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打開心扉

作者:壑中溪
又過了兩日。

  這夜她正與慕梅講民間話本,講到跌宕起伏處,君亦止步伐輕快地走了進來,笑着與她說道,“舒兒你可知今日有什麼新鮮事?”

  君亦止如今已經能十分順口地一口一個“舒兒”地喊她了。

  自與她有了夫妻之實,他便似換了副風貌,見了她,更是萬般柔情。

  以前待她雖也寵溺,卻總顯無措、患得患失,更輕易作出疑防之舉。

  如今,滿眼是她,全心信她,如尋常夫妻一般恩愛不疑,寵愛無度。

  雲樂舒每每聽他如此喚她,總會想起雲湞的臉,心潮微微波盪,卻仍笑着應承,“怎麼了?”

  慕梅見君上回來,便知這二人又要膩歪了,識趣地收了話本出了殿去,迎面撞上送補湯進來的肖嬤嬤。

  她比了個“噓”的手勢,肖嬤嬤得了信兒,捧着補湯一臉欣慰,悄沒聲兒地走了。

  君亦止看着桌面一沓的話本,反問她,“這《荊釵記》講的是什麼?朕見你講得很認真,似乎很愛不釋手。”

  雲樂舒便只打哈哈般,三兩句轉了話題,“不過是民間婦人最愛看的夫妻情深話本,盡是些家長裏短,只是情節幽默,讀來輕快,很得我們女人家喜歡,你方纔說什麼新鮮事?說來聽聽?”

  《荊釵記》講的是生死不渝的夫婦之愛,王十朋誤認爲妻子死後,雖無子嗣也誓不再娶,錢玉蓮威逼不能移其情,違抗母命,甘赴一死,亦絕不另嫁他人。

  他們皆是如此離經叛道,可這樣決絕的愛,實在叫她欽佩。

  君亦止坐到她身邊,笑道,“實在想不到,五弟竟舍了外面的風花雪月,終於願意成家了。”

  雲樂舒眸色一滯,想到了自己送出去的那封信。

  “他自請賜婚,欲娶府中一位女子爲側妃,朕問過了,這個女子你最是熟悉——”

  雲樂舒心下明瞭,君亦遠已按她信中囑託,求了紫璃的意見,欲用側妃的名義來保全她,紫璃既然答應了,便是真的對君亦遠有情。

  如此甚好。

  “是紫璃嗎?”雲樂舒問。

  “沒錯,既是與你一同長大的姐妹,朕便允了,只是她的身份還需斟酌一番,你看,賜她一個清白身世、就稱她是邯臨莫知州之後可好?邯臨遠了些、莫知州品階低了些,但貴在家世清明,朕密函一封,便可將此事落實。”君亦止挨着她輕聲問道。

  雲樂舒笑笑,“好。那婚嫁之日定了嗎?”

  此事在她離宮之前落定最好,可王府嫁娶之事繁瑣,只擔心此事沒那麼快禮成。

  君亦止道,“祭司局也頗爲難,今日已是廿二日,臨近年關並無特別適合婚娶的日子,閏二月倒是極好,只是那時要操辦你的立後大典,便只得延後,可那廝卻是火急火燎的,像是等不及要娶妻似的。”

  言語間頗有些玩笑。

  雲樂舒側了側身,順着他的話調侃道,“許是我上次點醒了他,他也想着若是紫璃點了頭,早早締結良緣總更心安些,我看他呀,就是擔心我家紫璃反悔,不肯嫁給他。”

  君亦止輕笑,只道或許自己的弟弟是開竅了,倒也生了些成全之意,“他若肯就此收了心,紅英夫人在天之靈便也可心安了,那依你看,朕便允了?”

  雲樂舒點了點頭,“左右這樁婚事你都是要答應的,早些辦晚些辦都一樣,趕在年關夜宴前辦了也好,這段時間不安寧,便藉着他們的光沖沖喜吧。”

  君亦止知道她對五臺山之事耿耿於懷,她的至親姐妹若風光嫁與心愛之人,她看着也歡喜,也可暫時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點頭同意,“嗯,那便由他吧,朕再以你的名義備下厚厚的嫁妝,不叫你的姐妹委屈。”

  雲樂舒鬆了口氣,道,“多謝你。”

  身上的緊繃感隨即散了,身子便鬆弛了下來。

  檯面上的薰香爐正燃着蘇合迦南香,微緲的煙自鏤空處嫋嫋飄出,她一次次用手去撲,撲得那煙四處逃竄。

  君亦止瞧着她無聊又幼稚的動作,卻覺得有意思,緩緩道,“屆時,朕帶你一起到王府觀禮如何?”

