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只要她好好兒活着
密文從京都宮中直髮,要他嚴守槐裏城防,並對槐裏嶂子塢藥靈街九巷附近嚴加盯梢。
那陣勢彷彿早預見了那要犯必會直搗此地似的,如今一看倒真是如此,他們竟守株待到兔了。
待屬下稟明來意,他風風火火披衣服繫腰帶的手頓時遲緩了下來,“在城門就沒把人扣下?好端端的,哪裏來的死士?怎麼會讓人中箭落水?”
他聲音越拔越高。
奉州府提點司楊猛之命前來稟報的城門守衛頭頂一陣發麻,半晌答不出話來。
想起楊提點的交代,守衛吞了口唾沫,只道,“回大人的話,當值的兄弟們現在還在北門渡口打撈,楊提點去了都督府求援,還請大人您也調派些熟識水性的人手前去增援,待楊提點回來再給您詳細彙報。”
想那密文自宮中直髮,並且再三強調不可傷之恫之,通緝的該是多要緊的人,如今卻在他的轄地出了事
馮異先眉頭一皺,又加快穿衣的速度,急道,“傳我的話,命府衙內所有人集合,隨我一同去渡口。”
但願那人福大命大,能被順利救上來,否則,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上面交代。
一連兩日,北門渡口被拉起戒備線,禁止通行,往來商船皆得繞道而行,中秋節令活動也受到了一些影響,引得百姓哀聲哉道。
沒有人知道一州府尹爲何宵旰焦勞、親臨現場督守,也沒有人知道官府中人夙夜匪解地打撈,究竟撈的是什麼人。
只知道前日夜裏那場暴風雨來得突然,有個女人中了箭捲入了河道洪流,至今尋不見。
有人感愕,道本州每年雨季落水溺亡時有發生,並未見哪一次能勞動官府這般大動干戈的。
也有人竊言,河浪千翻,惡水滔滔,在河裏泡了兩天兩夜哪還有救?
若是此人還活着,只怕是河伯的新娘吧。
直至第三天,依舊不見人,馮異先的心情如墜巨石,卻不得不吩咐解除渡口警戒,恢復漕運。
“大人,我們在下游岸邊的薜荔堆中撈到一個包袱,包袱內的物件多已散落難尋,唯有一件男裝,另外還有一個葉子形狀的玉佩,因置於包袱夾層,纔沒被大水沖走。”楊猛在地上鋪開包袱和男裝,確定內裏沒再夾置他物。
馮異先接過玉佩,在掌中翻過,沉思片刻說道,“僅有玉佩一枚,僞造薦信一封,既不知其名姓,也未有其他證據直接證明此人就是通緝令上所繪之人,會不會她根本不是我們要捕的人?”
如果說他此前聽聞城門攔截了一個可疑之人時有十分的熱切,希望她就是在逃要犯,那他此時就有一百分的急切,希望她不是。
“雖然從那兩名死士身上找不出任何線索,當時那女子也並未自報家門展示籍契,確實不堪證明她的身份,可若真心中無鬼,她爲何僞造薦信試圖躲避檢查,死士又爲何於城門攔截擊殺於她?都怪屬下,當時應該先檢查她手上是否有結心扣,卻打草驚蛇了。”楊猛拱手攬罪。
那晚若與之小心周旋先降下她的戒心再果斷將其拿下,或許也不會讓那些死士有機可乘。
馮異先面部緊繃,卻知道此事怪不得下面的人。
高官顯貴的內眷,便是他也得給幾分薄面,遑論底下守城門的小吏們,誰敢輕易動手搜身檢查,一不小心就能丟了差事,他們有所忌憚,也是理所應當的。
他緩了臉色,臉側緊繃的皮肉鬆弛了些,“此女善於矯飾,既能堂而皇之扮成貴人令爾等不敢近身,又持汴州何大人手信,足以說明其知悉槐裏城防的關竅,更早有警備,此事不能盡怪於你們。”
楊猛道,“大人,雖說此女身份暫未能定,以目前種種來看,卻也非同小可,您還是得親上京都一趟,詳盡呈報纔行。”
“嗯。我回府衙擬報文後馬上動身,你將所有相關物件整理好,送來給我。另外,我再修書一封替我送至汴州何大人官邸,人在汴州槐裏接壤處失了蹤,極有可能是被人救下了,就在兩城之內也說不定,汴州、槐裏兩地需得繼續全力搜尋。”馮異先看了看平靜無波的河道,嘆了口氣。
這人,究竟到哪裏去了?便是死了,也得留個屍首吧。
他馬上又在心裏扇了自己一巴掌,什麼死不死的,人必須得好好活着!
