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美麗的瘋子
雲樂舒被伺候着泡在溫熱的水中,心中既害怕又慌亂。
水面散着飄零的淡黃色花瓣,馨香的氣味絲絲縷縷飄在空氣裏,溫暖的水霧蒸得她臉頰微微泛紅,她心裏凌亂如麻,身上好幾處隱隱作痛。
她只覺得自己像一腳踩進了無邊沼澤裏,無力掙扎卻好似並不甘心。
頭疼欲裂,她很努力地回想,卻是徒勞。
她怎麼會什麼都記不得了。
“姑娘,奴婢聞着您身上的木樨花香便幫您準備了木樨香汁。”慕梅輕輕拿鹿絨絹替她小心翼翼擦拭着身上的傷口。
氤氳水汽混着木樨花的清淡香氣,雲樂舒用力地嗅了嗅。
她本能地擡起左手,那枚栩栩如生的木樨花刺青溼淋淋的,彷彿在泣訴,她突然便落下了幾顆豆大的眼淚。
印雪急忙問道,“姑娘,你怎麼哭了?”
慕梅忙停下手中動作,“是奴婢弄疼您了嗎?”她背上那傷痕在溫水中被泡得越發鮮紅,慕梅咬住脣,暗自埋怨自己不小心。
雲樂舒沒有迴應,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那麼想哭。
慕梅替她拭乾身子,又仔細地在她的傷處塗上活血祛瘀修疤膏,這才扶着她起身。
印雪捧起從衣架上隨手取來的衫裙在雲樂舒面前展開,“您看這套紫色的流蘇綴珠廣綾白裏紫紗裙可好?”
雲樂舒呆呆的,眼睛裏凝着水霧,沒有說話。
印雪只好全權做主,“那便這套吧。”
話畢,便與慕梅、碧兒上前替她更衣拭發。
“姑娘,御膳已經備好。”印雪道。
慕梅替她選了一條紫色雲底紋髮帶,輕手把她一頭如墨長髮別在身後。
“來,姑娘,咱們去用膳,”印雪、慕梅見她肉眼可見的虛弱不堪,又一臉神思恍惚,唯恐她摔了跌了,一人一邊攙扶着她。
回到殿中,雕龍矮桌上擺滿熱氣騰騰的各類小食,道道精緻。
被扶着坐到薄毯上的夾絨坐墊上,雲樂舒睜着眼睛,滿臉疑惑,彷彿又陷入了難解的困境中。
她訥訥地開口問,“請問,這......這是哪裏......”
“自然是宮裏呀。”慕梅笑道。
“我爲何會在宮裏?”她星眸轉動,又怔怔地問。
印雪看了慕梅一眼,兩人十分默契地沉默了,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呢。
“那我......”雲樂舒睜着茫然的雙眸,不等慕梅回答,復問道,“我是誰呢?”
印雪、慕梅像是聽見了什麼奇聞異事,匪夷所思地看向雲樂舒,看她的模樣,好像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姑娘,等君上來了會告訴您的。”
可君上......又是誰?
印雪靈機一動,哄孩子般說道,“姑娘把這碗紅棗銀耳薏米粥喝下,再喝了藥,奴婢便告訴您您是誰好不好?”
要說哄孩子,君亦萱那樣難搞的孩子她也是哄過的。
慕梅低頭偷偷笑了,心道印雪姐姐你就祈求君上快些回來吧,要不然看你怎麼解釋,這姑娘的身世除了君上、李公公和逐玉大人,誰也不知。
“我病了?”她低迷的聲音透着柔弱。
“是呢,咱們姑娘生了一場小病,吃了藥很快就會好起來了。”印雪暗笑,很好,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另一個點上了。
慕梅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她嘴邊,笑着說道,“姑娘喝一口試試燙不燙?”
雲樂舒乖乖蹭過去喝了一口,快兩日都未進食,她剛嚐了一口便開始有了餓意,不用慕梅再喂她,便自己捧過蓮紋青花小碗,一口一口地喝完了粥。
“姑娘要不要喫點其他的?”印雪問道。
看着滿桌的精美御膳,雲樂舒只覺得肚中發脹,便搖了搖頭。
“那奴婢伺候您喝藥可好?”