  能出席觀禮,見證姐妹完婚,她興許還能更開心些。

  雲樂舒朝他感激一笑,“好。”

  她本還擔心君亦止會介意帶她出宮,卻沒成想他如此爽快,紫璃一輩子僅有一次的婚禮,她必須要到。

  這次出宮着實機會難得,可她不能逃,若是因此攪了紫璃的婚事,將她置於危險之中,她只怕這輩子都無法安心。

  她須得看着他們成了婚,方能實施計劃。

  退一步講,她這次出宮若是博得君亦止更多信任,年關夜宴出逃,便更容易了。

  “不早了,歇息吧。”君亦止輕輕抓住她還在和煙玩耍的手,提醒道。

  “可我還不想睡......”雲樂舒想象着紫璃大婚的盛況,只感流光瞬息。

  當年與自己在薛家甘苦與共的那個小小的姑娘,如今竟也要嫁人了,只可惜師父不在,若他知道紫璃有了一生的倚靠,他也會欣慰的吧?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君亦止輕輕抱住她,輕聲問道,“怎麼了?”

  “一晃眼,已過了這麼些年,我想到以前和紫璃在薛府的日子,便有些撫時感事,如今只覺得那像是一個遙遠的夢。”

  她乖乖依偎在他懷裏,那清淡獨特的佛手柑香氣縈在鼻尖,她莫名覺得心中安寧。

  君亦止願意靜靜聆聽,她便乘興多說了些,“也不知是我忘性大了還是生了病變得遲鈍了,好些事情都記不大清了,像侯氏,我當年恨她恨得嚼穿齦血,可我現在也已經快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了,只記得她看大姐姐和弟弟時總是很溫柔的樣子。”

  君亦止只知道她從前在薛家過得不好,卻不知道那幾年發生了什麼,他輕聲安慰道,“有些事情能忘記,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卻似想起來些不開心的事情,言語間落了幾絲陰霾。

  雲樂舒點頭,“是啊,有些事情是該忘記的。”

  “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有些事雖腐在心中,隱痛多年,如今卻也得了劑良藥,雖不見得能使之療愈,亦不能枯骨生肉——卻能止痛啊,朕,已心滿意足。”君亦止又顧自說道,黑曜石般的瞳孔裏不知爲何,透着沉鬱。

  雲樂舒病中時他便奢求自己能成她的一劑良藥,未曾想,如今竟是他離不開她,她反倒成了自己的藥。

  雲樂舒聽得糊塗,卻隱隱感覺君亦止抱着自己的手緊了緊,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想要留住些什麼。

  “我聽不懂......”她仰頭看他,見他那雙深不可測的墨色眼睛裏彷彿浸潤了月色,又載滿溫柔多情的眸光。

  她只覺得自己心跳都緩了一緩。

  “你想念你母親嗎?”他忽然問道。

  “想念呀,我想着若是她還在,多好呀。小時候同樣被罰跪,大姐姐才跪了一刻,侯氏便恨不得把所有藥膏都替她擦一遍,又親自喂她喝藥,我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怎麼會不想要自己的親孃陪在身邊呢?”雲樂舒想起娘來,便自然想到了爹,想到爹便想到他是這一切痛苦的根源,心裏忽地低沉下來。

  君亦止心疼她,伸手去摸她的臉頰,指腹撫過的溫暖,讓這小小天地裏兩個沒有孃的人均得了安慰。

  雲樂舒覺得自己今晚感慨頗多,而君亦止更是不同平日,好似多了些憂愁,這可真不像他。

  “今日是我母妃的生辰......”君亦止沉吟片刻,方敞開了多年閉絕的心,將自己心中那道傷痕示了人。

  他擁着懷裏的人,滿懷的溫香柔軟像是能源源不斷給他能量似的。

  他在心中無數次竊喜,自己終於有一人能傾心相訴,自己終於不必打疊起國君的那一套,能在某一刻與一人示弱。

  母妃之死,便是他唯一的弱處。

  雲樂舒微訝,聽見他寂寥而酸楚的喟嘆,“可如今,這世上好像沒有幾個人記得她了。”

  原來他方纔說有些事情能忘記,亦是一種福氣,指的是這樁。

  只怕芙月夫人慘死之事,他作爲她唯一的兒子,至死也忘不了吧。

  同牀共枕日久,雲樂舒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他,只記得他從來都是丰姿雋爽、不怒自威的風度,哪怕是溫情蜜意的時候,亦給她十足的壓迫感。

  她訝異他能與她推心置腹說這樣的心裏話,軟了語氣,“今日是芙月夫人的生辰,不如我們讓人備些祭品,陪她飲幾杯如何?”

