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計上心頭

作者:壑中溪
從府衙出來,嶽暻順手便把雲樂舒的帷帽扔了。

  雲樂舒繡眉一皺,透出幾分薄怒來,低聲道,“即便那畫像上沒有畫我的臉,也不能如此無所顧忌,文淵那幾個是見過我的,萬一他們追到這裏來與我迎面撞上怎麼辦。還有,你能不能做任何事情前先問過我,何府尹請我進去時是這樣,摘我帷帽時也是這樣,現在還把我帷帽扔了!”

  她雙頰微微鼓起,嶽暻瞧着她活像御花園碧池中的錦鯉,張牙舞爪地撲騰着雙鰭,沒什麼殺傷力,卻是可愛得緊。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等他說話,便擡腿越過他走到前面去了。

  “夫人你多慮了,怎麼會呢?”嶽暻便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替她扇着風,嘴上雖然溫溫柔柔的,卻只是在和稀泥,沒一個字能說到點子上的,反倒攪得她愈發不耐煩。

  嶽暻想,自己這麼不知疲倦地捉弄她,許是內心就是喜歡看她在面前這樣鬧脾氣吧。

  兩人還未走到馬車前,便看到流川已在馬車旁邊候着了。

  他牽着馬,見了嶽暻忙拱手行禮,“公子,貨已安置好了,客棧也已準備妥當。”

  雲樂舒沒理會他們,徑直上了馬車,薛娘子與車伕連忙從車轅上起身,挪開位置讓她上去。

  薛娘子看她一臉怒容,又看自家王上滿面春風追在後面哄着,便也大致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一起在船上呆了那麼久,怎會看不出來王上尤其喜歡逗弄這小姑娘,每每都要出言諷刺調侃,惹得她跟那炸了毛的小獅子一樣氣急敗壞才肯罷休的。

  “好,那便回客棧吧。”嶽暻吩咐道。

  馬車裏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我餓了!”

  嶽暻忍俊不禁,又不好當着屬下的面笑出聲來,便欲蓋彌彰地搖着摺扇,轉頭說道,“先去找家樊樓喫點東西。”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還是流川先應聲,“是。”

  車伕也才接着道,“那便送貴客到附近的蓮香樓吧,那兒環境雅緻,喫食也講究。”

  馬車內,雲樂舒只看着窗外,完全無視嶽暻的搭話。

  除了不想理他,另外一個原因是,她既已拿到何堅的手信,便得認真想一想該怎麼抽身離開了,雖然嶽暻現在還沒有要獻出她的意思,卻不敢保證到了槐裏他不會改變主意。

  馬車外面,太陽已微弱下來,街上路人行色匆忙,有些已經準備回家喫飯了,她摸着袖中那封薦信,心亂如麻。

  “再幫你買一頂就是了,怎麼氣了一路還沒氣完呢?”嶽暻拿摺扇敲了敲她的頭,惹得她倏地轉過臉來。

  “好了,我不生氣了,但是我有一個要求,那便是請你從現在開始,不要同我說話,直到我主動跟你說話爲止。”

  許是她說得太一本正經,臉色轉變得實在太快,嶽暻一怔,隨後才閉上了嘴。

  許是今天天氣太熱了,她先前在何堅那裏又受了些驚嚇,便有些禁不起逗了,且讓她靜靜。

  很快便到了蓮香樓,流川與薛娘子坐在鄰桌嗅着隔壁的詭異氣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薛娘子偷偷瞥了一眼,見嶽暻和雲樂舒那邊相對無言,誰也沒有和對方說過一句話,各自默默喫着飯。

  這一幕簡直是見了鬼了,莫不是拌嘴升級成冷戰了?

  用完飯準備回去時,雲樂舒見薛娘子左邊腿十分綿軟無力,走路時一瘸一拐喫力得很,不覺有些心疼,便對車伕問道,“回客棧路上可有醫館?”

  “有的,夫人,咱們要先去醫館嗎?”車伕答道,又轉頭看了看嶽暻。

  “薛娘子的腿雖是陳年舊疾,但若不管不顧,只怕白白遭罪,須得熬幾帖祛溼通血的藥服下,我想帶她到醫館買些藥,再請大夫薰艾疏解疏解疼痛。”雲樂舒轉身朝着嶽暻說道。

  好歹是她主動和自己搭了話,嶽暻點了點頭,順了她的意。

  “夫人,奴婢的腿沒什麼事,過幾日天放晴了便好了,這些年都是如此,怎能讓公子、夫人特意送奴婢去醫館呢。”薛娘子靠着馬車的車轅,連忙推辭道。

  雲樂舒責怪地看了她一眼,“痹症多因肝腎虧虛、風寒溼邪侵襲,經絡閉阻,氣血運行不暢所致,故應以補益肝腎、祛風除溼、舒筋通絡爲治則,而不是強忍着,等上天賜一個好天氣。”

  薛娘子道,“公子還有要事在身,待這趟罷了,奴婢定會去找大夫好好看看的,現在這......”

