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病倒

作者:壑中溪
日暮將至,天際的晚霞已漸漸隱去,君亦止從案上擡頭時,李懷賢看到了他眼中鮮有的失意和孤獨。

  他暗歎了一聲,輕聲道,“君上,您一日都未進膳了,多少喫些,否則這龍體怎麼熬得住。”

  君亦止卻自言自語,“一天一夜了......”

  李懷賢看了看君亦止面前攤開的一幅女子畫像,又小心翼翼道,“您這幅畫已畫了兩個時辰有餘,不如先放一放。”

  君亦止看着自己指下勾勒出的人物肖像,在空白的人臉處駐筆許久,卻未敢落筆。

  她的身形、鬢髮、神態、舉止他一筆一劃畫下時已心痛難當,更別說要他一邊回憶她的音容笑貌一邊將她的臉畫下。

  一幅畫拖泥帶水竟花了兩個時辰還未作罷。

  他擡眸,見天邊晚霞卻忽然似罩了層灰似的,灰敗一片,即將被夜幕掩蓋,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筆,將畫作展示給李懷賢看,“單憑這樣一幅畫,能找得到人嗎?”

  李懷賢道,“君上畫夫人,自是惟妙惟肖,不看面容,單看身型氣質,在宮中倒是極易分辨,只是宮外人那麼多,若是不看臉的話,要找到夫人......恐怕就難了些。”

  君亦止沉默,李懷賢忙又寬慰道,“君上,憑夫人那般不凡的相貌,縱是從千千萬萬的人堆裏,也是一眼就能找得到的,您莫要擔心。”

  君亦止淡淡道,“你想得到這層,她又怎會想不到,她從前便用了改頭換面這一招在清風齋沉寂了三年,宮裏上下誰人識得她的真面目?”

  李懷賢恍然大悟,“是啊,夫人懂得些醫理,她便是易容見人也是不難的,那這......”

  君亦止手指一劃,順着畫像緩緩下落,停在了她左手的結心扣上,“無論她如何易容,如何僞裝,她永遠擺脫不了這結心扣,結心扣世間僅此一個,以此爲證,豈不更容易找到人。”

  李懷賢點頭如搗蒜,連聲道,“奴才這便把此畫像交由畫師謄畫,再下放到各個州縣,讓底下人速速搜尋。”

  君亦止又吩咐道,“將畫像同步給閒引閣,讓他們也細細留意,另外,北平王府那邊,也派人盯緊了,若有動靜,及時來報。”

  垠梁、滬洲、珩城、嶠北、汴州,君亦止心裏默唸着逐玉報來的幾個地名,心中五味雜陳。

  雲湞這段時間以來的出入城記錄他已瞭若指掌,她既朝北而去,是不是意味着她亦從某些渠道得到了這些信息?

  他撫了撫陣痛的眉峯,不願再細想下去。

  “是,君上。”李懷賢小心捲起畫像,離了承天殿。

  四下無人時,君亦止挺直的背脊才塌了下來。

  他坐在她平日裏坐着的位置,盯着池裏的殘葉看,風吹進來時涼颼颼的,他卻在想,起風了,她是否穿得暖和?昨夜那麼冷,她在永巷的河裏,又泡了多久?

  兔兒燈安靜地待在案面上,她曾經提着它巧笑倩兮,愛不釋手,可是她毫無留戀,就那麼幹乾淨淨地走了。

  君亦止忍不住想,母妃生辰那日,她用那樣真誠的口氣對他說“我信你”,是否在騙他?

  在鏡水樓酒酣耳熱時,她眉眼含笑與他認認真真說的那句“謝謝你”又是否是真的?

  難道每日的溫順、討好、親暱都只是裝出來的,未含一絲真心?

  他稍一回想,不難發現此前她多次模棱兩可的話裏藏了多少弦外之音。

  心空蕩蕩的,他忽然又勾出一絲笑來。

  真真假假,欺騙隱瞞,虛與委蛇,暗度陳倉,又如何?

