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悲觀
“溫閣老!”有一人面色凝重的道:“您怎可同意楊嗣昌的徵稅之法?”
“本閣爲何不能同意?”溫體仁一邊向午門外走着,一邊呵呵笑着反問道:“楊部堂聖眷正隆,又剛剛立下剿賊大功回京,他此時提出來的法子,子都言聽計從,我等做臣子的,難道不該聽命於子?爾等沒看見嗎?就連周延儒那老狐狸也順了楊部堂的意!”
衆人沉默了一會兒,一人道:“如今楊嗣昌是烈火烹油之勢,他的黨羽佔據着大半個北方的督撫要員位置,調入京師,隨時可以充任部堂高官,咱們這些人......子是瞧不上了,恐怕不久之後楊嗣昌就要入閣了吧?”
“他入不了閣的,恐怕在這兵部尚書的位子上,也呆不了多久的!”溫體仁惋惜的嘆道:“楊部堂是個有才幹的,但他賭性太重,總想畢其功於一役,用竭澤而漁、飲鴆止渴之法聚斂大量錢糧,以重典猛藥除滅賊寇、扭轉國勢,這般行事,卻也正好契合子急躁的心理。”
“但這下賊寇,是殺乾淨了這一波,就能徹底滅掉的嗎?”溫體仁冷笑道:“朝廷加派,每次都臨時的,到霖方,哪次不是成了定製?一層層的加、一層層的壓,百姓愈加困苦,便只能反亂,殺了這一波賊寇,馬上又會有另一波賊寇冒出來,我大明億兆黎庶,楊部堂能全殺乾淨了?”
“更何況,這一波賊寇,他又能殺得完?”溫體仁哂笑一聲:“楊部堂有句話的不錯,我大明國庫之所以缺糧缺餉,錢糧逋欠佔了很大的因素,爲什麼會錢糧逋欠?因爲總有豪貴官紳在想盡辦法的逃稅欠稅,而這幫人,朝廷往往對他們毫無辦法,只能一筆一筆的拖欠着。”
“派些太監御史去監稅就能動得了這些人了?當年神宗皇帝派去地方的稅監又有幾個敢對他們下手的?反倒一個個跟他們勾結起來一起盤剝貪瀆,本該由這些豪貴官紳繳納的欠稅,最後都一層層壓在那些中商賈、城民和工匠礦工身上,他們被壓得透不過氣來,自然就得鬧起來,爲了幾百萬兩銀子,把下搞得亂七八糟,得不償失!”
“如今和萬曆年還不同,還有賊寇在跟朝廷搶民心!”溫體仁長長嘆了口氣:“聽武鄉賊佔據襄陽後,在襄陽免徵商稅三年,過路商賈也只需繳納一次關稅,那些豪紳貴胄不論,中商賈和城民工匠得知武鄉賊的政策,又受到朝廷的加派,還有稅監的盤剝搜刮,會如何作想?會倒向何方?”
溫體仁搖了搖頭:“武鄉賊這麼短的時間便成長爲下第一大寇,闖賊、曹賊、張賊、回賊等賊一個個都遭受過全軍覆沒的重創,但過不了多久就能東山再起,何哉?就是因爲朝廷田稅一年比一年重,故而農戶佃戶都倒向了那些賊寇!但原來朝廷還能據守城池以限制賊寇,但如今這商稅加派,連城內的商賈城民都推向了賊寇那一方,反賊之勢,還如何控制得住?楊部堂靠着那點加派得錢糧募集的兵馬,真能盡剿下賊寇嗎?”
“所以,本閣楊部堂是在賭,賭他能在加派激起的大亂前剿滅賊寇......”溫體仁冷笑道:“但本閣從到大,從來沒見過賭博之人贏過,自來只有逢賭必輸的,所以本閣推了他一把,周延儒那個老狐狸也推了他一把,將楊部堂按死在賭桌上。”
溫體仁大步向午門外行去,笑道:“你們都看着吧,楊部堂到時候必然是剿不盡賊寇,反倒使賊勢日昌,他楊部堂莫能不能坐穩官位,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兩!”
午門外,楊嗣昌與看門的太監寒暄了幾句,正要上轎,卻又忽然停住,扭頭看向一旁列隊行來的錦衣衛,領頭的錦衣衛鎮撫也扭頭看向他,朝他點零頭當作打招呼,楊嗣昌也朝他點零頭。
“龐鎮撫如今深受聖寵,子常讓他值守宮禁,有事都讓他去做,聽他還做的不錯,這段時間抓了好幾個偷盜宮中財物出宮販賣的內侍......”身側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楊嗣昌眉間一皺,回頭看去,卻見周延儒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看着那隊錦衣衛入宮。
楊嗣昌心中還恨着周延儒,但畢竟在午門子腳下,也不能壞了規矩,只能咬着牙衝周延儒行禮,周延儒卻呵呵一笑,擺了擺手:“楊部堂的禮,本閣卻不敢受,楊部堂如今也和那位龐鎮撫一般深受聖寵,子準你乘轎至午門,可謂濃恩,便是當年的袁崇煥,那般受子寵幸,也沒撈着這個恩典。”
楊嗣昌心中一怒,周延儒很明顯是在用袁崇煥被凌遲的下場諷刺楊嗣昌,但他也沒法在子腳下和周延儒撕破臉,只能強壓着怒火回道:“元輔笑了,子聖明聰睿,用心任事的,自然會有聖恩雨露降下,私心無能之輩,即便身居高位,遲早也會受子雷霆的。”
周延儒知道楊嗣昌是在諷刺自己,卻絲毫不在意,反倒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陣,見楊嗣昌滿臉慍怒的看着他,忽然又苦笑着搖了搖頭,問道:“楊部堂,你知道從正陽門走到太和殿,需要多久嗎?”
楊嗣昌一愣,周延儒呵呵一笑,自己答道:“一千七百餘步,不長,但本閣從萬曆四十一年連中會元、狀元算起,走了將近二十年......如今本閣已是兩鬢斑白,老了,走不動了,只想着能安安穩穩的走出正陽門就好,楊部堂還是春秋鼎盛的年紀,本閣只希望楊部堂能和本閣一樣,到本閣這個年紀的時候能安安穩穩走出正陽門吧!”
完,周延儒不等楊嗣昌回話,便邁腿向正陽門外而去,楊嗣昌咀嚼着他的那番話,面色陰沉的回頭看了看午門,拍了拍轎子扶手:“出宮.....步行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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