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竊物

作者:壑中溪
茶樓間,喧囂漸冉,歌樂也都停了。

  亥時左右,場子已近乎清空,樓間的燈火也熄了大半,只有雜役夥計偶爾發出零星碎響。

  雲樂舒喚來鶯兒,卻見她一邊臉腫得老高,驚問:“你的臉怎麼了?”

  鶯兒捂着臉,怯懦地回道,“我無事,娘子。”

  雲樂舒見她不願說,便也不問,取出一些碎錢放到她手中,溫聲吩咐她,“客人都走了,你不必守着了,我身上不爽落也想早些歇下,不必你伺候了,你拿着錢去西街的藥館買些止痛化瘀的膏藥擦一擦,別落了疤,然後早些回房休息吧。”

  鶯兒掬着碎錢,心頭一暖,與她道謝,“謝謝娘子。”

  “哦對了,吳管事、吳娘子還有淵爺兒呢?”雲樂舒隨口一問。

  “吳管事隨淵爺兒到文府去對這兩日的賬,今夜應該就歇在文府了,爺兒平時也不在樓裏住,所以也不會再過來了,晚上便只有吳娘子留在樓裏主事。”鶯兒道。

  “知道了,你快去吧。”

  待鶯兒走後,她才端上早已準備好的酒,散心似的踱着步走向角樓,卻機警地瞪着眼睛巡視四周,觀察情況。

  她站在迴廊轉彎處眺望,見二樓東南北迴廊的燈都熄了,雅間也都關了門,唯有西角樓有兩間頭房留着燈。

  那裏必然有一間是楚天盈的下榻之處。

  此刻他還沒回來,是她下手的最好時機。

  她懸着一顆心,見附近周遭沒有人,便毫不遲緩,大步往角樓的方向走去。

  繞過東南角時,冷不防有個人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用一把尖銳的匕首抵住她的脖子,嘶啞着威脅道,“別喊。”

  那股躥入鼻腔的血腥味,一時把她嚇得魂不附體,手中的托盤酒壺酒盞差點就摔落在地。

  她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托盤,纔沒讓壺盞落地發出聲響來,可她精心準備的那一壺放了蒙汗藥的酒卻傾倒一空。

  她又驚又氣,低聲問道,“你是誰?”

  她心裏飛快地盤算着,若是君亦止的人,應當不會這樣拿刀威脅她。

  若是韋顯宗文淵一黨的人,卻也無須多此一舉。

  這茶樓本就是他們家的,直接神不知鬼不覺把她殺掉毀屍滅跡,不更直截了當,爲什麼這個人卻生怕招來文家的人似的。

  僵持間,她感覺挾持住自己的力量越來越鬆,壓在她背上的重量也越來越重。

  她正想再說些什麼,便聽到他聲音頓時虛了下來,噓噓喘着氣,好似支起身體便已經耗盡全力一般,只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楚家在追殺我,救......救我。”

  雲樂舒感覺脖間的尖銳遠離,才飛速抽身,與他拉開一段距離,眼睛飛快地掃視了樓間的情況,發現並無異樣,纔回頭警惕地看向那人,可那人卻孱弱地癱倒在地,一副無力支撐的樣子。

  雲樂舒皺了皺眉,撂下托盤把他就近扶到雅間裏。

  這人說楚家的人在追殺他,可他卻躲進了文家的茶樓,難道他是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雲樂舒氣喘吁吁地把他扶到塌上躺着,不敢燃燭火,只能支起半邊窗牖,藉着月光查看他的傷勢。

  她壓低聲音道,“喂,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

  那人滿臉鮮血,一雙墨黑的眼睛被眼皮擠壓得幾乎睜不開,像是馬上就要昏睡過去,他察覺得雲樂舒對自己沒有惡意,費力地扯了扯嘴角,“多......多謝。”

  雲樂舒見他實在不對勁,問道,“你傷在哪裏?”

  看他右手一直壓着左側肩背,便輕輕解開他的衣服,發現那裏中了一道飛釘,卻並不深,雲樂舒猜測此暗器不爲奪命,應該是有其他用處。

  她輕手取下飛釘來,置於鼻尖一嗅,恍然道,“這上面浸了軟骨散......”

  追殺他的人應該是要活捉他。

  軟骨散......她不覺想起臘梅林那封信,這人確實正遭韋顯宗一黨追殺,他沒有說謊。

  那人已然沒力氣說話了,闔了雙眼便昏死過去。

  雲樂舒也沒多少時間可以耽擱,麻利地剝開他的衣服檢查他身上的傷,這才發現他身上竟全是鞭笞後的血淋傷口,許多都已結了痂,還還有部分淌着血,方纔那軟骨散只能讓四肢無力,不致昏迷。