  既然她如此決絕,那他便也不必再因顧及她的感受處處捉襟見肘,任她逃去哪裏,他也要把她追回來,再牢牢鎖在身邊。

  這一次,他再也不會信她了。

  雲樂舒本來只想在那農戶處小憩一兩個時辰,待馬兒喫飽恢復了氣力便馬上動身,卻一不小心昏昏沉沉睡到了晌午。

  農家大爺大娘做好了飯叫她起身時,才發現她燒得厲害,人已沒了意識,連忙請了鎮上的郎中來替她看病。

  那郎中把了把脈,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說道,“姑娘乃風寒之邪犯表、肺氣失和所致的發熱、惡風、脹痛、有汗,開幾副桂枝湯服下即可,再加蓋被褥保溫,以助藥力,令遍身微微汗出,兩三日便可大好。”

  農家夫婦微微驚訝了一番,才知眼前這灰頭土臉的年輕男子竟是女兒身。

  雲樂舒尚昏沉沉的,聽到這番話卻強撐着支起身子,沉聲請求他們不要聲張。

  那郎中不明就裏,只覺得這人十分古怪,開了藥便離開了,倒是農家夫婦一片心善,想着大過年的一個女孩子家孤身在外,扮作男子行走也是正常的,也未曾多問。

  大娘替她熬了藥來,親自喂她喝下,寬慰她道,“放心,大娘大爺會爲你保密的,你儘管放心在我們這裏住下,待病好了再去尋親也不遲。”

  只是萍水相逢一場,不過幾個時辰的交集,雲樂舒也只對他們說他與家人失散,四處尋親,不曾透露其他信息,擔心平添麻煩。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雲樂舒飲了藥,對大娘道了謝,“謝謝大娘,不過風寒而已,明日大概便可好了。”

  只怪這場風寒來得這麼迅猛,眼下她四肢無力,頭暈腦脹,確實趕不得路了。

  可不管明日有無好轉,她必定是要離開這裏的,拖延越久,便越可能被追上。

  她不禁回憶起永巷河水的冰寒徹骨,身體本能一顫,沒死在那水裏已是上天垂憐,不過就是讓她臥病一時、受些熬煎,有什麼好抱怨的。

  大娘吩咐她好好休息後,便與大爺提着各樣年貨到鄉上拜年去了,雲樂舒才從枕畔拿出君亦遠和紫璃爲她準備的包袱,打開細看。

  昨夜趕了一宿路,奔命一般全然顧不得細看,現在方藉此空閒打開包袱,一件一件取出細數,才知這裏面不僅有碎銀、銀票,銀針,地圖,羅盤,還有不少藥丸藥粉,還有兩張空白的籍契。

  雲樂舒看着籍契,直嘆君亦遠與紫璃考慮周到。

  進出城時或民兵巡營時偶爾也會抽查籍契,她若有了假籍契,便不必被扣下細細察問,哪怕留了蹤跡,卻也查無此人,可少了許多麻煩事。

  新的身份、盤纏、路線都有了,她便要考慮如何僞裝逃過君亦止的耳目。

  她已決定一路喬裝成男子模樣,又用徐娘粉隱去真容,連左手手腕處的木樨刺青都用粉蓋了去,可依舊有一個心頭大患隨時能暴露自己。

  雲樂舒擡起左手晃了晃,結心扣在她腕間微微滾動,她恨恨地盯着上面精緻卻獨特的凰鳥紋路,蹙着眉冥思苦想了許久。

  別的都還好說,就是這個該死的結心扣,解又解不下,鋸也鋸不開,偏這世間卻只有這獨一無二的一個,有心人若要藉此物認出她來,豈不容易?

  可她想了半天亦沒想出法子,只能把袖子放下,將之嚴嚴實實蓋住罷了。

  另外,雖然知道雲湞途經垠梁、滬洲、珩城、嶠北、汴州,即便她日夜不休馬不停蹄地跑,至少也要跑三個月之久,纔將將到汴州,待她好不容易到了汴州,師兄恐怕早就離開汴州了,更別說她和馬兒都要休息。

  這一路若君亦止有心攔截,縱使她僥倖過關,卻也需耽擱不少時日。

  想至此雲樂舒心裏不禁有些悲傷,只能在心裏寄望師兄他能在汴州多加停留。

  她滿心想着汴州,卻忽然想到,君亦遠都能查到師兄的行蹤,那師兄他行經任何一處豈不更在君亦止的窺視之下,她直奔而去,無異於將行程公諸於世。

  該怎麼辦呢?

  要不便曲線繞道,屆時在滬洲轉向滬西一帶,再往北從滬西北部繞回汴州,或是由東至北繞路?

  只是這麼一來,抵達汴州之日便遙遙無期了。

  她躊躇不前,在地圖上拿指尖輕輕移劃,一會兒划向西北,一會兒又划向東北,最後落在在滬洲二字,遲遲不動。

  與師兄重逢,她寤寐求之不知求了多久,又怎麼甘心因此枉費日月,她徐徐收起地圖,改了心意。

  或許她高估了君亦止對她的執念也說不定。

  她一走了之,給他留下那麼大一個爛攤子,他恐怕正爲善後之事煩憂不斷呢,便不大可能花那麼多心力海底撈針般來尋她吧?