  君亦止輕輕笑了,耐心與她解釋,“母妃一向最恨父皇爲她操辦生辰宴,尤其生下朕之後,她更是聽不得‘生辰’二字。”

  雲樂舒睜着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問他,“這是爲何?”

  “還不是因爲你們女人麻煩啊。”君亦止纖長勁節的手指忽在她眉間戳了一戳,又道,“母妃她尤其愛美,就是臉上多生了道皺紋也是要難過半天的,她道,過生辰便是提醒她又老了一歲,還不如把生辰忘了,只當自己年年十八。”

  雲樂舒聽罷便如醍醐灌頂般,掩嘴而笑,心想這位芙月夫人可真是有趣得很。

  “肖嬤嬤說她閨中時便愛美,每日梳妝打扮,身上沒有一處不妥帖的,就是生朕時,也還要求身邊的宮人替她隨時梳妝斂容,決不許自己披頭散髮、儀容不整,可就是如此愛美的人,卻在朕染疾之時照顧徹夜,不衫不履、蓬頭垢面,全然忘卻自己須得每日按時入睡,須以澡豆淨身,沐浴薰香,以玫瑰汁淨手,花油養髮,紅玉膏敷面......”

  “這便是爲人母的天性使然,芙月夫人定是一位極好的母親。”肖嬤嬤也曾與她淺淺說過這一段。

  她當時就想,自己渴求的母愛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吧,只嘆母親去得太早,可又慶幸,母親不用陪着她在薛家受苦。

  “五歲生辰那日,哄了她好久,她才答應爲朕下廚,她也真的不假手於人,什麼都不讓人插手——你猜後來如何了?”

  “我猜不到,嗯......後來你如願喫上了她做的菜了嗎?”雲樂舒期待地問。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雲樂舒聽得津津有味,他心如在溫火烘着一般,竟暖乎乎的。

  他摟着她的肩,笑得爽朗,輕輕唉了一聲,揭曉了謎底,“還未生火呢,便把手給切了,豁了好大一個口子,血都止不住,朕嚇傻了,滿殿的宮人也嚇傻了,父皇趕了來,把朕罵了一頓,又把宮裏的嬤嬤奴才罵了一頓......總之,那個生辰宴過得實在雞飛狗跳,畢生難忘。”

  他將這塵封已久的往事與她細說之時,才發覺自己竟記得如此清楚,而與她傾訴出口後,沉重的心卻漸漸變得輕盈,似是與自己和解了。

  雲樂舒聽罷再也忍不住,捂着胸口笑得像個傻子,從他懷裏笑掙了出去,“這些事情分明這麼甜蜜開心,忘了豈不可惜呀。”

  君亦止覺得她這樣暢快的笑落在耳間,仿如天籟。

  自己因無法面對母妃之死,從不肯向人傾吐半分往事,卻原來正如她所說,明明回憶起來這麼幸福,何苦忘記?何苦束之高閣、諱莫如深?

  更何況,這些歡愉是母妃給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了。

  此刻有她陪在身側,與她分享自己藏在深處的密語,在她面前揭開腐在心頭多年的陳年傷口,竟也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原來,“分擔”與“分享”這幾個字,是這樣的意味。

  “她常道‘寬容於物,不削於人’,教朕寬厚待人,又常唸叨着同胞共氣,便是父皇攜她出宮遊玩,她給朕帶了什麼好玩的,亦絕不會少了君亦榮的那份,連父皇都說,她雍容大度,有國母之風範。”

  雲樂舒聽見君亦榮三個字,便想起薛文夫婦求她入宮時說的話。

  他們說君亦止初登帝位,便對前太子一黨趕盡殺絕,手段之殘暴,駭人聽聞。

  那一年裏,不知給多少人隨意編排了罪名、又借這各項罪名牽連了多少氏族大戶,滅族殺頭入獄流放充妓者數不勝數。

  君亦止自然察覺到她細微的變化,臉上掠過自嘲的笑,“你是不是也聽過你作爲薛家女入宮那年發生的事情,覺得朕心口不一、暴虐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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