  他應該是受了多日的嚴刑拷打,體力不支、身體疲弱至極,強撐到現在才昏了過去。

  可現下她哪有時間去找軟骨散的解藥和止血消炎的藥粉。

  雲樂舒翻看着他的傷處,手下卻摸到一些異物,原來是幾張皺巴巴的紙,她輕手展開,藉着月光一看。

  其中一頁是有關冶煉場徵用官用役使及工匠數量、分配的呈文,蓋的是金陵府的印信,另外一頁好似是從哪裏撕下來的,有數角殘缺,記錄的是冶煉場實際的役使工匠數量,甚至還有詳盡的出礦數額、冶煉品類和出品數量,蓋的卻是楚濮本人的印信。

  她才略略一看,便覺得其中大有蹊蹺。

  冶煉場實際的工匠數量竟比信裏提及的數量少了大半,那麼官府真金白銀僱來的人去了哪裏?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還有一張,只寫了寥寥數語,她快速讀罷,頓時心潮澎湃,像是得了莫大的喜訊,連呼吸都帶了些微顫。

  “雲湞已由汴州轉至槐裏,客居嶂子塢藥靈街九巷,請槐裏閣中諸人時刻戒嚴,若有云樂舒蹤跡,即刻上報,切記勿傷及、勿恫嚇,溫而拘之,以待示意。”

  落款是一個“引”字。

  原來他是閒引閣的人,他私下在查金陵冶煉場有人以權謀私、官役私用一事,卻慘遭拘禁、受盡拷打。

  雲樂舒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咬了咬牙,決定救他,又重新出了雅間,冒險去雜物房翻找藥物。

  雜物房一般隨着樓裏的打烊時間上鎖,這時候應該也已經上了鎖。

  雲樂舒避開一樓灑掃的三兩夥計,偷偷溜到後院雜物房,又用袖中的銀針撬了鎖,一頓好找才勉強找了些布條和傷藥。

  她上了樓又想起自己繡閣裏還有下午鶯兒送來給她定神的蔘湯,便慌慌張張地回繡閣去取。

  她自是不知,嶽暻正站在角樓迴廊的暗處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來回奔忙。

  待給閒引閣那位小兄弟清理、上藥、包紮完畢,又灌了些蔘湯,已經過了將近半個時辰。

  雲樂舒把雅間匆匆收拾了一番,才重振旗鼓,開始進行原定計劃。

  她正準備離開,那人卻醒了,虛弱地喊她,“姑娘。”

  雲樂舒看他恢復了些氣力,忙俯身交代,“進入你體內的軟骨香不多,你很快便能自由行動了,方纔我給你餵了些蔘湯,待你恢復了體力,你便從這窗戶翻下去,速速離開,有一瓶傷藥放在你袖裏了,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你自求多福吧。”

  不管怎麼樣,他做的是正義之事,她是該施以援手,更何況她還通過他的手,知道了師兄更確切的行蹤,稱他是自己的恩人也不爲過,也算是報他的恩了。

  她掩了門,小心翼翼地準備重新去取酒。

  才走到一半,竟聽見楚天盈在身後喊她。

  她胸口一窒,本能地翻了一下白眼。

  這大冤種怎麼偏這個時候回來了。

  不過幸好她袖裏還有兩包蒙汗藥,屆時再尋機會騙他飲下吧。

  “貞娘,我回來了,你快看看這桃花簪合不合你的意。”雲樂舒不情願地轉過身,朝他笑笑,看着他手裏揮着桃花簪,面臉堆笑,卻默默嘆了口氣。

  他這一喊,樓下便有一兩個人往她這裏瞥,雲樂舒氣得差點撲過去捂住他的嘴。

  雲樂舒強按下怒意走到他面前,嬌嗔道,“我不是說了不要聲張,淵爺兒不喜我與你太親近,若叫他知道我夜半與你私會,既傷了你們兄弟感情又叫他惱了我,可怎麼好?”

  楚天盈忙後知後覺地捂住自己的嘴,把身邊的小廝遣走又轉頭與樓下的的人吼道,“快滾,今夜的事不準告訴淵爺兒。”

  夥計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四散而去,而吳娘子那邊累了一日,沾上枕頭便睡死了,並未聽到這邊的喧囂。

  “咱們到你房裏去吧。”雲樂舒柔聲道。

  楚天盈如舔了蜜般甜絲絲的,滿面春風地引着她到了自己下榻的頭房,體貼地扶着她坐到塌上,把手裏的桃花簪遞給她,莫不殷勤。

  雲樂舒接到手裏,眨着黑亮的眼睛,歡喜地說道,“多謝盈郎,我今夜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楚天盈聽到“睡覺”二字,敏感地吞了吞口水。

  夜深露重,孤男寡女,只喝酒太說不過去了。

  她既然那般仰慕自己,又主動邀他飲酒,定然有其他安排。

  不過,她不主動提,他也不便開口,一定要維持自己翩翩公子的形象纔好。

  “說是飲酒,卻連酒都沒有,我讓人送一壺上好的竹葉青來。”楚天盈便喚了他的小廝去取酒。

  不一會兒,小廝在門外敲門,“二爺,您要的竹葉青來了。”

  嶽暻站在房門後,微微拉開一條縫,正好聽到隔壁頭房要了竹葉青。

  竹葉青是烈酒,後勁大,一般人可經不住,他聽着隔壁關門的聲音,也不知爲什麼,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略想了想,吩咐身邊的心腹流川道,“你想辦法去文府把文淵找來。”

  那個名喚貞孃的女人身上藏着許多祕密,比如她好似很懼怕他,第一次見面便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卻對隔壁那個愚蠢庸碌的楚天盈青眼有加、處處撩撥。

  她眼裏分明看不上楚天盈,卻一直刻意在接近他。

  若是貪圖楚家富貴,想嫁給給楚天盈當個貴妾,倒不如巴結自家頭兒文淵來得容易。

  楚天盈畢竟是官僚之後,怎會允許一個拋頭露面、賣笑追歡的女人進門?