聽聞槐裏沿海有海盜賊寇出沒,譚管家與船老大一合計,便打算改道從榆關繞路回嶽。
船楫儘速前進,數日後入了榆關,在鄺老夫人的催促下靠了岸。
“譚管家,你就近找個藥館,把大夫請來。”鄺老夫人用手輕輕在雲樂舒額頭探了探,眉頭緊鎖,“這燒是退了,卻怎麼還不見醒?”
譚管家便帶着幾個手下下了船,不一會兒便帶來個提着藥箱穿一身藏藍褂子的江湖郎中。
郎中先是觀察了面色、舌體、舌苔,又執起雲樂舒一隻手把了脈。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此前被告知病人腿上有銳器造成的傷潰,郎中屏退在場衆人,僅留郭嬤嬤在房內,仔細查看了傷處,合力爲其換藥。
換完藥才請鄺老夫人入內。
“這位娘子的傷口雖然深且見腐,好在處理得當,卻無大礙,我帶了兩罐膏藥,其中不乏藤黃、硇砂、山大顏等有助消腫排膿、化腐生肌的良藥,記得每日塗敷換藥,切勿觸水。”老郎中說是無礙,眉間的褶皺卻未見舒展。
他補充道,“外傷出血仔細用藥自會慢慢見好,這娘子餘熱未散,四肢拘急更兼手足厥冷,老夫診出其寒氣凝滯體內逾載,恐怕不是短時間內能養得回來的。”
鄺老夫人看着牀上面如紙白的人,忍不住問道,“這麼說來,她昏沉不醒,日夜不定,是陳年積就的寒氣所致?”
難怪,尋常人泡幾個時辰的冷水,發發熱驅驅寒也就醒了,她卻傷寒纏綿,呃噫不休,怎麼喂薑湯輔驅寒之藥都不醒。
“正是,多症交疊,自是要煎熬一些,更何況她還因傷處炎症引發高熱及血虧,這樣吧,我開些使吐利汗出、消炎止痛的藥,再佐些補血養氣的藥膳,你們按醫囑喂她服下,再等些時日,待此番風寒、炎症盡去,人大概就能醒了,到時需再找個精擅婦科的聖手爲娘子調理,慢慢地將那陳年寒淤祛了,再圖其他。”
見面前的老夫人露出不解的神情,老郎中委婉地補充道,“宮寒之人難有孕,令愛這身子看來是被糟蹋盡了,斷不能急於求孕,先把身子養好纔是正道啊。”
他觀老夫人人待病人的態度關切有加,便猜測二人絕非婆媳,應是母女。
說罷便拿出紙筆,寫下蓽澄茄三分,高良薑三分,二物搗羅爲散,甘草六克,乾薑四克,去滓,每服,水六分,煎十餘沸,入少許醋攪勻,熱呷
鄺老夫人一雙慈眉皺成一團,望向牀上的目光更顯疼惜,嘴脣緊緊抿着,半晌無話。
她一生無女,一直引以爲憾,唯有一個孫女頗得她喜愛,年紀比這位年輕夫人小上兩三歲,家裏上下向來是珍之重之,唯恐磕了碰了,比之皇孫貴女,差不得多少。
她不敢想,自己的寶貝疙瘩若是像這般被人折磨得內疾外傷,病根深種,她會如何氣憤,如何心痛!
開罷方子,郎中道,“請老夫人遣人隨我回藥館取藥,這方子且收好,另外再配幾罐白玉膏敷面上身上的傷痕,待腿上的傷癒合也可用之。”
郭嬤嬤便引郎中出了房門,叫譚管家跟着去取藥。
郭嬤嬤回房來,便看到鄺老夫人坐在牀頭,看着牀上的人發愣,“老夫人,這是在作甚呢?不好離病人太近的。”
“你說這孩子家裏的相公和姬妾到底是什麼妖魔,怎麼能叫一個好好兒的姑娘,被磋磨成這副樣子?若非遇到了咱們,她可不得葬身河底啊?”鄺老夫人絮叨着,彷彿已經把心裏那套假想蓋棺定論。
“老夫人,也未必就是她那相公和家中妾氏所爲,或有其他因由呢。”郭嬤嬤隨口道。
“一個小女子,與誰有這般深仇大恨,她爲人熱忱,家中的下人都對她讚不絕口,實在不像會與人結仇的人。”鄺老夫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郭嬤嬤沉吟片刻,覺得也有道理,“咱們且等等,等她醒來親自給您解釋,免得教您日夜臆想,傷眠。”
鄺老夫人點了點頭,“她於我有恩,便是於鄺家有恩,想來她那個夫家是無她容身之處了,她又昏沉不醒,便由我做主,先帶回嶽國養傷治病吧。”
時隔八個月,君亦止手中握着那枚葉子形狀的玉佩,纔算真正得到了有關雲樂舒這個人的一點蛛絲馬跡。
她的蹤跡自垠梁一斷,整整八個月,再沒有半點音信。
有的也只是捕風捉影,就像這個人根本不存在於這世間一樣。
他一道又一道通緝密令下發,無一不石沉大海。
他有時候甚至懷疑,雲樂舒這個人,是不是根本就是他心底的幻影,是他這些年來的孤寂蘊蓄而成的寄託?
