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佳人歸來(一)

作者:壑中溪
朝暉樓門庭豪闊,車馬起落繁忙,貴客往來頻繁。

  小廝門童忙着引客,其中一個見了鄺之妍,笑臉迎來,“鄺小姐可好一陣沒來了,快裏面請。”

  見她身邊還有個年歲稍長的白麪公子,便問道,“這位是?”

  “是我表兄,你稱他爲白公子便可。”鄺之妍言簡意賅。

  小廝機靈地接過她們手中的雜貨,“白公子頭次來,小的給你們尋個上上的雅座,請隨我來。”

  雲樂舒左手拿着個冰糖葫蘆,右手抓着兩串糖人,一瘸一拐地與鄺之妍並肩入了茶樓,與鄺之妍十分親密。

  這副模樣實在算不得雅觀。

  有人暗笑,這鄺家何時有個這樣不穩重的輕浮表親,一舉一動哪裏像個高門顯貴的公子。

  “鄺小姐、白公子,今兒你們來得晚,於先生已說了好一會兒了,精彩部分怕是已經錯過了。”小廝轉頭道。

  “無妨,先聽聽看再說。”鄺之妍看雲樂舒上樓時有些費力,出手扶了一把。

  很快三人便落了座,雅座面朝一樓的說書堂,視野極好,連說書人面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間與鄰座以一面通頂的彩繪菡萏承露象牙雕插屏相隔,插屏多處鏤空,嵌以薄紗,影影綽綽可見隔壁坐着位手持摺扇的男子,身側立着個隨從。

  小廝手送來鄺之妍慣點的茶水和糕點,便俯身退下。

  “哥哥,你試試這個茶,裏頭放了玫瑰香露,可香了,每回來我都會點上一壺,再配着這酒釀圓子喫,絕不比宮裏的山珍海味差。”鄺之妍斟了一杯,放到雲樂舒面前。

  雲樂舒將竹籤上最後一顆山楂喫掉,才空出手來托起茶盞,小飲了一口,“果然不錯,玫瑰養顏補血,女孩子喝最好了。”

  “小姐,公子快聽,於先生好像在講邊疆抗敵的新故事。”桑穗最喜歡陪着小姐來茶樓聽於先生講故事。

  一聽此次不同於往日,講的不是癡男怨女、鬼怪神論,卻是邊關烽火、兵革之禍,頓覺耳目一新。

  雲樂舒便往樓下的說書堂望去,一方硃紅書案整齊擺着各類話本書稿,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年輕的說書先生一身低調的長袍,坐於案前,手邊擺着一掌長三指寬的紅木醒木。

  只見他口沫紛飛,舌燦蓮花,說得激昂振奮,卻戛然而止,捧起茶盞飲了一口。

  衆人方開始喁喁私語,七嘴八舌地討論起方纔的情節。

  不過一口茶的時間,衆人便被一記醒木拍案的響聲攫去注意。

  “諸位,且說那猖狂賊夷扮作良民入了比丘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比丘國國主實在忍不可忍,便下令封關,夷狄見無縫可尋,竟揮旗叫囂,意圖強攻......”

  於先生掃視衆人,頓了頓,撫掌而嘆,“想那夷狄不過化外之民,卻無知無畏,粗莽勇猛,竟將比丘國的戍邊將士打得倒戈卸甲、節節敗退,實在可嘆!”

  “比丘國好歹是個囫圇小國,怎麼打不過夷狄那東一簇西一簇的散兵遊勇?”臺下有人大聲質疑。

  臺下人紛紛附和,於先生拍案止語,解開謎底,“諸位有所不知,比丘國連年內亂,兵馬待籌,國祚待興,國主廣開言路,從善如流,亦有意先富國安民,使百姓富足無憂,而後再行壯國強兵之策,人算不如天算,雖可見家給民足,兵馬強悍之日近在眼前,卻偏跳出來那般兇悍的敵人作祟,比丘國自然應接不暇。”

  於先生又接着道,“這日,夷狄列陣於前,囂張叫陣,比丘國戍邊之衛,兵糧未足、人馬皆疲,如何迎戰?主將便主張以柔克剛,派使者前去斡旋,以拖延時間,待國主派兵襄援,如此才拖住了對方,夷狄本說好三日後廝殺一場,定個勝負,卻在第二日忽然反口,攜數千賊寇兵臨池下,還將使者斬殺於陣前,一時敵方士氣大漲,守邊之戰,危如累卵,國破家亡,便在眼前!”

