的喲。”

  她看着手裏的那捧大麥“花”,笑起來:“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場發佈會,比餘初甜想象中更加好,發佈會還沒結束,從早上八點開始就在官網預售的香水已經突破十年以來歷史最高,這其中,除了餘初甜獨樹一幟的香水風格,還有聞氏早早就開始的營銷策劃,香水公司同香水師的完美合作,才能促就這一場盛況。

  負責媒體發佈的王嘉德抽空來了她那邊一趟,特意囑託了她發佈會結束不要急着走,要接受媒體的提問和發言。不用想,這其中自然有關於lo公司“遇見”香水的事情,王嘉德怕她不會說話,刻意提了一下:

  “如果有此類問題,迴避或是官方回答一下即可。”

  可餘初甜的腦子顯然不是普通人的,王嘉德對她未免太放心,果然後續記者採訪,有人提到了lo公司的新香水:

  “餘小姐,你對最近lo公司的新香水‘遇見’和你的香水氣味一樣,有什麼看法嗎?”

  餘初甜給了一個很官方的回答,面對鏡頭臉不紅,心不跳,說的十分耿直:

  “‘doux-2’在巴黎奪冠的第一天,就有不少人知曉了這款冠軍香水,作爲新聞記者,您的業務能力有待提高。”

  席鳶看她公然在新聞面前直來直去,拉了她一把,見她越說越來勁:

  “不好意思,我有點直性子,不怎麼會繞彎子,什麼叫氣味一樣,牛奶都是奶香味,但是大家都知道添了香精的牛奶有毒,是不能喝的。你問的這個問題,有點智障了。”

  站在她身側的席鳶因爲她的這一句“智障”默默把臉挪到了鏡頭外,一擡頭果然看到那個記者臉色鐵青,顯然是被她的耿直性子震驚到了,畢竟常在商場上混的都知道,這記者多半是lo公司派來蹭聞氏香水熱度的,沒想到餘初甜如此耿直,不僅沒有迴避,還暗指他家的香水有毒。

  耿直姑娘的一席話,到了中午就傳遍了香水圈,果然是年紀小不懂事,懟lo公司的行爲不僅僅沒有迴避,還直接耿直的懟回去,此舉惹的以前被lo公司剽竊過的香水公司挺直腰桿,竟然在她的新聞下站了個隊伍【支持原創,反對剽竊,感謝聞氏第一個站出來懟回去】

  lo公司近幾年在國內的名氣很高,幾款網紅香水均出自他們家,傳聞背後的投資者是個法國人,財大氣粗,國內不知名的許多原創香水都只有默默忍受的份,突然間看到聞氏發聲,自然覺得找到了靠山。

  但此舉對於正在發展中的聞氏香水來說卻沒有那麼有力,當下更應該把重心放在自家香水的宣傳工作上,而不是把事情鬧大,趁機讓“夢境”香水火一把。

  果然沒過多久,lo的官方微博就臭不要臉的蹭了熱度【正在損落的巨人】

  暗諷聞氏香水早已無力迴天,不過虛有其表。

  餘初甜看到這條微博的時候差點沒氣死,氣勢洶洶的註冊了微博賬號,本想懟回去,被周雨楠逮住,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這一懟回去,是想這件事情吵起來,把你的香水熱度壓下去?”

  周雨楠念她年紀小,做事情衝動了一些,從發佈會回會聞氏報道的時候,讓她把手機關機,說她:

  “你看,蓯夏就沒像你那麼調皮,好好調製香水就好了,營銷策劃都不歸我們管。”

  蓯夏心裏開心,剛剛準備出聲,就聽周雨楠無意的說了一句:“你們兩個人的優缺點,應該中和中和。”

  什麼叫優缺點?

  她調不出令人瘋狂的香水,她的性子太過幼稚。

  周雨楠老師不過是間接性的否認了她在調香方面的毫無才華。

  “周老師,調香師應當與時俱進,不能在默默調香,不發一言了,他們以爲我們聞氏的調香師好欺負。”

  周雨楠不爲所動:“誰敢欺負你了啊,誰還敢欺負你!”

  她言下之意,這小丫頭打破了聞氏十多年來的香水僵局,是有大功的,連她都不敢欺負了,誰還敢說她。

  周雨楠和餘初甜的爭執沒有進行多久,一夥人到了聞氏總部的時候就被守在電梯口的大助理王嘉德罵了個狗血淋頭,先說周雨楠作爲老師不跟在她身側提醒她發言,又說餘初甜恃寵而驕,面對媒體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害他這個專業擦屁股的又得找新聞媒體把這些事情先壓下去:

  “我說小甜豆啊,你要罵人,能不能不再今天的發佈會上罵?”