慕梅端着又熱過一趟的湯藥正要喂雲樂舒喝下時,君亦止晏然自若地走了進來,單手將冠冕脫下,印雪見狀,俯身接過冠冕,正欲行禮,卻被他擡手製止。
今日早朝事忙,滿朝爲伐獻之事爭執不休,一直拖到了現在,一聽說雲樂舒醒了,他便順勢打發了滿朝文武回了承天殿。
他承認自己很期待與她正面交鋒的情景。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紫紗白裙,腰間束一根兩指寬的紫色腰帶,綴着透紫水晶珠的流蘇隨紗裙散在薄毯之上,滿頭墨發鬆散地束在身後,未施妝粉,活像個剛出浴的瑤池女仙。
君亦止不由得放慢腳步,將她從頭到尾打量。
察覺有人來了,雲樂舒緩緩擡頭,便迎上了一雙深似無底的瑞鳳眼,眼尾狹長且上揚,眸光深邃又明靜。
君亦止只覺得她的眼睛裏彷彿蓄着一泓清泉,她就那樣軟綿綿地、莽撞地在看着自己,帶着些疑惑和探尋,直瞧得他心中無端歡愉起來。
“你真好看。”雲樂舒竟突然開口誇讚他的顏容。
說罷便兀自淺淺一笑,隱隱露出兩頰的梨渦,明媚而柔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印雪、慕梅被她的大膽狂言唬得瞪直了眼,方纔還懵懵懂懂的,這會兒竟調笑起君上的相貌來了。
可二人又瞬間被那無邪的純甄笑容驚豔住了,這還是她醒來第一次露出笑容,當真美極。
君亦止聞言亦是一僵,忽想起那日集市上雲樂舒從高處跌落,他接住了她,可她不僅不慌,還眼笑眉飛地誇他長得好看,一如現在。
這與他想象中劍拔弩張的畫面有點些出入,他做足了準備面對她醒來後的掙扎吵鬧和雞飛狗跳,卻不想她竟如此溫順可人。
難不成她認出自己來了?他端睨着她純良天真的臉,“你知道朕是誰嗎?”
雲樂舒猶豫了一下,“你是君上。”
君亦止詫然,她竟然知道,不是說她幾近癲狂,識不得人嗎?
他狐疑地打量着她,卻聽她小臉鼓鼓的,開始自言自語,“君上是你,你是誰呢?我又是誰呢?”
君亦止輕嘆了一聲,暗道她連自己都忘了,怎麼會記得他,可卻不知爲何又莫名地鬆了口氣。
“那朕便告訴你,你姓雲,名喚樂舒,是這宮中的夫人,其他的......朕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君亦止瞧她如嬰童一般純真無邪,面色又溫和了幾分。
“君上,夫人該吃藥了。”慕梅很快便適應了雲樂舒的“夫人”身份,扶了扶藥碗試了溫度,提醒道。
君亦止接過藥碗,竟想親自喂雲樂舒喝藥。
君亦止輕輕舀了一勺湯藥認真吹涼,對她溫聲說道,“來,喝一口。”
雲樂舒看着君亦止的臉忽然一怔,這樣的溫柔在她夢中,俯拾皆是,可這張臉,卻怎麼都無法與那個一觸碰便疼痛的身影對應。
她呆呆的模樣着實有點可愛,君亦止斂了笑,稍顯板正地提醒道,“喝了藥病才能好,來,張嘴。”
這樣的場面又是見鬼地似曾相識,雲樂舒狐疑地吞下他餵過來的那勺黑乎乎的藥汁,下一刻便花容失色地伸出舌頭,揪住君亦止胸前的衣襟,小臉皺成一團,“好苦......”
君亦止神色見慌,忙撂下藥碗,接過慕梅遞過來的蜜餞,放到她口中,“喫一個就不苦了。”
雲樂舒嚼着蜜餞,含糊不清地抱怨了句,“師兄騙我,明明還是苦的。”
君亦止露出一絲隱晦的眸色。
“太苦了,再喫一顆,可以嗎?”她三兩下便將蜜餞吞下,又巴巴地問他,眼裏都是討好和撒嬌。
君亦止重新端起藥碗,舀了滿滿一勺藥,半哄騙半威脅,“喝一口就可以換一顆。”
雲樂舒扁扁嘴,一臉抗拒,卻仍妥協了,“好吧好吧。”
誰知才喝了幾口,她又不安分起來,嚷嚷着,“我想要喫桂花糕......藥太苦了,我不能喫苦......”
桌上擺放了幾種精緻糕點,桂花糕這種民間糕點卻獨獨沒有,印雪道,“夫人稍等,奴婢馬上吩咐御膳房去做。”
“聽見了嗎?一口氣喝完藥,就獎勵你桂花糕。”君亦止擡高藥碗,就勢哄着她。
雲樂舒聽完他的話,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藥碗,咕咚一聲便把那黑色的藥湯一飲而盡,臉皺得像個苦瓜。
慕梅遞過來一盞玫瑰露,她慌不擇食地捧在手中,飲了好幾口,方乖乖坐着,期待地朝殿門方向看着。
君亦止看着她眼巴巴的模樣,莫名失笑。
“君上,羅醫師聽說姑娘醒了,前來求見。”李懷賢忽然入殿通傳。
“宣。”君亦止點點頭,看了一眼身邊那乖得像個兔子的雲樂舒,心道見一見也好,也可讓羅不悔安心。
羅不悔心情忐忑地走入內。
雲樂舒甫看清來人的臉,唰地白了臉,失手打翻了盛着玫瑰露的粉瓷盞。
羅不悔驚愕地望向她,心憂地傾身向前,卻見她渾身哆嗦,大哭大叫起來。
君亦止一驚,見地上散着碎瓷,正欲拉開她,反被她捉住了臂膀,“師兄,我們快走!快......要快......”
