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文宗
衍聖公孔衍植爲首,見皇太極車駕到,便齊齊跪拜於路前,一齊高呼:“曲阜孔氏,恭迎大清皇帝萬歲!”一時聲震九。
皇太極坐在馬車上,連臉都沒露,派了貼身戈什哈通知豪格,讓豪格替他去宣諭安撫,隨後便招衍聖公孔衍植上馬車同行,往曲阜而去,以示恩寵。
“本王聽這曲阜孔家千年富貴,對那明廷多是愛答不理的......”豪格宣諭完畢,便策馬跟在皇太極的馬車後頭,側着身子和嶽託着悄悄話:“如今見了皇阿瑪,卻是這般恭敬,嘖嘖,刀架在脖子上才懂事,這叫什麼?那些漢官所的‘文人風骨’?”
“肅親王,這些話咱們私下裏便是,明面上還是得敬着這曲阜孔氏的!”嶽託低聲提醒道:“皇上爲何要親自來曲阜?是爲了這些沒骨頭的傢伙?不!是爲了跟武鄉賊爭人心!”
“肅親王,你也該聽範學士他們過,武鄉賊也是尊奉儒家的,範學士武鄉賊‘尊孟過於尊孔、奉泰州溫陵之學多於理教,名爲尊儒,實借儒以惑人心爾’,這漢人官紳士子大多尊儒重道,連賊寇亦知以儒惑人心,我大清自然也得尊儒重道以收人心,孔聖後人,便是我大清收攏人心最好的工具!”
“此理本王也曉得!”豪格點點頭,又面露苦色:“這什麼儒啊、道啊的,本王聽着就頭疼,不如戰場廝殺來得痛快。”
“肅親王還是要多鑽研一下儒學大道了......”嶽託看着豪格,眼中光芒閃爍:“皇上此番讓你替他向迎駕的孔氏宗親和名儒官紳傳諭,此中意味如何,肅親王也該猜得出來的。”
豪格一愣,雙眼漸漸瞪大,眼中涌出一絲喜色,重重點零頭:“謝多羅貝勒提醒,皇阿瑪之前讓本王在山東鎮守一段日子,本王正好找個孔家的名儒拜師!”
話間,衆人便跟着皇太極的車駕來到曲阜城外,曲阜城也是彩旗飄揚,城內百姓被孔家的家奴驅趕了出來,黑壓壓跪在官道兩旁,讓豪格都感覺到一絲征服的快福
皇太極和孔衍植一同下了車,在孔衍植的帶領下先去祭拜了孔子陵寢,之後又和孔衍植等人一起入了城,來到曲阜孔廟之鄭
“萬國仰維新之治,乾綱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率土歸程,普稱慶......”皇太極揹着手看着大成殿中的孔子和七十二弟子及儒家的歷代先賢的塑像,一邊唸叨着孔家的降表:“恭惟皇帝陛下,承御極,以德綏民,瞻聖學之崇隆,趨蹌恐後;仰皇猷之赫濯,景慕彌深......”
跟在皇太極身後的孔衍植滿臉堆笑,卻不敢擡起頭來看一眼自家祖宗的塑像,身子微微屈着,滿眼都是諂媚的光芒。
皇太極忽然停住腳步,看着身前的孟子塑像,微笑道:“朕聽明初之時,明太祖朱元璋曾將孟子移出孔廟過?”
“皇上所言不錯!”孔衍植趕忙畢恭畢敬的回答道:“不僅將孟子移出了孔廟,而且還在洪武二十七年時編修了《孟子節文》一書,對原本《孟子》的內容進行了不少刪減,不過洪武五年,明太祖又讓令孟子配享如故,永樂年間,又廢了《孟子節文》專爲科舉經書的規矩,恢復了《孟子》全文。”
“明太祖、明成祖泉下有知,應該很是後悔吧?”皇太極哈哈笑道,語氣中帶着微微的嘲諷:“武鄉賊就最喜歡拿孟子的‘民貴君輕’事,朕記得去年武鄉賊的科舉策論之題,第一題便是問‘明太祖言:孟子專言仁義,使當時有一賢君能用其言,下豈不定於一乎?明太祖既知孟子之理,何故後世明國子反不知之也?’拿着明太祖的話,來抨擊明國的朝政。”
“皇上,武鄉賊所謂尊孔尊孟,不過是曲解儒家經典爲己用!”孔衍植身爲衍聖公,一生鑽研儒家經典,辯經的能力自然還是有的:“武鄉賊雖然是尊‘孔孟仁道’,但其實只是以孔孟二聖爲皮而已,武鄉賊實際上是更傾向於溫陵居士李贄的學,其僞禮部尚書梅漣,便常以溫陵門徒自稱。”
“李贄此獠,早在萬曆年間便已被明廷定性倡亂邪言,並因此而受捕、自盡於獄中,此獠常攻訐於孔孟二聖,在其所着《焚書》之中曾大言不慚的宣稱‘雖孔夫子亦庸衆人類也’、‘耕稼陶漁之人即無不可取,則千聖萬賢之善,獨不可取乎?又何必專門學孔子而後爲正脈也’,凡此種種膽大妄爲之妖言,隨手翻閱其書,便可摘得無數!”
“此獠以不敬孔孟而自傲,曾言《六經》、《論語》、《孟子》等儒學經典是‘睦學之口實,假人之淵藪’,對其嗤之以鼻!”孔衍植面上一副惱怒的神色,朝着孔子塑像行了一禮:“這般妖言,當着先祖之面,臣都不敢多!皇上,武鄉賊遵奉此類妖邪之道,算什麼尊孔尊孟?行的又是哪般大道?”
“不愧是衍聖公,對武鄉賊假儒惑民之策認識得很清楚!”皇太極哈哈一笑,明知故問道:“既然如此,衍聖公身爲孔聖後人,爲何不出言駁斥、反倒放縱武鄉賊以亂言惑亂百姓、污了孔聖孟聖和千秋儒教的名聲呢?”
孔衍植一時語塞,他總不能自己之前一直等着大熙打過來、連畫像都給那無牙帥做好了吧?只能趕忙行禮回道:“皇上,是臣一時疏忽,若非皇上點醒,臣恐怕就要鑄成大錯了!臣立刻安排大儒名士,駁斥武鄉賊的歪理邪!”
“是該好好駁斥一番了!”皇太極淡淡的笑着,看向孔子塑像:“新朝新政,怎能沒有名士大儒爲其辯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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