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探望(一)
“這幾日已經有所改善,只是她還是時常夢魘,難得好眠,朕在時她尚能如常人一般行走坐臥,可一離了朕,她便輕易躁狂,尤其喜歡砸東西......”君亦止言語間透着關切卻也藏着欣喜,欣喜雲樂舒對他越來越多的依賴,卻也隱隱露出幾分憂心。
不知當她清醒時,他於她而言,又是個什麼樣的身份。
江九皋呵呵一笑,“那丫頭怎麼這麼大了還是喜歡砸東西?”
羅不悔瞪了他一眼,江九皋便悻悻地收斂了笑意。
張弼道,“蘇合迦南香若是無用,臣再讓仲乙調整一下配方,待改良後再送到承天殿。”
“她可按時服用湯藥?”羅不悔見君亦止眼下淡淡一圈烏青,也大致知曉雲樂舒是個什麼情況了。
君亦止道她時常夢魘,恐怕他自己也沒能睡個囫圇覺吧。
羅不悔看他確實用了心,話裏話外都是關切,心裏道不出是個什麼滋味,既欣慰,又遺憾。
“每日兩帖大抵都按時喝了,只是如今見了藥碗便常常耍賴不肯喝,越發地難哄。”君亦止道,他辭盡大小瑣事親自盯着雲樂舒喝藥,不敢落下一帖,每每看着她喝藥時又皺眉又幹嘔,嗆得眼淚連連時卻又心疼,忍不住怪太醫院開的藥太苦。
羅不悔嘆息,“她自小怕苦,若她不肯喝,君上拿桂花糕哄着便罷了。”
君亦止擡眼看他,不解其意。
羅不悔解釋道,“許是小時候受了太多苦,沒喫過什麼好喫的,初到我身邊時,湞兒做了些桂花糕與她,她就十分喜歡,這麼多年,竟是怎麼喫都不膩,連喝藥時她都要拿桂花糕送服,說是桂花糕鬆軟香糯,可解藥苦。”
君亦止心頭掠過一絲愧意,她在薛府的日子如此難過,他若早知如此,三年前又何必逼着薛家把她送進宮來?
卻又轉念一想,若非三年前召她入宮,又怎有今日之重逢?
再說,放任她與雲湞朝夕相處三年餘,豈非助他們早日種下惡果,更無轉圜之地。
這麼想來,他便只懊惱自己當初沒有好好待她了。
“君上不必過於擔憂,患者強行幽閉內心,又失了智,便如孩童一般,如今又身臨新境,難免不安,待她習慣了會見好的,亦不必刻意去提醒她以前的事情,記不起便罷了,就怕反使她受了刺激。”張弼見君亦止沉思半晌,以爲他仍爲雲樂舒之病憂心,便安慰道。
君亦止問道,“按她這種情況,她何時才能好起來?”
張弼眼裏閃過無奈,“這些藥只能令她瀉火解鬱,至於通竅,一切還需看天意。”
江如鶴對癲狂症涉獵不深,因此不怎麼搭話,羅不悔雲遊行醫多年,倒是見過幾個病例,也知道張弼所言切實,只默默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不妨試試讓她接觸一些新的人或事,或養些寵物,或許能起安撫之效用。”張弼想起自己曾醫治過先皇的一名性格幽閉的嬪妃,她在養了一隻鸚鵡後便慢慢見好了。
君亦止沉沉“嗯”了一聲,不知在想些什麼。
君亦萱自聽說了那位女中豪傑雲樂舒入了宮,便蠢蠢欲動起來,總嚷嚷着要見上一見,一睹她的絕代風華。
雖不知道她怎的就忽然搖身一變變成了自己的嫂嫂,君亦萱卻不以爲然,她能來宮裏陪她玩兒那是最好的了,管她如何入的宮。
君亦萱逗弄着愛貓,眼睛眨巴眨巴的,時不時瞥一瞥君亦止,眼裏盡是驚奇之色。