堆滿奏摺的案上,闢了一處空隙,擺着一個極不合時宜的兔兒燈,兔兒燈已顯了舊,紙糊的燈皮似乎被人經常撫摸,已浮起一層薄薄的毛邊。
階下靜立的馮異先看了一眼兔兒燈,略有些驚訝。
他將事情經過整理成冊上呈後,君上便急召他入宮,待他奉上那女子遺下的物件後,年輕的君王的眼睛忽然亮起,隨即顫手拿起那塊玉佩,看了許久,沉默不語。
“確實是她的東西......”殿內空蕩,君王的聲音從龍座上傳來,有些悠遠,卻聽出些疲憊。
馮異先後背滲出冷汗,生怕君上突然斥責降罪。
......至城門,落落大方,自除面紗,觀得其臉豐圓,鼻耳厚重,脣豐目狹,面中短窄,眉峯飛躍,眉形悠長入鬢,貴氣難掩,年齡約似二五、六,持薦信要求入內,不慌不懼,守衛疑有蹊蹺,不敢強查,令其靜候,待薦信確實,方令行。其覺有變,倉皇劫車逃去,追捕之時,有死士蟄伏兩道,聞訊而動,欲以暗器殺之,守衛便以護衛爲先,追捕次之,惡雨狂風、人手絀乏,加之附近民衆無數,唯恐傷民,處處受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君亦止握着玉佩的手一緊,一股深深的恐懼油然而生,中箭溺水,數日打撈不得,這些字眼無不不在強調“凶多吉少”四字。
所以當他看到呈文時,只覺得心有餘幸,據呈文描述的那女子的外表和年齡,明顯不是她,應當不是她。
他可以繼續等,等多久都可以,他禁得起希望被一次次破滅的打擊,如果要以這樣的形式找到她,他寧願這次又是謬傳。
“君上......照這情形,這女子極有可能被過往船隻或沿岸的人家所救,不然不可能到現在都找不到人,臣下已命人搜尋槐裏、汴州沿線的船隻,也讓兩地全力搜尋,若有消息,定馬上回稟君上。”馮異先垂首汗顏,儘量挑好的話說。
君亦止未作反應,拿起手邊兩封信件。
其中一張便是雲樂舒僞造的薦信,信上的字跡已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難辨真僞,右下角的何堅私章卻清晰可見。
他拿起另一封何堅的親筆信,湊近比對,發現雲樂舒那封薦信上的私章不僅字體有所偏差,大小也有出入,確實是作僞無疑,對汴州府尹何堅的疑心才就此打消。
不知她是如何逃過諸多州縣的攔查跑到槐裏來的,也不知她是如何手眼通天,弄到了這樣一封以假亂真的薦信。
可如今這一切都不要緊了,只要她好好兒活着,好好兒活着
“朕撥三千金吾衛給你差遣,務必把人給朕找到,馬上秋收了,臨海延邊之地劫盜糧食之事頻發,尤其槐裏汴州一帶,還深受海盜賊寇之害,便等諸事皆休時再歸還皇庭。”君亦止擱下薦信,冰冷的目光落在馮異先的面上,補充了一句,“下次再以人手絀乏爲藉口,你這槐裏府尹便不必做了,另外,城防可解,只需盯着雲湞此人所在即可,她必定還會再去的。”
如果......她還活着的話,她必定孜孜以求,求她所謂真心,求她所謂真愛,求她所謂餘生夙願。
三千金吾衛
那是皇帝直掌的親兵,即便是秋防剿寇也用不了這麼多,何況槐裏汴州兩地都督府還有自留軍可供派遣。
馮異先不覺得驚喜,只覺得肩上的擔子似乎更重了些。
“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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