  雲樂舒打斷道,“花不了多長時間,你腿腳不便不也耽誤做事嗎?大夫給你薰艾治療,保你疼痛消解大半。”

  薛娘子雖有些心動,卻不敢因自己的私事耽誤嶽暻的事情,還想推辭,便聽嶽暻道,“那批貨自有人看守,左右現在無事,你就聽夫人的吧。”

  這才結束了這場拉鋸。

  馬車停在一個醫館門前,還未下車便聞得從裏面飄出來的陣陣藥香,雲樂舒先扶着薛娘子下了車,嶽暻才伸出半截身子想跟着下去,卻被雲樂舒回頭制止。

  “一會兒免不得要露腿薰艾,你一個男人跟着進去不好吧,你和流川在這裏等着吧。”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嶽暻便縮回半截身子,不太情願地坐了回去。

  兩人才要進門,卻見一羣人火急火燎地,蒼莽地在門前放下軟轎。

  又見一僕婦從轎子裏扶出個滿頭銀髮的年長婦人,又急吼吼地揹着那婦人入了藥館,嘴裏直喊着,“快來人,我家老夫人骨痹發作了,快來人!”

  那轎伕幾個,這才委頓地坐到藥館門前的石階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着氣兒,不停地拿袖子擦着臉上的汗。

  這金陵的天氣對筋骨有淤溼、又上年紀的人來說,果真是遭不住。

  雲樂舒見此狀又轉臉囑咐薛娘子,“可得好好調理,否則日後有你受的,看看那位夫人,痛得都忍不住了。”

  薛娘子連連應是,半句逆她的話都不敢說。

  嶽暻聽得外面一陣紛亂,便拿摺扇撩起簾子,只見一個婦人匆匆被背進了藥館,他也看不真切。

  只隱隱覺得那背影有些眼熟,而云樂舒嚇唬薛娘子的那副陣勢也正好被他看在眼裏,他出神地看着,有些百感交集。

  她這個人自己就夠多災多難的,卻偏生了副好心腸,無論處於怎樣的境地,都絲毫不吝嗇她的善心,人人在她面前都不曾被分出三六九等,她的態度也從不會因爲一個人的身份地位而有所區別,對他是如此,對薛娘子亦是如此。

  看着雲樂舒扶着薛娘子一瘸一拐進了門,嶽暻才微微一笑,放下簾子。

  “夥計!有人嗎?”雲樂舒扶薛娘子坐下,看着空蕩蕩的大堂大聲喊道。

  裏間傳來婦人哎哎呀呀的痛呼,卻沒有人理會她,她便走到裏間門口,敲了敲半敞着的門,“大夫,我這裏有個犯了風溼痹痛的病人,急需先儘快薰艾緩解腿上的疼痛......”

  方纔那婦人和僕婦就在裏面,大夫和夥計正在爲她薰艾紓解,大夫連頭都沒擡,連聲道歉,“姑娘,我這正在爲病人薰艾,得請你們稍等一會兒了。”

  雲樂舒又探頭一看,看到那婦人躺在牀上,筋骨拘攣,痛得哀叫連連,不死心地問,“那可有其他人可以幫我家娘子診治?她的腿也痛得不行。”

  夥計道,“可真不巧,今日只有我與師父二人在,若是二位着急,要不再往前走走,到西街的盧氏醫館去看看?”