羅不悔悲慟地立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雲樂舒涕淚交加,喊着“師兄,師兄!”
她拼命拉扯身邊之人,殫盡全力,可她用力之大也未能撼動君亦止一分,君亦止看着面前這個既美麗有可憐的瘋女人,才意識到何謂“癲狂之症”。
他下顎緊繃,兩片薄脣抿得極緊,不發一言地將雲樂舒擁入懷裏。
雲樂舒卻一把將他推開,“你不是師兄......師兄......我師兄在哪裏......”君亦止一時不備,被她推得一踉蹌,慕梅、印雪嚇得一顫,忙伸手去扶,君亦止只微微擺了擺手。
“舒兒......”羅不悔唯恐雲樂舒再衝撞了君亦止,顧不上行君臣之禮,脫口喚道。
雲樂舒被這麼一喚反而愈發瘋癲起來,連滾帶爬地退到角落,將自己蜷成一團,用力扯着頭髮,嘴裏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隱隱聽得“師兄”二字。
慕梅連忙到她身邊低聲安撫,怕她傷了自己。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這樣的境況連印雪這樣看慣宮中冷暖之人都不覺生出“我見猶憐”的喟嘆。
君亦止看向一臉複雜的羅不悔,低聲道,“羅醫師還是先回去吧,她如今實在受不得激。”轉頭對印雪道,“送羅醫師回去。”
羅不悔還想說些什麼,看着雲樂舒驚悸過度的模樣,最終只落寞道,“草民告退......”轉身隨印雪離去,一步一步,走得十分澀重。
有宮人開始有序地收拾方纔的狼藉,君亦止大步走到雲樂舒身邊,緩緩蹲下,輕輕地將她的頭髮捋順,柔聲哄道,“你別怕。”
好一會兒,雲樂舒才怯生生地擡起頭,眼睛裏蓄滿眼淚。
方纔亂中打碎了瓷盞,君亦止擔心她傷着,正欲查看她的情況,她卻忽然把他抱住,哭兮兮地求他,“不要走,你不要走,我一定乖乖的。”
她不由分說鑽進他懷裏,緊緊貼着他,骨軟筋酥,似楊柳絲絲輕柔,又似煙縷成愁,好不可憐,好不柔順。
她瘋瘋癲癲,渾身戰慄,卻仍漂亮得不可方物。
兩具軀體捱得極近,連她身上的甜香都能聞見,這般嬌憨柔媚而不自知,對男人來說當真致命,君亦止亦難以免俗。
他只好順着她,將她緊緊抱住,卻聽見她“嘶”的一聲,身子快速地瑟縮了一下。
“傷到哪兒了?”君亦止劍眉一皺,忙放開她,目光在她身上四處打量。
“夫人背上、膝頭有傷,方纔已經上過藥了。”慕梅解釋道。
君亦止聞言,輕手扳過她的身子,撥開鬆垮的外裳,果真露出背上那道刺目烏淤,他眉間皺得更深,撩開她的裙襬,見她膝頭兩處淤腫,伴有數處皮膚劃傷,在雪白的皮肉上十分顯目,傷口雖已微微結痂,卻免不得還要疼上些時間。
“讓朕再看看你的腳心,你方纔沒有穿鞋,別是傷着了。”他是真心關切。
“沒有傷......”雲樂舒雙目緊盯着君亦止,怯怯地說道。
君亦止仍不放心,捧起她的腳查看。
裙下纖纖玉足,骨肉相勻,肌膚雪白,腳踝處又細又直,小巧的腳趾如同鮮嫩的藕芽嬌羞地蜷縮着,捧在手中只覺腳心微涼,渾似一座冰雕玉砌的小型珍玩。
許是覺得被冒犯了,雲樂舒從君亦止手中抽回腳,快速地收到裙下。
君亦止這纔回過神來,卻打趣道,“腳上果然沒有傷,真不知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待擡頭時卻發覺雲樂舒的衣襟已滑至胸前,脖頸連帶肩背一大片剔透似雪的肌膚皆暴露在空氣中,心中騰起一片燥熱。
“我不傻......”雲樂舒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惹得君亦止、慕梅啞然失笑。
“好,你不傻。”君亦止幫她把着裝理好,將她抱回了牀上。
君亦止好似全然忘了她是出於何種目的被自己強行接入宮來的,只覺得心中有個地方暖若初春,就似要發芽開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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