除了芙月夫人,她沒見過皇兄爲了哪個女人如此傷神,瞧這情形,這位姐姐當真是皇兄心尖上的人了,她暗道:雖說宮中有兩位嬪御娘子伺候,但皇兄半年數月的也鮮少召幸,宮中之人誰沒懷疑過皇兄“那裏”有問題,有的還猜他斷袖,如今他悄悄藏了這麼個美人疼着寵着,待來日闔宮上下都知道了這件事,定讓他們驚掉大牙。
幾人無話,君亦萱將貓兒放到地上,站起身來,貓兒不滿地喵了一聲,用爪子蹭了蹭主人的腿,發現君亦萱沒有要理它的意思,氣得喵喵直叫。
“皇兄,不如讓我去陪陪樂舒姐姐吧,你看我聰明伶俐,定能跟姐姐說上話,我還可以帶滾滾去,滾滾比我還討人喜歡,姐姐說不定能早點好起來。”君亦萱走到君亦止身旁,撒嬌似的搖了搖他的手臂。
君亦止怕她莽撞反弄巧成拙,也擔心她大病初癒身體喫不消,剛想開口否決,羅不悔卻道,“君上日理萬機,總有不得空的時候,公主若是能慰藉幾分,亦是好事。”
雲樂舒自小活潑,愛鬧愛笑愛玩,自來到他身邊,從未獨處過,總是紫璃陪着她,要麼雲湞陪着她,他也常帶着她到處遊歷,讓她玩得盡興。
可如今她卻只能悶在承天殿裏,形單影隻,每日所見,除了君亦止,便是宮人,以她從前的性子,縱是沒有瘋也要被逼瘋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看出君亦止面有難色,江九皋接着說道:“君上若是擔心公主的身子,草民也可隨侍在旁,公主如今除了虛弱些,已與常人無異,君上實在不必過於擔憂。”
“如此也好,萱兒,你時刻謹記,不可莽撞,不要衝撞了她。”君亦止揉揉太陽穴,妥協了。
“......江醫師,你等下真的不與我一同進去看樂舒姐姐嗎?”獲得君亦止首肯,君亦萱抱着滾滾如同脫繮之馬拉了江九皋便徑直奔向承天殿,側着腦袋,有些遺憾地問同行在側的江九皋,她胸前急促起落,一路快走,便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江九皋從藥箱外盒底部掏出一粒保心丹,伸手便往君亦萱口中塞。
“唔......”君亦萱艱難地把那卡在喉嚨的丹藥嚥了下去,翻了個白眼,吼道,“走路就走路,還乘人之危!”
“吃藥是你分內之事,什麼乘人之危,盡亂用詞語。”江九皋揚了揚眉,呵呵一笑。
“哼!”君亦萱響亮地哼了一聲。
果然,得到江九皋一記白眼,江九皋想了想,“我進去只怕她會不開心,公主自己去吧,我在殿外候着,你身子有哪裏不舒服,便讓人叫我。”
“好吧。”君亦萱悻悻地進了宮門,印雪早候在殿前,淺笑着引她入偏殿。
君亦萱一腳踏入承天殿,便覺頓身清涼,煩躁盡去。
聽宮裏的人說,承天殿是先祖窮四海盡五湖找來的最頂級的匠人們窮盡畢身絕學與精力合力築成的,位置也十分講究,專門選在靠山面水,藏風聚氣之處,爲的是養帝王之氣,鎮壓惡靈,抵禦災難,保皇室血脈福祿延綿。
由中庭再到主殿、花園以及偏殿,每處佈置皆有風水考究,更兼顧春秋夏冬之節氣,即便一草一木,亦有專門學問,可謂精中求精。
穿過丹楹刻桷的長型中庭,行走在彩繪游龍的廊下,再穿過一處白石崚嶒、紅翠掩映的花園,方來到君亦止安寢的偏殿,雖是偏殿,卻不覺有絲毫狹隘閉塞,反比其他宮室更開闊絢麗,殿中共有六大雕刻紫龍戲珠騰雲呈祥圖的宮柱,三面設有雙層落地沉香木鏤花屏風,再細看,可見屏風中有冬暖夏涼的極地冰璃夾置其中,夏風吹過,便添涼意,寒風灌入,即變暖風。