  雲樂舒轉頭看看薛娘子強忍着疼的模樣,嘆了口氣,“您這兒可有多餘的針具可供借用,我略通些醫術,我來施針。”

  夥計和郎中均是一怔,卻仍不敢耽誤手中的活兒,郎中道,“在大堂第二列藥櫃那裏,有一套針具,你且拿去用,你把病人先扶進來吧。”

  雲樂舒把薛娘子扶到裏間的另一張病牀上,讓她躺下,又順手將屏風展開,把雙方隔開,纔去找針具,很快便拿着一卷針具回到裏間。

  一屏風之隔,一種相同病症,兩位年紀相仿的病人,一位薰艾,一位施針,兩邊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薛娘子,你別怕,我師父常爲山下的骨痹患者施針,總是我在旁伺候,那些穴位沒人比我更熟了。”雲樂舒拿起細長的針,緩緩在火上翻轉。

  雖說心裏沒有十足把握,卻也盡力安撫薛娘子,讓她寬心。

  薛娘子見她如此嚴肅,絲毫沒有嬉鬧之意,便緩緩點了點頭。

  緊接着,雲樂舒便根據足陽明胃經、脾經、奇經、膽經、膀胱經、肝經之經絡循行路線,沿經絡方向進行循經鍼砭,在每個穴位處用針反覆衝擊,直到疼痛減弱。

  “薛娘子,這是‘陰陵泉穴’,你感覺還很痛嗎?”雲樂舒收起手中的針,又換了另一針,在她腿間一處緩緩刺下。

  剛開始落針時,薛娘子還痛得嗚呀直叫,待她走針至鶴頂穴時,痛呼聲便減弱了許多。

  再到後來,半晌都不見薛娘子喊一聲。

  倒是隔壁的婦人,由頭呻吟到尾,未得一刻消停。

  薰艾是民間最常用的舒緩痹痛的療法,雖然有效,卻須長期堅持,而且見效比較慢,而循經取穴之法,對於止痛有立竿見影之效。

  不僅如此,它還能通過對內膝眼、犢鼻、梁丘、鶴頂、陰陵泉、血海、足三裏等穴位進行衝擊進而達到補血益氣、舒筋活絡、健脾祛溼之效。

  她本來只能隱約記得其中幾個關鍵穴位,卻巧那日偶然得了那本《郭氏循經取穴經略》,便把剩餘的都重新研習下來了。

  薛娘子搖搖頭,語氣變得很安然,又欣喜又欽佩地說道,“夫人,你的醫術竟然如此高明,我已不覺得疼了。”

  雲樂舒才露出一笑,“久不碰這些東西了,都生分了,若不是這些日子沒事研究了郭氏的循經取穴經略,還真的不敢貿然拿你試手,薛娘子,經一番衝擊疏解,你膝蓋的紅腫也消了大半了,看來此法真是極有效用的。”

  薛娘子點頭,“真是奇了,連日來我一點發物都不敢喫,這腿還是痛得要命,尤其夜間,總是難以入睡,可是現在竟然大好了。”

  “你別大意,一會還得託大夫給你開些補益肝腎、祛風除溼、舒筋通絡的藥,長期喝着纔行,單靠施針,也是不行的。”雲樂舒說罷,收起最後一根針。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這位夫人,您方纔所說的循經取穴之法,可能傳授一二?若您願意賜教,我必以重金酬謝。”屏風那頭的大夫撂下艾條,直接走到雲樂舒面前,被她容貌所驚,連忙垂目,俯身看了看薛娘子的腿,見那紅腫之處果然有消解之相,朝她鄭重地拱手。

  “這......自然是可以,此法若能傳揚出去,對於深受骨痹之害的病人而言,是極好的事情。重金便不用了,我師門訓誡,行醫只爲救人,不爲錢帛。”雲樂舒想了想,與他笑道。

  大夫聽了這話一時驚喜萬分,咧着嘴笑得皺紋橫生,正想說話,那邊的僕婦卻走過來,朝雲樂舒深深地鞠了個躬,“這位娘子,可否用您方纔那法子,先替我家老夫人緩解腿疾,我家老夫人實在疼得不行了。”

  說罷竟直接拿出一錠金子,不由分說地塞到她手裏。

  雲樂舒一怔,那大夫和薛娘子也是一怔。

  這麼大手筆,這位夫人定然非富即貴,她心下只擔心自己手藝不精,若是有半分不妥之處,恐見罪於人家。

  可又想着方纔與薛娘子施針時如履平地,亦不在話下,便點點頭,“若是夫人信得過我,我願意一試,正好也讓大夫您看看我是如何走穴的,一舉兩得。”

  她把手中的金子放回那僕婦手中,笑道,“這酬謝就不必了。”

  那夫人躺在隔壁牀上,聽了她的話不覺肅然起敬,強撐着坐起身來,“多謝這位娘子了。”

  雲樂舒聽出她們主僕二人雖然是汴州本地口音,卻隱隱聽出些嶽國人說話的語調來,心下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問,只與大夫說道,“大夫,您先開帖藥,讓夥計熬上兩碗送來給她們二位服下,得些佐助。”

  大夫應是,便匆匆到大堂去開方抓藥去了,夥計跟在後面。

  雲樂舒看着空蕩蕩的大堂,又遠遠看了看門外的馬車,攥着夥計的胳膊悄悄地問道,“你們這裏可有後門?”

