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示

作者:壑中溪
又過半月,將最後一批藥材交予專人送入宮後,羅不悔便下了山,徑直往街市而去。

  歸期在即,也該買些女兒家喜歡的東西回去哄哄兩個小丫頭。

  江九皋信中提及公主病情,道公主一日較一日見好,要他於明日入宮助其運功逼毒,若是過程順利,他很快便可功成身退。

  他走到一處賣首飾的小攤前,拿起一隻鐲子正想問價錢,卻來了兩個穿紅戴綠的女子,那兩個女子扭撻着湊到攤前,指着羅不悔手中的鐲子,眉飛色舞閒聊起來。

  羅不悔稍稍往旁邊躲了躲。

  “這鐲子真是精巧,竟在上頭鏤刻了一座寺廟。”其中一女子說道。

  “我聽聞前線告急,城中許多娘子都自發往觀音寺頂禮祈福,求家國平順,戰事順遂,更以佩戴與祈福相關首飾爲尚,如今城中的首飾鋪子都嗅到了商機,專在這女子所用之物上做文章呢......”另一位解釋道。

  那小販聞言,將其他幾樣刻了寺廟、香燈、佛像、觀音像的首飾擺到二人面前,“正是呢,如今最時興這些,尤其這款鐲子,城中多少顯貴之家的女眷都從我這兒買過。”

  “是了,我想起前些日子,城東橋邊王員外家的丫鬟在河邊浣衣,一時不察掉了個鐲子入水,也是這樣的樣式,想來那王家夫人也跟風買了。”

  小販聽見什麼河邊浣衣,鐲子落水,自然想起此前鬧得沸沸揚揚的一樁妙聞,笑着附和,“倒是聽家中妯娌幾個議論過,說那什麼城東橋畔有人掉了個鐲子,爲此差點鬧出人命,原來是王員外家的。”

  “說起此事也算有趣,那鐲子不僅失而復得,還成就了一樁大好姻緣,那日之事更被咱們這一帶的青年男女傳爲佳話。”那女子掩嘴一笑。

  另一位接着說,“雖說有趣,也着實嚇了我好一跳,那紫衣小姑娘不過二八年華,想都不想就跳入水裏替一個非親非故的小丫頭撈鐲子,真叫人又驚又嘆,還好有驚無險。”

  “欸,你覺沒覺得那紫衣小姑娘與旁邊那位白衫公子長得有些神似?”

  “是啊,我瞧着眉眼長得確實有些相像,或是巧合吧,容貌出色之人大抵都會有些共通之處。”

  “或許吧,那小姑娘可真是古靈精怪啊,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假裝溺水詐死,還裝得那樣像,惹得她身邊那位公子傷心欲絕,竟當衆剖心表白,什麼‘我的心意’‘我亦如是’云云,聽得人人感涕沾襟,我當時可真害怕那小姑娘就那樣死了,還好她沒事......”

  羅不悔拿着鐲子的手一僵。

  “你說那小姑娘是怎麼做到的,分明已沒了氣,臉都青白了,卻又突然活了過來?”

  小販插了一句,“江湖上什麼稀奇古怪的丸藥都有,公主中了那九轉斷腸之毒,如今不也有人能解了?那小姑娘想來是吃了什麼祕藥吧。”

  那女子點了點頭,忽想起那日場景,忍不住拿帕子捂住臉,羞臊地笑道,“那紫衣小姑娘也真是個能與卓文君媲美的人物,巧施小計便試探出那小郎君之心,待棋子落定,又急索登堂,絲毫不扭捏,半分不含糊,可真是比卓文君夜奔司馬相如還要勇敢無畏。”

  “誰說不是呢......身爲女子,又有幾人要能似她一般大膽求愛,毫無顧忌的?”

  “那白衣公子堪稱擲果潘安,光彩耀人,偏還對她情深意切,唉,要是我也有這樣一個師兄,便是死了也了無遺憾了。”女子似乎覺得自己是在癡人說夢,嗤嗤笑了起來。

  聽着這話,羅不悔的心登時沉入谷底,再沒心思挑選。

  他驚慌不定,萬念撓心,安慰自己此番只是巧合,深深皺起的眉間卻未見絲毫舒展。

  小販見羅不悔拿着物件半晌不動,忍不住提醒道,“這鐲子您可看好了?”

  誰知羅不悔將那鐲子放回他手中,轉身匆匆走了,好似有什麼急事要趕着去辦。

  小販在後面無語地翻了翻白眼,直道這真是個怪人,轉頭與攤前那兩個年輕女子道,“你們二位若是真喜歡這個鐲子,我可以給二位個好價......”