  王嘉德忙着安排嘉賓宴會的事情,等忙完了才知曉她面對鏡頭說了那麼多話,氣不打一處來,說她:

  “好在二爺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最後一口氣都咽不下去了。”

  餘初甜不知道聞二爺的事情,這時候提到他開口,趕緊拉住他的衣袖:

  “我師父他怎麼了?”

  王嘉德說到了興頭上,這才知道聞少辭沒把這事情告知餘初甜,擡手捂着嘴,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巴子,可惜已經晚了,餘初甜拔腿便往醫院跑,哪裏還管他說什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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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二爺腦子裏有一顆瘤,這是早在四年多以前回來過年時就檢查出來的,當時醫生的建議是,腦瘤壓迫了他的脊椎神經,不建議動手術,只建議他服用藥物,或是保守治療,聞二爺知道這種在腦子裏的病一般沒什麼希望,藥喫的零零散散,基本已經是一副放棄治療的態度,不想這段時間腦子格外疼,一住進醫院檢查,才曉得腦瘤已經移了位置,昨晚老聞董剛走沒多久,醫院就下了病危通知書,是連夜送進了醫院急診室搶救的。

  聞少辭趕來醫院連夜守了一晚,後半夜終於得知聞二爺有了呼吸,和老聞董商量着,簽了動手術的協議。手術風險極大,但不動手術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搏一搏,把動手術的事情瞞了下來。

  現在人進了手術室已經十多個小時還沒出來,一老一少一直都在守着,心裏大概也都明白了是個什麼結果。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聞老爺子嘆了口氣,握着聞少辭的手說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以前你二叔還挺喜歡你做的水煮肉片,要是醒來,做給他喫一回?”

  聞二爺這一生人過的很糟糕,細細回憶起來,只有同餘初甜在一起遊歷時的人生才叫做真正的開心自由,早年爲香水入了魔,一個人走南闖北,去了不少的國家,如今倒在祖國的懷抱裏,好像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聞少辭沒有說話,心裏還是抱着一絲希望,眼睛有些紅:

  “不知二叔還喫不喫辣。”

  親人們坐在一起細數過去的數月,每一頁都像是撕日曆,過去的日子不復存在,只有回憶卻格外的珍貴。聞少辭聽了不少,不想再聽下去,剛剛站起來就瞧見不知道爬了多少樓梯的餘初甜站在走廊上。

  她大概是知道了,紅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那個一直亮着的燈,然後行色匆匆的走過來,質問他:

  “你幹嘛不告訴我?我是不是連我師父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

  她知道王嘉德說的,最後一口氣是什麼意思,想師父躺在冰冷的手術室裏,自己卻還和同事們談天說地,心裏格外自責,不明白聞少辭的做法,一開口就流下了眼淚,擡手錘他:

  “你那麼狠心的,都不想我看最後一眼。”

  誰也沒有師父重要,哪怕是她那麼喜歡驕傲的香水,她責怪聞少辭把那麼重要的事情隱瞞着,越哭越傷心:

  “聞少辭,我不要香水,我只想我師父還能笑,還能同我玩。”

  “香水對於我來說,只是我報答他的方式罷了。”

  他到底明不明白,聞二爺收留她,給了她多少難以忘記的快樂時光,是流連在格拉斯山脈的花香;是山澗晨露青草清涼甘甜的後味;是凡爾賽宮泛着玫瑰花的優雅,是這四年來,她重新對這個世界展開新認知的,回不去的難忘年華。

  她不知道那時候哪裏來的那些勇氣,終於找到一個可以發泄的人,看着那扇白色的大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卻始終見不到師父的身影,便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嘴裏念念叨叨:

  “你應該告訴我的。”

  好歹,把她當成他真正的女兒,通知一聲的。

  聞少辭的手腕並不疼,只是看着她奔潰一樣的嚎啕大哭,心也疼起來,擡起手往她的腦門上落下去一個溫柔的巴掌,傾身同她說:

  “別哭,至少要等人從裏面出來。”

  他的嗓音是沙啞的,一夜沒睡,眼睛裏也泛着些紅血絲,面對她這隻炸毛的小兔子,依然很有耐心,臉上連半絲生氣都看不到。

  她還留着眼淚,只是自覺的閉了嘴巴,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樣進去就出不來的情況。

  至少,也要等她同他說些話,等她告知他,上帝拿走了我的天賦,師父你應該告訴我,如何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但是她沒說,他也沒有睜開眼睛。

