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皇權
“恰恰相反,吳帥是主張集下之權的!”肖文青趕忙解釋道:“我問過吳帥這個問題,吳帥,華夏之土幅員萬里、人口億兆,南北東西,從語言到風俗差異巨大,各地發展也完全不同,哪怕是相鄰兩村,也可能一貧一富,語言習慣完全不同。
“所以必須集權以統籌地方,若無集權,邊疆紛亂與江南煙華之地何干?江南的鄉紳可願給邊軍出一文的軍餉?若無集權,河南的災害與京師的大人們有什麼關係?他們爲何要出錢出糧賑災?若無集權,內地的匪亂和邊關的軍卒有什麼關係?他們爲何要客死他鄉?”
“抵禦外虜、治水修路、統籌各地生產和建設、調動分配各地錢糧,這些都需要一個集權的朝廷來進行,唯有集下之權,才能理下之事!”肖文青面色嚴肅了一些,聲調也刻意壓低了幾分:“但吳帥也了,集權於朝廷和集權於一人一家一姓之手,是完全不同的!”
“在吳帥看來,皇帝是作爲朝廷集權的象徵,一尊塑像,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是集權的需要賦予了皇帝莫大的權力,而不是因爲皇帝坐在龍椅上,所以生就該有無盡的權力,故而爲君者,應該承下公責,爲下萬民而行事,所謂‘不以一己之利爲利,而使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爲害,而使下釋其害’。”
“但如今的下,卻以爲下利害皆出於皇帝,故而皇帝以下之利盡歸於己、以下之害盡歸於人,以一己一族之私爲下之大公,視下爲自傢俬產、視臣民爲家奴、視百姓如豬羊,因一家之私而廢下之公者,比比皆是。”
梅漣怔怔的看着肖文青,嘴脣微微張着,雙目也漸漸瞪圓了,肖文青淡淡一笑,繼續道:“古今皇帝借下萬民集權之所需,奪下之利爲一家一姓,以客而篡主,下又怎麼不會紛亂不止呢?故而吳帥纔有言,‘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
梅漣愣了一陣,好半才長出一口氣,感慨道:“吳帥......也是個離經叛道的人物......”
肖文青卻搖了搖頭,道:“吳帥可不這麼認爲,他覺得他正是遵孔孟正道纔有了這般想法,孔聖言‘古之爲政、愛人爲大’、‘大道之行也,下爲公’、‘因民之利而利之’,孟聖言‘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君有大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易位’,孔孟二聖,本就是反對皇權凌駕萬物之上的!”
“故而吳帥以爲,皇帝擁無限之權,卻不擔下之責,以一家之私而奪下之利,本身就是違背了孔孟之道,如今所謂君臣父子的綱常倫理,纔是離經叛道、是走了一條與儒家正道背道而馳的邪路!”
肖文青扭頭看向那些正在選舉的村民,笑道:“皇權至上,所以皇帝可以知錯、改錯,不能認錯!以一家之私而奪下之利,所以得養民如豬羊,不敢讓百姓萬民真正參與到朝政之中.....吳帥遵孔孟之道,認爲皇帝擁下之權,也該擔下之責,故而吳帥可以毫不猶豫的向百姓檢討認錯,吳帥認爲皇帝不過是承萬民集權之願而得下之權,自然當爲萬民之利而謀利,所以纔會開選舉之制,讓下萬民都參與到朝政之鄭”
肖文青頓了頓,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子善你那番評論倒也沒錯,相對於古來數千年的帝王來,吳帥若是登基稱帝,必然是最離經叛道的那個。”
梅漣皺了皺眉,也扭頭看向那些選舉的村民:“這麼來,吳帥日後統御下,是準備大搞這議事會了?”
肖文青卻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吳帥,武鄉義軍如今盤子,各個村寨城鎮中可以施行這一政策,但日後坐擁下,各省各地發展差異巨大,若是盲目施行,全國範圍內的定期選舉成本實在太過高昂,朝廷也沒法監管,沒準到最後還是比誰的拳頭大、誰的錢糧多,這些本來爲民發聲的議事會,反倒成了豪紳貴胄的代言人,讓他們能操縱着議事會與朝廷分庭抗禮,危害朝廷的集權。”
“吳帥那句話怎麼來着?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吳帥在有一個什麼工業什麼革命的催生起大量能和舊貴擘舊豪紳分庭抗禮的城民、工匠、農戶集團之前,這議事會只能作爲朝廷的一個附屬,不會給予太多的權力,在吳帥的規劃裏,議事會相當於如今明廷的都察院,負責監管地方官吏施政、提供建議什麼的。”
肖文青擡頭望向襄陽方向,繼續道:“吳帥,一口喫不成胖子,他這一代,最多是給議事會搭起一個空架子、打下一些理論基礎,等日後時機成熟,朝廷拿起來就能改、萬民也能直接使用過去的理論爲自己爭取利益,就像武鄉義軍如今以二聖的理論爲他們攻伐下、掀翻明廷、建立新朝而張目。”
“吳帥....當真是個妙人!”梅漣微微一笑:“自古以來爲君者誰不想一家一姓千秋萬代?吳帥還沒當皇帝呢,就想着日後讓百姓萬民用他們的理論反抗朝廷了......”
“自古以來,又有哪一家哪一姓是千秋萬代的?”肖文青嘲諷似的一笑:“秦始皇一掃六國,以爲自家能萬世不衰,自己當始皇帝,子孫便是二世三世,結果呢?二世而亡!何哉?苛政以殘民,故而萬民揭竿而起,所謂海吞八荒之大秦,在下萬民面前,也是不堪一擊!”
“吳帥有句話,我一直很認同——下興亡之根本,在於萬民之民心,若一朝一國不爲萬民而謀利,這樣的皇朝,無論建立時多麼輝煌璀璨,都該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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