君亦萱正感慨涼風不絕,使人心曠神怡,便見那屏風後,儼然是個小型露天的菡萏池,甚至有完整的引流泄流系統,可保證池內的水永遠清冽,池壁有涌泉一眼,涓滴渾洋,出入石隙,自上而下不停地滴入池塘,弱而不溢,旱而不涸,水明如鏡,清澈無比。
那池內種了芙月夫人最喜歡的菡萏花,如今半池菡萏,正是美不勝收。
君亦萱小時候來過一回,如今一看方覺震撼,這殿內藏着這方露天壁泉,又因地制宜築了這菡萏池,真是稀奇至極,令人歎爲觀止。
殿中有三兩宮人來回忙碌,有人捧了花束,有人擺上花瓶,有人掃地擦地,有人換上杯盞,還有人正撤走一堆被摔得稀巴爛的瓷器,君亦萱疑惑地看了一圈,不知道這裏剛剛發生了何事。
印雪看出她的疑惑,微微側過身靠到她耳邊說道,“夫人適才犯病鬧了一番,公主別怕,夫人已經喝了藥了”,午憩醒來見君上不在,雲樂舒便發脾氣將殿內的東西砸了,這已經是這些日子以來第三回了。
順着印雪的目光看去,君亦萱纔看見一個纖細的背影隱在最靠裏的一架屏風後,她於菡萏池旁的潑漆楠木臺席地而坐,背靠着楠木柱,衣裙散亂,垂在臺下,幾欲沾到池中碧水,她卻毫不在意,只盯着滿池中的菡萏出神。
君亦萱慢慢走近,見她沒什麼反應,便大大咧咧地往她身邊一坐,俯身從池中薅了一支含苞待放的菡萏,拿在手中把玩。
印雪看得直搖頭,心道這菡萏可是宮人們悉心養着的,君上寶貝得很,公主怎麼如此不愛惜,出手就折了一朵還未開全的。
貓兒滾滾嗅着雲樂舒的氣味,倒像是遇到故人一般,先是在她腿邊蹭了蹭,才興奮地撲進她懷中,用毛茸茸的下巴輕輕地拱着她的手,喵喵地叫喚。
雲樂舒纔回了神,驚詫地看着懷中一坨蠕動着的、白絨絨的玩意兒,看着貓兒撒嬌的憨態,遲疑地伸手去撫摸它雪白光澤的皮毛,滾滾舒服得扭了扭肥碩的腰肢,肥圓毛爪胡亂舞動,真是憨態可掬,她竟悠悠笑了。
“樂舒姐姐?”君亦萱試探地喊了一聲。
雲樂舒轉過頭,才注意到身邊多了一個瘦小的少女,粉色的齊胸襦裙,嬌俏的雙丫髻,身上叮叮噹噹掛着許多粉翠花哨的首飾,很是俏皮可愛。
待見了雲樂舒真容,君亦萱驚歎得張大了嘴半晌都閉不住。
她猜的不錯,雲樂舒果然是個絕色美人,此刻見了她的面,自己所學過的讚揚美人的詩詞語句竟都一股腦兒地涌上心頭,興奮地想往她身上摁。
只覺得,即便是繁花之絢彩、春光之明媚、美玉之瑰麗、山水之清絕在她面前也是失了顏色的。
那樣精緻的一張臉,雙眉似遠黛,不描而黑,眼波似罩煙霧,澄澈無波,薄薄兩片脣,蒼白得近乎要與她那白皙的臉頰融爲一色,雲鬟霧鬢似堆鴉,襯得小臉愈發冷白,病態顯然,眉眼中那絲若有若無的惆悵,纏在眉彎,怎麼也散不去。
君亦萱終於合上了嘴,可此刻卻不敢貿然對她稱讚一句,“姐姐,你好美。”
見君亦萱不說話,雲樂舒便也不理會她,緩緩收回了目光,伸手去撫順貓兒的毛髮。
君亦萱見她很喜歡自己的愛貓,不覺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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