  ——

  守在病房外的十幾個小時,幾乎要耗盡人的希望,連聞少辭自己的心裏都沒有底。聞老爺子看餘初甜哪裏也不肯去,一直守在門口吩咐陳姨帶了些喫的過來,結果誰也沒有胃口,倒是陳姨的安慰,又惹了餘初甜不少眼淚。

  半晚六點三十一分,一家人終於看到門口的紅色燈光暗了下去,餘初甜首先衝在前面,看到身上插滿了各種器皿的聞二爺,不敢碰他,跟着車子走了很遠,喊道:

  “師父,你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她喊了幾遍,沒有瞧見那個人有任何反應,直至進了重症監護室,被醫生攔在了外面,才聽說手術雖然完成了,但情況並不客觀,腦瘤不僅僅移了位置,還長大了不少,現在腦袋受了損傷,什麼時候醒來還是個未知數。

  餘初甜墊着腳趴在重症監護室外的玻璃上看了很久,一直緊緊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呼吸還算平穩,終於安心了一些,哪怕就這樣,有一口呼吸她都願意,只想這輩子要報答他的收養之恩,哪怕照顧一輩子也沒關係。

  聞少辭先把聞老爺子安排進去休息,看餘初甜不喫不喝一整天,勸她:

  “會醒來的,你暫且先喫點東西,不然怎麼撐得下去。”

  餘初甜又哭的泣不成聲,像個孩子一樣的搖了搖頭:

  “我想他第一個醒來就看到我。”

  那醫生說話太過保守,連她自己都害怕是最後一面,一步也不願意離開,更不敢分心去喫東西,她同聞少辭說:

  “他醒來第一個就見到我,心裏肯定開心。”

  至少那時候,聞二爺一定要說上一句“我果然沒白養這丫頭”。

  聞少辭勸不動他,一直耐心安靜的陪在她外面等,直到這人哭累了,靠着他的肩膀昏昏沉沉的睡去,聞老爺子來看望,才和聞少辭說:

  “你看今天的香水銷量了嗎?”

  聞少辭來不及處理這些,但知道這丫頭一定不會差,看聞老爺子臉上有些欣慰,便知道一定是個好消息,聞老爺子沒說,只是默默看了一眼裏面的聞二爺:

  “是個很值得驕傲的成績啊。”

  聞氏在中國香水的歷史舞臺上走了近百年,到了這一代,聞二爺貢獻了一半力量,剩餘的,全靠最年輕的這一代,無論是營銷,還是一門心思的創作。商業化運作需要年輕的血液和資本家的大腦。

  他想,躺在裏面的聞二爺,自然是很明白這個道理的。

  餘初甜哭的累了,在夢境裏也一直在奔跑,她想追逐着聞二爺的影子,可是師父越跑越快,最後消失在他們在格拉斯的那間小屋裏。

  她掙扎着睜開眼睛,才發覺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走廊外的天空都是陰鬱的濃黑色,聞少辭一直沒休息,安安靜靜的任由她靠着,見她驚醒,還未開口就看到那丫頭馬上爬起來往窗口看了一眼。

  他說:“沒事,一切都好。”

  她這才鬆了口氣,還未說什麼,裏面的儀器就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聞少辭忙去叫了醫生,看到又有人進去,餘初甜一刻也坐不住了,在門口不停的踱步子,沒等一會,裏面的醫生出來和他們說:

  “病人要求見家屬,換上無菌服就可以進去了。”

  餘初甜忙跟着護士去消毒間,穿衣服的時候也在哆嗦,直到一腳踏進監護室裏,才覺得心裏踏實了一些,那之後不過一會兒,聞二爺和老聞董都進來了。

  聞二爺已經醒了,面上帶着呼吸罩,說話有些費力,她自然是一眼看到餘初甜,朝她招手:

  “我的小皮蛋哦,你哭什麼?”

  餘初甜一邊搖頭一邊擡手抹眼淚:

  “我想見您。”

  這是等了十多個小時,第一次同他說話,一句簡簡單單的我想見您,把這三年多時間恩情感激,全部傾瀉出來。

  聞二爺好像蒼老了很多,尤其是醫生剃掉了他不少頭髮,倒真像個可愛的小老頭,他擡起手一抹自己頭髮,先呢喃:

  “十年頭髮,一朝就沒了。”

  這話一出來,餘初甜才哭着笑了:

  “再有十年,馬上就會長。”

  聞二爺心疼她哭,擡手給她抹眼淚,想起自己生病時還有那麼一個孝順的女兒在病牀邊,心結好似也解開了,嘆了口氣,同餘初甜說:

  “小皮蛋,發佈會上出錯沒有?”

