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震怒
雖然知道除夕夜京中不設宵禁,城門亦允許徹夜通行,可她還是擔心,若李鈺春那邊出意外,或那使人暈眩的藥散未按期望的時辰發作......君亦止就會發覺她的企圖,這城門頃刻間便會落鎖。
若被困在珣陽城內,被他找到,無疑只是時間問題。
夜色下,城門巍峨聳立,雲樂舒遙遙一望,見兩側均有兵士把守,定了定心神,才鼓起勇氣上前,所幸兵士也僅僅對她例行詢問,未作刁難,她道謝之後,揚起馬鞭,用力一夾馬腹,便離了珣陽。
照着羅盤及地圖的指引,約莫跑了三個時辰,直跑得那馬兒陣陣嘶鳴、疲倦不堪。
天色已泛了一絲魚肚白,她擡頭時眼前一陣眩暈。
自知奔波一夜又受了凍,恐沒有體力繼續跑了,纔不得已找了個農戶家落腳,給了銀兩請農家幫忙餵飽馬匹、準備食物,自己便依偎着炭爐小憩了會。
農家告訴她此處是垠梁,離滬洲並不遠,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滬洲、珩城、嶠北、汴州,她若是快快地趕路,便能一日比一日地離他更近些了,只是不知他是否還在汴州?
她長長嘆了口氣,安慰自己總歸她已似鳥雀投了林,再也沒有人能管着了,便慢慢來吧。
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雲接地陰。
承天殿中,此刻便是波浪滔天、風雲蓋地。
君亦止早間睜開眼便發覺身邊空無一人,頓時大驚,逐宮衛將整個圖璧的後宮翻了遍,亦找不到雲樂舒的一絲蹤跡。
他才驚覺——她又逃了。
君亦止回憶起此前與她一幕幕笑語歡聲,先是肝火大動,恨得咬牙切齒,復而心涼如鐵,如同心被活生生剜去了一般,空落落的。
他尚不及整理儀容,便急急喚來宮人詢問。
“君上,昨日當值的本是慕梅,但她自午後便染了風寒,夫人特意開恩讓她回去歇息,至今還昏睡着,故而是碧兒去替的班。”印雪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回稟道。
一大早發生這樣的事情,饒是她隨侍君亦止身邊多年,亦慌了神。
碧兒強壓下心中的恐懼,俯身道,“回君上,昨夜是奴婢替慕梅姐姐值的班。”
君亦止睜着猩紅的眼,盯着她道,“那你來告訴朕,夫人去哪兒了?”
“奴婢扶夫人回承天殿後,服侍她梳洗完畢入了睡便一直守在外殿,待君上回來,奴婢方回了耳房,奴婢......奴婢真的不知夫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碧兒渾身抖若篩糠,卻還是完整說出了原來商定的那套說辭。
君亦止揉着脹痛的眉角,連看都不屑看她一眼,一字一句問道,“你這番話待大理寺的刑具一一推敲後再來與朕說罷,來人!送大理寺嚴加審問。”
碧兒聞言登時嚇破了膽,隨後便昏死過去。
“逐玉,你去詢問昨晚守夜的宮衛,朕不信,好好一個人從承天殿出去,失了蹤,竟無人知曉,豈不可笑?李懷賢,傳朕旨意,命藍玄即刻搜捕全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雲夫人的蹤跡來!”君亦止臉色難看到極點,渾身凝滿肅殺之氣,似乎下一秒就要大開殺戒。
李懷賢想起五臺山君亦止懲戒那名歹徒時的狠絕,不由得戰慄了一番。
“奴才領命。”李懷賢道,方想退下卻聽逐玉又開了口。
“君上,除夕夜珣陽城門通行徹夜,若夫人真的出了宮,此刻或許已出了城,不如召珣陽府尹和守門衛來,確認夫人是否還在城中再行搜捕。”逐玉自臘八事件受了杖刑不過半月有餘,方恢復了些便自請歸位,拱手的動作仍有些僵硬,肩背上的傷恐怕還未好得徹底。
君亦止狹長的雙目一合一張,方皺眉道,“朕親自去問。”
待珣陽府尹召了城門守衛瞭解完情況再入宮回稟,又該虛耗多少時間,只怕她早已插了翅膀飛遠了。
一路快馬飛馳,君亦止與藍玄便到了珣陽府衙處。
趙立盉沒料到開年第一天,正值君臣休沐、闔家團圓之際,君亦止竟親自上府衙來詢問要事,剛接到通知時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拜見君上、藍玄將軍,您要見的人,臣下已傳召到場,便是這兩位。”趙立盉知道此事定非同尋常,不敢怠慢,忙將昨夜守城的兩位守衛引至君亦止跟前。
“朕問你們,昨夜丑時過後,可有什麼形跡可疑之人出城?”君亦止端坐於正座,捧着新上的茶,卻一口沒喝。
守衛心下不安,卻仍強裝鎮定答道,“昨夜丑時過後僅有一對中年夫婦攜子出城及一名老者出城,並無其他異樣。”
君亦止聞言,端着茶盞的手鬆了鬆。
藍玄道,“這麼說來,人還在城中?實在不合理,昨夜這樣好的機會,夫人若真想逃,應當速速離開珣陽纔對。”
君亦止眸色深邃起來,問道,“你們可記清楚了?”