  況且那文淵出名的好色、納妾無數,又對她頗爲垂涎,入他的後院不是更加容易?

  今夜她又鬼鬼祟祟地支開隨從想要與楚天盈私會,方纔甚至還忙裏忙外地搭救一個受傷的男子,不知她到底在圖謀些什麼。

  他指尖轉動着下午她強行塞給自己的玉簪,腦中浮現起摺扇之下那影影綽綽的朦朧面容。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那靈動的圓眸、雪白的額頭、秀氣的鬢角實在與她濃妝示人的模樣判若兩人。

  那般殘缺的妝面,竟比平日裏的她,多了幾分澄澈高潔,而他當時也不知自己爲何下意識地去看她的手臂,擢纖纖之素手,雪皓腕而露形,那素手纖纖,着實好看,卻並沒有任何異樣。

  他難道是想看這樣一雙雪白纖細的手上也刺着木樨花,戴着結心扣嗎?

  燈火被風吹得一瞬抽搐,嶽暻不覺一驚。

  他怎會莫名地想起那個女人?

  怎會對着一個素昧平生的青樓女子聯想起君亦止的寵妃?

  不過那貞娘已經勾起他十足的興趣來,他非得扒開她的真面目滿足一下好奇心。

  這日子無聊,是該給自己找些樂子。

  他此番祕密到金陵,是有些不能放到檯面上說的事情要操辦,絕不能爲圖璧所知,所以他隱姓埋名寄宿於金陵第一茶,此處專供些隱蔽性極好的雅間用以議事,官府之人也時有出入,他輕易就能知道官府的動向。

  他既然不能暴露身份,那便只能借文淵之手去揭那貞孃的真面目了。

  月照東牆,風影婆娑,樓裏寂靜一片,黑暗中透着玄機無數,嶽暻狡黠一笑。

  還不知今晚會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發生呢。

  房內,燈影搖晃,映着美人倩影悠悠。

  楚天盈光看着那綽約的影子,都已經覺得口乾舌燥,他斟了滿滿兩杯酒,神采飛揚,“貞娘,這酒極好,我們不如先飲一杯?”

  雲樂舒媚眼如絲,輕輕按下他舉起的酒杯,說道,“不忙,你先爲我做一件事可好?”

  楚天盈如同乖順的家犬,連連點頭,“貞娘你說。”

  “盈郎,你幫我把桃花簪戴上吧,我實在喜歡。”她嬌聲請求,不待楚天盈答應便已微微把身子往他身邊一傾。

  楚天盈忙接過簪子,小心翼翼地仰着頭幫她插在發間,卻因手生,折騰半天也沒插穩。

  雲樂舒趁着他焦頭爛額之際,摸出腰間的蒙汗藥,以袖遮擋,下到了壺裏。

  桃花簪終於插好了,雲樂舒調侃他道,“如此手笨,今後可怎麼替家中娘子簪發?”

  楚天盈道,“那隻好委屈你,多讓爺練練手了。”

  雲樂舒一樂,“你倒是想得美。”

  “貞娘,說了這麼多,第一杯酒還未飲呢。”遂舉起酒,遞與雲樂舒一杯,自己手執一杯。

  雲樂舒也不再推辭,與他擊杯而飲。

  雲樂舒知道自己若是一口酒都不喝,楚天盈定然會生疑,畢竟是她主動邀他飲酒,只喝一杯,應也無礙。

  她豪爽飲下第一杯酒,楚天盈便贊她有男子氣概,又緊接着將二人的酒杯再次滿上,一心只想加快這沒甚必要的前奏,直奔男歡女愛的主題。

  雲樂舒笑着哄他先飲,示弱道,“盈郎~這酒太烈,我得緩緩,我有些暈了。”

  楚天盈爲顯自己酒量,當着她的面連飲了三杯,嘲她,“方纔還誇你有男子氣概,這會兒便不行了?”

  雲樂舒看着他如牛飲一般主動飲下三杯酒,欣喜若狂,在心裏暗自算了算時間,等着他的藥效發作。

  嘴上倒是依舊甜如蜜哄着他,“盈郎真是海量,我最仰慕你這樣豪爽又知道憐惜女人的男子了......”

  楚天盈聽了這話魂兒都飄了,正想趁着酒意抱一抱她,卻眼前一黑,歪倒在塌上,瞬間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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