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亡國之君
宮內的侍女和太監已經跑了大半,空蕩蕩的大殿中除了這羣朱明皇室成員外,也就唯有司禮稟筆太監王承恩還在。
“早朝時辰已經到了,怎麼沒人來呢...”
朱由檢恍惚擡頭,眼神空洞的在大殿中掃了一圈。
“陛下...”王承恩張了張嘴,在心底輕輕一嘆,“各位大人雖然沒來,可老奴還在呢,皇后和太子都在呢。”
“哈哈哈...”
披頭散髮的朱由檢仰天大笑,一串渾濁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
“諸臣誤朕...楊嗣昌誤朕...”
“這滿朝文武皆可殺啊!”
“南遷呵呵...南遷有何用?推行新政又有何用?到頭來依舊是鏡花水月。”
自家老爹那瘋癲的模樣將太子和公主們嚇得戰戰兢兢,周皇后亦是哭的梨花帶雨,自古以來亡國君主和妻妾子女的下場都很慘,她擔心自己的命運,更擔心子女的命運。
“陛下!事到如今你還不肯醒悟嗎?”
周皇后摸了把眼淚,向前一步帶着哭腔說道,“南遷根本沒有錯,如果您能早幾年下決心也不至於淪落至此,新政更沒有錯,如果沒有楊大人主持新政,大明早在一年前就該亡國了!”
“說楊嗣昌好的是你,說楊嗣昌壞的也是你!”
朱由檢也沒想法一向溫馴的妻子竟敢頂撞自己,他臉上頓時青一塊白一塊,當即哆哆嗦嗦的指着周皇后將牙咬的咯咯作響:
“你....你!”
“朕要殺了你!”
周皇后已經徹底豁出去了,她無懼於丈夫的怒火,而是直視着對方的那對眸子道,“即使陛下殺了臣妾,臣妾還是要說的。”
“昔日多少大臣勸陛下南遷,臣妾也勸過,可您卻不肯,直到火燒眉毛了才知道疼,來到應天府又故意扶持錢謙溢來對抗楊嗣昌,陛下啊,如今都是什麼時候了,大廈將傾之際您還在玩帝王權術。”
“孫傳庭.程國祥.盧象升哪一個不是國之棟樑,可卻被您逼的死的死.降的降,大明不是亡在他們手裏,而是亡在陛下的手裏啊!”
朱由檢罕見的陷入沉默,繼而坐在龍椅上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塑一般,直到半晌後才沙啞的開口,“這些話,之前怎麼沒見你說過呢。”
“臣妾不敢說,況且說了陛下也不會聽。”
“唉...”朱由檢撫摸着龍椅上的浮雕,內心一陣酸楚和痛苦,雖然不想承認但皇后說的好像是有幾分道理,難道說自己真的不適合坐在這個位子上嗎?
難道說昔日皇兄傳位於自己這個信王的決定是錯的嗎?
爲了證明自己可以做一個好皇帝,這些年裏他朱由檢廢寢忘食.夙夜無寐,無有一日敢鬆懈國事,可做的越多就錯的越多,這究竟是爲什麼?
“罷了,朕累了,隨它去吧。”
朱由檢凝視着妻兒紅腫的眼眶,心中掙扎了一陣後終於開口:
“朕對不起大明,也對不起你們,夏賊要不了多久就會打進應天府,朕雖爲亡國之君,卻也不肯落在敵兵手中,更不忍見爾等受辱。”
這時周皇后和太子朱慈烺的哭聲更大,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果然朱由檢再次發出嘆息:“王承恩啊。”
“老奴在。”
“即刻去找一些藥石兌成毒酒,給朕和皇子公主以及皇后各分一壺,待賊兵進入洪武門的那一刻,我等便飲下這毒酒與大明共存亡。”
“陛下。”王承恩的視線落在那幾個小公主和太子身上,心中極爲不忍,於是連忙勸道,“聽說那夏賊雖然兇悍,但卻軍紀嚴明也通曉禮數,定不會羞辱前朝皇室,陛下這又是何必呢...”
“怎麼?連你這個狗奴才也開始爲夏賊說話了?”
“老奴不敢!”
“哼!”朱由檢冷聲道,“夏賊最善蠱惑人心,他們那套只是欺騙愚民愚婦而已,什麼軍紀嚴明通曉禮數都是騙人的!”
“他們連孔孟之道都敢不要,還談什麼遵從禮數?要真懂禮數的話又怎麼會造大明的反?爲什麼要與朝廷作對?朕告訴你,夏賊就是一幫南蠻子,是大逆不道的畜生!”
“朱由檢!”
周皇后高亢的聲音在殿中迴盪,當她聽到丈夫竟要將子女盡數毒殺後實在忍無可忍了,身爲母親的她頓時氣憤的罵道,
“你還是個人嗎?你還是個男人嗎?你好狠的心!”
“臣妾陪你去死就罷了,虎毒尚不食子,你竟然連兒女都不放過?”
“用全家老小的性命成全你一個人的名聲,你纔是畜生!”
“朕殺了你這個刁婦!”朱由檢被這一通數落後勃然大怒,差點氣暈過去,於是噌的一聲將寶劍抽出。
“殺啊!你這個懦夫怎麼還不動手?”周皇后慘笑道,“反正早晚都要死,現在死也無所謂,只是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我求求你,讓慈烺他們出宮吧,以後是死是活但憑天意。”
朱由檢手中的寶劍哐噹一聲落在地板上,旋即蹲在地上捂臉痛哭起來,王承恩見狀鬆了口氣連忙將撿起地上的劍插回鞘中。
正值此時,遠處的一陣騷亂聲卻突然傳入,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由於殿內外已經沒有太監和侍衛了,王承恩只好親自前去查看,過了好一陣此人才滿頭大汗的小跑回來,據他所說是忻城伯和幾個武將闖進了宮,還帶着不少甲士。
“他們這是要做什麼?難道要逼朕的宮...”朱由檢眼中閃過疑惑,但眼下他也沒有辦法,只能在這裏靜觀其變,同時示意皇后等人先退下。
不一會,披甲戴盔的忻城伯趙之龍大搖大擺的踏入殿中,此人面無表情腰間還挎着刀,身旁則跟着兵部右侍郎和幾個叫不上名字的大臣,除此之外還有大約三十名全副武裝的甲士,一夥人往殿中一站也不說話,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朱由檢。
“既然見到朕,爲何不叩拜?”
朱由檢被這數十道目光盯得心中發毛,只好壯着膽子強裝鎮定,實際上他此刻的手臂已經在微微發抖,只是無人注意罷了。
“呵呵,末將有甲冑在身,不便行大禮。”
趙之龍大咧咧的朝手下擡來的椅子上一坐,接着朝前方遙遙抱拳,鼻孔朝天態度極爲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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