  那兩位未曾看他一眼,彼此對視一番,不約而同地扭頭走了。

  “什麼人哪這是......”小販朝着二人的背影啐了一口。

  今日怕是撞了邪,盡遇上些怪人

  羅不悔就近找了個地方賃了匹馬,大手揚鞭,一時飛塵漫天,差點打翻路邊攤販的貨架,引得路人破口怒罵。

  他自出世隱居,何曾公然做出這樣失張失智的舉止,可此刻他根本什麼都顧不及了,只想快快地回到山中。

  入山之時已經是日暮黃昏,快馬嘶鳴一聲停在山前,羅不悔踉蹌地跨下馬來,鬢髮如霜,神情疲倦。

  他一路暗暗祈禱,只求回山見了孩子們,能如從前,一般無二。

  山中依舊寂靜,他遠遠聽得幾聲鳥兒嘶鳴,徑直推開竹製的院門而入,竹門角端懸着青銅鈴鐺,經竹門一撞泠泠作響。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穿過院子也不見人影,夜幕逐漸低垂,羅不悔彷彿聽見自己尚未平復的心跳聲,耳邊似乎又傳來日間那兩名女子的對話,惴惴難安。

  “先生您回來了?”紫璃聞聲從後院走了出來,見是羅不悔,驚喜道,“您快休息會兒,我給您倒杯水解解渴。”

  羅不悔一身風塵,神色慌張,絲毫不見平日裏的神閒氣定,也未見他隨身帶着行裝,紫璃頓覺有些困惑。

  羅不悔絲毫沒有要休息的意思,面色凝重地擺擺手,“紫璃你別忙,湞兒和舒兒呢?”

  “午後曬過藥草,他們便一直待在竹亭下棋,我正要去喚他們呢。”紫璃察覺出羅不悔神色不太對。

  “我去吧。”羅不悔便徑直往竹亭去了,他一路回來右眼跳得厲害,心中實在忐忑。

  一座雅緻小亭半隱於幽篁之間,一派蒼然暮色,風搖翠竹沙沙簌簌,萬葉千聲譬似切切悲鳴。

  羅不悔暗忖,天色都暗了,他們兩個在這裏下的什麼棋?

  羅不悔緩緩走近,只見竹影幽微,昏昏沉沉,並不見掌燈,他還以爲二人並不在此。

  山風吹拂,一縷清雅的淡香忽然掠過鼻尖,羅不悔循着那香氣,一步一步走近竹亭,纔看見亭中石桌上散着酒器、陶盞、棋盤、雜書、玉笛等物,亭角的黃竹矮几上放着一個青花纏枝香爐,輕嫋的煙正悠悠地往外冒。

  透過那縷縷香菸,赫然瞧見那美人靠上倚着兩個人,羅不悔屏住呼吸,窺定之後,只覺被人抽了三魂去了七魄——

  雲湞倚着圍檻闔目歇憩,雲樂舒緊挨而坐,頭靠在他胸前,一頭如墨長髮鋪散下來,將雲湞半邊胸膛隱隱覆住,一雙素手環在他腰間,睡得極爲香甜。

  二人兩相依偎,旁若無人,任那衣裳凌亂纏縻,任那長髮垂落纏縛迭繞,難解難分。

  兩人相依成寐,如此親暱,這情景任誰來看,都輕薄失禮,不堪入目。

  羅不悔只覺頭昏目眩,幾欲暈厥,“你們兩個......”

  此番見面陳情之前,羅不悔雖滿心急切,卻也反覆告誡自己,他們二人自小情分甚篤,生出些情愛實在是無可厚非,況且此事皆由自己而起,是自己誤了他們,他該婉言勸導,而非過分苛責。

  無料此情此景乍現眼前,他卻根本無法保持冷靜

  午後山風清涼,雲湞、雲樂舒、紫璃便都往竹亭納涼,本來雲湞在教紫璃對弈,雲樂舒則取了笛子在旁吹練,可雲樂舒又饞從王府帶來的那壇果子酒,非纏着雲湞允她喝幾口,。

  雲湞心道此處沒有外人,那果子酒也並不醉人,便開了壇,三人淺嘗了幾杯,紫璃便說困了回了院中午睡,雲樂舒就替了她,繼續與他下棋。

  雲湞昨夜熬了半個通宵爲雲樂舒整理古笛譜,幾杯酒下肚,便有幾分混沌憊懶,伴着那翠竹清風,隨意倚在美人靠上休息,竟昏昏睡過。

  經羅不悔這聲呼喚,雲湞才驟然轉醒,見羅不悔一臉鐵青站在眼前,師妹不知什麼時候也睡着了,睡夢中竟緊緊抱着自己,不禁吃了一驚,忙喚醒師妹,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的凌亂,低聲喊了聲“師父。”

  雲湞睡着後,雲樂舒一人便將那大半壇酒都喝了,此時身上還有淡淡一股酒香未散,她揉着雙目,費力地張開眼,見羅不悔滿臉慍色,在一片昏暗中尤其可怖,無意識地往雲湞身後瑟縮了一下,“師父......”