守衛連忙解釋道,“屬下不會記錯的,我們二人均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昨夜是除夕,進出城者只有寥寥數人,故而我們二人記得十分清楚,確實只有那對中年夫婦及老者出城。”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藍玄又細細詢問了那幾人的外形容貌,均與雲樂舒不符,正狐疑間,便聽其中一名守衛緩緩道,“若是丑時之前,倒是有一人行跡堪疑。”
君亦止的目光停住了轉動,只像鷹隼一般,死死盯着那守衛的臉。
守衛緩緩說來,“大約子時,有一獨身男子出城,五尺的身長,身形纖細,手腳細長,身上裹了厚厚的大氅,卻仍十分怕冷似的,說話時似脣齒交戰,冷得直髮抖,他道自己是江湖人士,因舊疾突發,急需出城尋藥,屬下見他一臉病容、孱弱不堪,便未多加阻攔。”
“鏘”的一聲,君亦止將茶杯狠狠砸落在地,茶水頓時撒了一地,衆人一驚。
“君上請息怒。”趙立盉忙喚人將滿地狼藉收拾了。
藍玄還想繼續確認,又問,“此人容貌如何?”
君亦止冷笑一聲,與他說道,“不必問了,那必是她。”
他心中自有一種像雄鷹一樣的警覺,那守衛不必把話說完,他的直覺已告訴了他答案。
“她往哪個方向去了?”君亦止忍下心中怒火,問道。
守衛戰戰兢兢答道,“徑直往北。”
“藍玄,你持一支精銳,以最快速度往北追尋,她單槍匹馬,身子嬌弱,或許跑不了太遠,剩下的便交由大理寺和閒引閣去辦。”君亦止吐出一口氣,胸腔內的怒火只增不減。
雲樂舒是子時出的城,那時宮中晚宴方散不久,他回宮時分明還看到她還在,即便她趁他睡下馬上離宮,騎快馬到城關亦至少需要半個時辰之久,她又怎會於子時出現在城門口?
按時間推算,恐怕她藉故離席時便已開始動身了,而他回承天殿所見之人也必定不是雲樂舒,而是她特意安排的替身,用以攪亂視聽,拖延時間。
想起昨夜那女子的拘謹顫慄、那牀蓋錯的錦被、特意熄了大半的燈火及被遣盡的宮人,如此種種跡象叫他不得不確信自己的推測是對的。
那麼宮中到底有誰人接應?她又是如何不知不覺逃出去的?
這一切謎題,推本溯源,恐怕都要從那個值夜的宮婢入手。
回宮路上,逐玉恰好送來由大理寺轉呈的關於那名宮婢的供詞,他粗粗看了一眼,黑着臉徑直往長春殿而去。
該死!竟然聯合起來騙他!
君亦止只覺自己的心肺都要氣炸了,她如此暗度陳倉、裏應外合,便只是爲了出宮去與人私奔,那他這些日子以來的真心相待又算什麼?她到底把他的尊嚴和真心置於何地?