  思慮一番仍堅持徑直往北走,若生變,便見機行事,改弦易轍吧。

  桌上有紙筆,她頗費勁地披上衣服坐到桌前,取出其中一張籍契,緩緩磨出墨來,方提筆蘸了墨。

  筆端微懸片刻,雲樂舒方在姓氏名諱一欄落下二字——“白鶴”。

  撥雲尋古道,倚石聽流泉。

  花暖青牛臥,鬆高白鶴眠。

  待見了師兄,便尋一個出世山林,與清泉、山花、青牛爲伴,她做那白鶴,師兄便做任她倚靠的青松,再沒有世俗章法約束,再沒有旁人相迫,如此這般,她便再也沒有遺憾。

  凝思許久,又在籍貫處寫了“獻安”,獻安前身便是獻國,圖璧佔領獻國後方改名獻安,那裏因數年內憂外患,許多沒落士族、商賈、流民都自發涌入了周圍的城鄉,其中居多已成了他籍人士,連本家方言都忘了,自歸了圖璧,更是如雨後春筍般在各處冒頭,她又不懂獻國話,還四處漂泊,裝作獻人最是合適。

  性別寫了“男”,出生年月又改早了三年餘,稱作十五。

  雲樂舒拿起籍契,輕輕吹乾墨水,眉毛得意地一挑,十分滿意自己的新身份。

  也在這一瞬,靈光一閃。

  她重新鋪好白紙,舉起左臂露出結心扣,復提筆畫出鐲形,又細細畫上紋飾及形狀,畫成之後又依樣謄畫了幾幅,又寫了幾頁信,隨結心扣的草圖封道信封中,方與籍契等物收進包袱裏。

  收罷方回到牀上,蓋上厚厚的被子捂汗,捂着捂着又睏乏得入了睡。

  大年初二

  晨光微露時,雲樂舒是被附近的鞭炮聲吵醒的。

  她這一夜睡得還算安穩,夜間發了汗,今日醒後便覺得身上鬆快多了,腦筋也清楚了些,只是還微微有些發燙。

  大娘見她醒了,忙給她披上棉襖子,熱情地招呼她起來用飯吃藥。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雲樂舒見她今日眉開眼笑的,又備了許多喫食,曬了新被面等等,便有些疑惑。

  “大娘,家中可有什麼喜事兒?”她好奇地問道。

  大娘張着嘴纔要說呢,大爺正殺着雞,竟提着雞搶先湊過來說道,“讓你見笑了,今兒年初二,俗稱迎婿日,我那女兒女婿要回孃家來嘞。”

  雲樂舒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難怪大娘這麼高興。”

  大娘卻轉頭嫌棄地指了指大爺手裏拎着的那隻被抹了脖的雞,催大爺到門外去,“快快出去,別嚇着人家小姑娘。”

  大爺走後她才坐到旁邊與她閒嘮起來,“女兒還小的時候呀,我倆只盼着她長大,待她長大又盼着她嫁人,嫁了人卻又希望她能永遠長不大,像兒時一樣圍着我倆轉,如今一年到頭才見幾回面呀,唉。”

  雲樂舒聽着這聲嘆,想起了她那個從未謀面的孃親,和記憶中永遠對她慈愛包容的師父。

  不知他如今在哪裏,身體可還康健?

  其實爲人父母,聽子女當面喚一聲爹孃亦是種甜蜜吧,可師父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甜蜜。

  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這麼想着,她眉間不覺彎成一把月。

  大娘知道自己觸動了她的傷心事,忙噤了聲。

  雲樂舒喝完藥,方緩了神色,問道,“大娘,您女兒是嫁得很遠嗎?”

  大娘見她眉間愁思散了,才道,“倒也不遠,也在垠梁,可惜與珣陽挨着邊兒,那公務竟是比咱這鄉郡的衙門多得多,天天忙得跟那騾子沒什麼兩樣。”

  雲樂舒聽不太明白,又聽大娘解釋道,“我那女婿,就在垠梁官衙做事,珣陽是咱們京都,事務是最多的,垠梁交着界常也受珣陽委派些小樁小件,我女婿他是個老實巴交的,那衙內諸多瑣事便總落在他身上,偏他父母又年老病弱的離不得人,我女兒只能在家侍奉公婆,哪裏得空常來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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