  竹亭內昏蒙黯淡,殘月初升,投下竹影一片,映得人面斑駁,三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師父,您怎麼回來了?”雲湞見羅不悔面色怪異,似是惱怒,卻還有絕望和憂慮。

  羅不悔盯着並肩立着的兩人,覺出二人隱隱對抗之意,心中一片悲涼,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一雙略顯滄桑的眼睛中滿是紅血絲。

  風吹得竹林輕輕作響,雲樂舒拽着雲湞的衣裳,不知所措。

  羅不悔擡手將棋盤一把掀翻,棋子無辜散落一地,鈍悶的聲響劃破百靈山沉寂的夜空,打破了令人壓抑的沉默。

  “師父......您怎麼生氣了?我和師兄......”雲樂舒從未見羅不悔發這樣大的無名火,心裏雖有些害怕,到底覺得羅不悔疼她,便斗膽問道。

  “跪下。”羅不悔甚至不肯聽她繼續說下去,大聲喝道。

  兩人頜首低眉,緩緩跪下,滿地的棋子與地上的沙礫硌得膝蓋一痛,雲樂舒微微蹙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雲湞,不自覺地心疼起他來。

  雲湞回望她一眼,鄭重地將她的手握在手中,擡頭迎上羅不悔又驚又氣的目光,一字一句說道,“師父,我與師妹兩心相悅,求師父成全。”

  雲湞一直盼着能全盤托出,求得羅不悔的諒解與祝福,如今這一天終究來了,即便雷霆萬鈞,千難萬難,他亦欲奮力一試。

  雲樂舒用力點頭,雙眸含淚,俯身朝羅不悔深深一拜,“求師父成全。”

  他們跪得筆直,頭顱高擡,凜然不懼,端得傲氣萬千,真好似將他當成棒打鴛鴦的絕情之人一般。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那兩張臉無論神態表情還是五官輪廓,在此時看來,竟如此肖似雲茭,時時刻刻在提醒他:血親兄妹如何能違世乖俗、強自合配?

  羅不悔看着他們執手相憐,眼前一片暈眩,血氣忽地上涌,咬牙朝着雲湞揮出一記響亮耳光。

  那一耳光也似打在自己心口,火辣辣的疼。

  雲湞的臉被打得微微一偏,雲樂舒驚呼一聲,被嚇得怔住,半晌才反應過來,側過臉察看他的傷勢。

  那臉風清月白,正緩緩現出五道紅色指印。

  “我早告訴過你,舒兒年歲漸長,將來終究要嫁人,你該知道什麼是男女有別,如今你在做甚?作爲她的師兄,不僅不避嫌,還縱着她行此有傷風化之事,你平日裏讀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羅不悔脣齒微顫,聲音透着一種衰朽,“你不是還跟師父立過誓,說你永遠不會對舒兒有男女之情嗎?”

  雲樂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師父何時對師兄有過這樣的約敕,又爲何要逼師兄立這樣的誓?

  難道他此前面對她的示好一再裝作無意,是因了師父的緣故?

  若非她那日用龜息丸誑他,像他那麼聽話孝順的一個人,只怕永遠都不肯對她說實話的了,於是她又心生僥倖。

  她轉頭看着眼睫低垂,緘默不言的雲湞,雲湞微微扯了扯脣角,似乎是在安慰她。

  羅不悔一口一口吐着濁氣,“你這孽徒,知不知錯?”

  “徒兒之錯,錯在過於盲目從順,將師父的話奉爲圭臬而不究其緣由,錯在因自己恪守成憲而令師妹一片真心久不得迴應,讓她時常因此傷心難過,也讓她爲迫我承認不惜劍走偏鋒,拿命相挾,師父總要我愛她護她,我不忍她傷心難過又有何錯?”雲湞擡眸,將雲樂舒的手抓得牢牢的,“況且我心悅於她日久,師父要我違心立誓,何嘗不是負了師妹的情意,又毀了我的餘生歡愉?”

  雲湞在羅不悔面前一貫順言順行,何曾有過這樣強硬忤逆的時候,雲樂舒一時驚住了。

  羅不悔氣得橫眉冷豎,身形一晃,雲樂舒生怕他再度出手,立即擋在雲湞身前,“師父......師父別生氣,師兄他並非故意忤逆,他只是心急。”

  這句師父落在耳裏,何等諷刺?

  “我不是你們的師父......”羅不悔望向被雲樂舒護在身後的雲湞,表情變得冷酷肅穆,“你言行無度,違抗師言,當罰。舒兒,你讓開,去取門規家法來。”

  唯有狠狠懲戒一番,大痛一場,他們纔會理解他的苦心,纔會徹底消了心中魔障。

  “師父,都是我的錯,是我逼着他喜歡我,是我逼着他娶我......是我不知廉恥,非要纏着他,您要打便打我吧!”

  雲樂舒雙膝抵地,跪着一步步移到羅不悔跟前,抱着他的腿低聲哽咽,聽得羅不悔心痛如絞。

  地上盡是砂礫和棋子,膝蓋被蹭得破了皮,雲樂舒眉骨微微一蹙。

  羅不悔見使喚不動,便狠狠甩開雲樂舒,隨手將竹亭兩側探伸進來的黃竹折了下來,一把攥在手中。

  雲樂舒瞳孔一深,拼命搖頭,大呼,“師父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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