長春殿的宮人在見到氣勢洶洶闖了進來的君亦止時,連通報都未曾來得及,便見他長驅直入,一腳踏進了自家夫人的內殿。
李鈺春昨晚一夜難眠,直到晌午才拖拖沓沓地起了牀,此時正坐在鏡前準備洗漱,見君亦止帶着逐玉風風火火闖了進來,大驚失色。
“不知君上駕臨,所爲何事?”李鈺春伏倒在地,聲音發顫。
她心中難以置信,怎麼才一上午的時間,君亦止便能查到她這裏來,可情勢未明,她也不敢輕易鬆口,只好明知故問。
“你當你深夜潛入承天殿又悄聲而退,朕查不到?”君亦止將衣角一甩,一陣風似的坐下。
李鈺春心下一涼,咬脣不語。
“逐玉,與瑛夫人說說,經大理寺一番拷問,那名宮婢吐出了什麼?”君亦止低頭看李鈺春驚懼交加的模樣,不覺可憐,只覺可惡。
“回君上,宮婢碧兒受不得皮肉之苦,三兩下便交代了來龍去脈,昨日她設計令當值的宮婢與之換班,又將殿中之人引開,令瑛夫人伺機混入殿中,雲夫人借病離席後,她便回到殿中與瑛夫人接應,待君上入睡後方借宮衛輪崗換班之際送瑛夫人回了長春殿。”逐玉簡明扼要將經過道出。
君亦止瞳孔深邃,劍眉皺起,連撫了三次掌,似笑非笑,“可真是費了好大的苦心,竟連永巷水下的那條密道都能被她找到。”
他忽明忽暗的笑意卻沁了些陰冷,半晌,才狠絕地吩咐道,“那個叫碧兒的,膽大包天,竟敢誘拐后妃,處絞刑。”
逐玉拱手道,“是。”
李鈺春自小到大從未見過這樣隨口一句話便把一條鮮活的生命扼殺的慘事。
她兩股戰戰、撲倒在地,涕淚直下,“君上,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君上寬恕我這一回。”
君亦止斜睨她一眼,面色似乎有所轉圜,“你告訴朕,雲樂舒去哪裏了?你若說得出,朕便饒了你這回。”
李鈺春停了磕頭的動作,心中一片絕望。
她怎麼會知道雲樂舒去了哪裏?她怯懦道,“我只知她要出宮去尋雲湞,實在不知具體去了何處。”
“雲湞......”一聲充滿恨意的呢喃自君亦止口中沉吟而出,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他卻還是不死心,“你再想想她有沒有與你說過想去哪裏尋人?”
一陣窒息的沉默後,君亦止見李鈺春搖了搖頭。
“朕不會要你的命,但朕會讓你終身圈禁於此,你最好保佑她能回來,否則你便準備老死長春殿吧。”君亦止冷冷道。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君上......臣妾的母家......”李鈺春面如土色,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前朝後宮分管而治,你的錯你自己擔着,朕不遷怒於你母家,但你母家也休想爲你求得寬恕。”君亦止說完最後一句,毫不留情離了長春殿。
留下李鈺春癱軟在地,心有餘悸,她沒想到君亦止知道雲湞和雲樂舒的私情後,還如此執着地要把她圈在身邊,絲毫不顧她的意願,哪怕她費盡心機逃了出去,他也還窮追不捨、沒有半點要放過她的意思。
她不禁涌起一身涼意。
所幸未禍及爹孃和族人。
照君亦止這反應,這宮中任何一人都別指望能從雲樂舒身上分得聖寵,總歸她這條路是走到黑了,幽禁便幽禁吧。
只是碧兒那丫頭確實可憐,本來便無父無母,只因她隨手將她舉薦入宮,她便感恩戴德,什麼事都願意爲她做。
李鈺春嘆了口氣,十分後悔把她拉下了水,讓她不明不白喪了命。
至於雲樂舒那邊,便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但願她與雲湞能結個善果,不枉她拔刀相助這一回。
大年初一,本該舉宮歡樂、和樂融融,卻因大理寺往來之人及長春殿之異動等等惹得鬧鬧紛紛。
闔宮上下見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連走路亦不敢踏出聲響來。
永壽宮大門緊閉,門外人人自危,絲毫不敢貿然談及。
門內的皇甫明月卻樂得聽宮裏人將所見所聞說與她聽。
“奴婢聽印雪親自通報的,說是雲夫人昨夜突染惡疾,連夜送到京郊的溫泉行宮去養疾了,據說只有那裏的泉水能緩解病症,想來應該是五臺山那時落下什麼隱疾了。”
皇甫明月撫着身上的繡紋,若有所思道,“未免太倉促了,況且那個雲樂舒的身子不是一向由張弼負責嗎,張弼此次卻未跟了去。”
“更蹊蹺的還在後頭,宮裏人傳得紛紛揚揚的,說有個宮人一早被提到大理寺,至今未歸。”芸清講着講着,越發覺得此事不簡單。
周傳補充道,“那個宮人便是常在承天殿伺候雲夫人的碧兒,如今是生是死無人知曉。”
“她區區一個宮人,到底犯了何等過錯,需要先提到大理寺那種地方去?”皇甫明月亦覺此事不簡單,眼下怕是君上刻意隱瞞了什麼。
“就是,宮裏人犯錯自有內獄管教,怎麼竟直接送到大理寺去了。”芸清附和道,忽想起什麼,又說道,“會不會瑛夫人的病也跟此事有關?”
皇甫明月手上一頓,“她昨夜亦稱病不出,連夜宴都不曾出席,今日便說是染了一種罕見的疫病,嚴禁長春宮之人進出。哪有這樣巧的事情?要病便一起病了?”
“奴婢亦覺得太巧合了,另外,聽說君上召了工部的人,要對永巷進行修整,也是奇了怪了。”芸清連連附和。
皇甫明月實在想不到君亦止演的是哪一齣,懶懶道,“周傳,替本宮去查查,順便問問韋大人,那碧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周傳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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