  夥計不明所以,只點了點頭,又給她指了個方向,心裏卻嘆道:好生漂亮的小娘子。

  雲樂舒嘴角微微揚起,轉身與那夫人說道,“夫人,稍等片刻,我馬上便來。”

  便一溜煙兒地出門,鑽進了馬車裏,一把將自己的包袱挎在臂間。

  “拿包袱做什麼?”嶽暻皺眉,目光有些警惕。

  “那大夫不得空,我便想按着《郭氏循經取穴經略》先替薛娘子施針緩解痹痛,可我記不得那麼多穴位,只好來拿書比對,另外,薛娘子的藥錢也得給,包袱裏還有些要用到的物件,我直接拿包袱走,省事兒。”她目光坦然,說話也落落大方,讓人尋不出異樣。

  嶽暻忍不住挖苦道,“你還會施針?可別把人家的腿治壞了。”

  雲樂舒賞他一記白眼,哼了一聲,甩頭便回了藥館,嶽暻勾脣一笑。

  她可真是個勞碌命。

  其實雲樂舒已將那些穴位背得滾瓜爛熟,根本用不着按書比對,她這麼說,只是想借這個機會取回自己的物件,一會兒趁機從後門溜走。

  她提着包袱回到裏間,趁薛娘子不注意,放在了靠近門邊的一個小角落,才重新拿起針具。

  那渾身透着富貴的老婦人躺在病牀上,雙腿蜷起,面上盡是痛苦之色,看來薰艾對她而言,見效微薄。

  那老婦人見雲樂舒走到自己牀前,才堪堪擡眼看了她一眼。

  天已經黑透,夥計上了兩盞燈,特意在雲樂舒身旁的桌臺上也點了一盞。

  燭光葳蕤,雲樂舒手中拈着針,神情肅然,鬢髮稍有些凌亂,卻難掩仙姿佚貌,那老婦人一時竟忘了疼。

  “一會兒我會先從內膝眼開始,再經犢鼻、梁丘、鶴頂、陰陵泉、血海、足三裏等穴位,一一落針,此疾因經脈淤塞而生,我下針時會深入表裏着重衝擊,以求通暢脈絡,驅除溼淤,您的症狀比我家薛娘子重些,可能也會比較痛,您且忍一忍。”雲樂舒擼起袖子,俯身靠近婦人,緩了緩面色與她說道。

  那老婦人身形豐腴,慈眉善目,很有慈藹之相,聽了這話只艱難地點點頭,費力地擡手輕輕撫了撫雲樂舒的手,“娘子,你儘管出針,若是緩解不了這腿腳的疼痛,我也不會爲難你的。”

  大夫取了紙筆還搬了矮凳坐在旁邊觀摩,夥計也湊了過來,兼之旁邊還有那婦人的僕婦在,一時屏風後面有些擁塞。

  “臭小子,你去看看外頭熬着的湯藥,仔細別熬幹了,還有小竈上那消暑止渴的滋補藥膳,你送些過來給諸位娘子試試,哦,門外那些轎伕車伕,也都送些去。”大夫看着夥計,打發道。

  今日得了這循經取穴之法,便是要他拿那獨家滋補藥膳的祕方來換也使得,遑論現在只是送幾碗熬好的藥膳給他們。

  夥計領命出去,雲樂舒這邊纔開始施針,僕婦見她微微蹙眉,額間冒了層細汗,便拿起蒲扇小心翼翼地替她扇風。

  幾針下去,雲樂舒見那老婦人面色已不似方纔那般痛苦不堪。

  老婦人仰躺在牀上,藉着那明亮的燭光觀窺起面前正凝神爲她施針的女子。

  她生得水靈出塵,繡眉微蹙,眼神明亮得像海上的粼粼波光,手間輕柔,唯恐弄痛她一般。

  她稍稍呻吟,便引得她眉間皺得更深。

  如此霽月清風之人,卻絲毫不顧及身份,躬身爲她一個陌生婦人診治,還不計酬報,真讓她備覺親近,深受感動。

  她一身質地極好的綢衣,雖然低調卻隱隱透出奢貴,下人喚她夫人,也不知是城中哪個富貴人家能有這樣的福氣娶得這樣心地善良又待人一視同仁的如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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