  餘初甜啞着嗓子:“沒有師父在當然出錯,發言稿不在了,隨口胡編亂掐。”

  她說話的方式個性,像是年輕時候的聞二爺,惹得他笑起來,嘆了口氣:

  “所以人爲什麼要年輕,因爲年輕纔能有犯錯的資本。”

  聞少辭插了話:

  “二叔,銷量創歷史新高,可別聽她瞎說。”

  餘初甜不知道他從哪裏看的,抿了抿嘴,其實早就知道自己的銷量不錯,但他竟然平淡的沒有什麼表示,還是有些失望。此時聞二爺又咳嗽了幾聲,頓時又上氣不接下氣,一家人提心吊膽的繃緊了神經,看到聞二爺擺手,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我年輕的時候哪裏都去過,能有什麼遺憾,死了也罷。”

  餘初甜見不得他說“死”,又哽咽着坐在牀頭,拉着他的手:

  “你別提死……我不聽。”

  平日裏同師父撒嬌習慣了,這時候哽咽沙啞的語氣,顯得人格外心疼,聞二爺馬上安慰:

  “好好好不提這事。”

  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喚來聞少辭,一邊咳嗽,一邊和餘初甜說:

  “我啊,這輩子沒有什麼大遺憾,只是現在命不久矣,心裏掛着事情。”

  他還是想着前些天聞少辭同她說的那些話,拉起聞少辭的手放在餘初甜手上:

  “小皮蛋,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

  餘初甜只當他是想交待聞少辭照顧她這個妹妹的事情,不想他把時間浪費在這件事情上,哭着點了點頭:

  “你快些好起來,我心甘情願的同你去遷戶口。”

  聞二爺卻搖了搖頭,嘴裏嘖了一聲:

  “我現在想啊,我身邊值得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們,你是我最牽掛的人了……”他說話斷斷續續,總要喘上兩口氣,好像一不下心就會離開,餘初甜只想他快些好,連連點頭,不想他會把他們兩個的手握在一起,感嘆:

  “我看你們挺有夫妻相,不如了我一樁夙願……”

  這樣算來,也是遷戶口了。

  餘初甜擡起頭看了一眼同她一樣傻眼的聞少辭,大概他的腦子裏也在想聞二爺說的是什麼意思,不想聞二爺突然狂咳不止,險些就要斷氣,看聞少辭出去喊醫生,聞二爺拉住她,和她說:

  “或許你現在沒發現他的好,以後你總會明白。”

  “你嫁給他……”

  餘初甜看他已經說不清楚話,眼淚一下子滾出來,緊緊握着他的手,怕他有什麼閃失,頭點的雞啄米似的:

  “答應答應,我什麼都答應。”

  聞二爺終於了了一樁心願,眼皮沉重的很,微微揚了揚嘴角,眼睛一閉,徹底放心了。

  餘初甜喊了幾聲,沒見他睜開眼睛,趴在牀頭就開始哭,聞少辭帶着醫生前來,便只見到又繼續昏睡過去的聞二爺,聽醫生說只是昏睡過去,餘初甜這才鬆了手,被護士請了出去。

  後來從裏面出來,聽說人沒事,聞老爺子放了心,派司機先把餘初甜和聞少辭送回去,兩個孩子陪着折騰了十多個小時,也是累的夠嗆。

  她從醫院出來,才發覺車窗外的世界已經完全黑了,不知現在是幾點,連路邊的夜燈也盡數熄了下去,車裏的氣氛實在有些尷尬,後來,還是聞少辭開口問了一句:

  “我二叔後來和你說了什麼?”

  餘初甜有些尷尬,本想開口說一句自己也沒聽到,不想給他壓力,但轉念一想,這樣好想不太尊重聞二爺的意願,害羞從耳根子一路紅到臉頰,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句:

  “你你,你二叔讓我……”她說不出來,換了個說辭,卻不敢看他的眼睛,聲音小的像是蚊蟲:

  “你,你二叔讓你娶我。”

  聞少辭有些累了,身體鬆垮的依在靠背上,突然聽聞這句話,睜開了眼睛,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從窗外透進來的光線浸透進來,落在她的大半張臉上,他看的並不真切,有些恍惚她是不是因爲這句話在笑,後來轉念一想,許是自己看錯了,靠在沙發上淡淡然的回了一句:

  “這樣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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