  於先生濃眉大眼,面色凝重,眉間皺成個川字,說得繪聲繪色,好似那夷狄馬上就要攻入燕京來了一般。

  衆人屏息凝神,靜靜地等着接下來的事態發展。

  “邊防將破之際,千鈞一髮,戍邊將士無不視死如歸,直等着邊防潰破,與那夷狄小兒拼殺一場,可就在緊要關頭,將士們只聽得身後鼓聲大作,萬車轟響,卻見國主自身後騎馬飛馳而來,大呼‘援軍已至!’”

  聽到此處,雲樂舒微微皺了眉。

  這個故事似乎與鄺之妍上回與她提到的嶽暻親赴前線指揮戍邊的事蹟有些相似。

  她看了看樓下其他聽客,有少數也露出了醍醐灌頂的神情。

  看來這說書人今日講的這一出,是別有深意。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比丘國國主竟在這時領了數千被甲執銳的英勇精兵及時出現,他身後甚至有浩蕩的車隊,裝滿了尖兵利刃、糧食輜重!”

  “於是,將士們如水赴壑,直搗敵營深處,再無顧忌。而那國主奮勇當先,了無懼色,於陣前指揮作戰,最後竟不畏生死、親自下場斬殺夷狄無數,一時間,軍心大憾,扶搖萬里......”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短短三日,便大敗敵軍,夷狄小兒紛紛落荒而逃,連從比丘國掠奪走的金銀財寶、糧食馬匹都來不及帶走。”

  雲樂舒只覺無趣,後面再說了些什麼,便無心一聽了。

  於先生講罷,茶樓裏的掌聲、叫好聲登時響起,經久不息。

  於先生看似不經意往樓上一望,對方回以別有深意的一個笑,他亦勾起脣角,呷了口茶。

  “於先生,這話本中的比丘國可是嶽國,比丘國那英勇機智、無所不能的國君可是咱們王上?”臺下人高聲問道。

  於先生看了那人一眼,笑而不語。

  “肯定是,此次夷狄來犯,咱們王上不就是如此從天而降,還神乎地帶去了精兵強將和糧草兵器嗎?”

  “是啊是啊,試問哪一國的國君有這樣的能耐,一出現便穩住了軍心?”

  “咱們王上到底武將出身,驍勇善戰,竟敢這般不惜命地親自下場殺敵。”

  “王上貴爲一國之君,龍體尊貴,若非愛民如子,再驍勇善戰又豈捨得捨命與敵拼殺?”

  “正是正是!”

  茶樓人聲鼎沸,人人闊論高談,無一不對嶽暻崇慕愛戴,爲他神乎其神、突降邊關的行爲大爲讚歎。

  雲樂舒舔了舔糖人,不以爲然。

  鄺之妍捧着碗酒釀圓子,兩眼放光,“哥哥,你說我們王上會不會是神仙下凡?他怎麼能那麼及時地帶着兵器和糧草出現啊,若我是戍邊的將士,只怕會當場感動得痛哭流涕!”

  一屏風之隔,兩頭說話的聲音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隔壁的嶽暻聽着樓下說書,顧不上理會隔壁幾個小丫頭嘰嘰喳喳,這會兒正趕着中場休息,便聽得隔壁傳來個稚嫩的聲音。

  他知道隔壁雅座喝茶聽說書的正是鄺太傅的獨女鄺之妍,便有意借她之口探聽鄺家人對他的看法,於是側耳聽着他們的對話。

  桑穗也附和道,“好想看看王上是如何大殺四方的,必定比於先生講的還要勇猛一千倍一萬倍!”

  鄺之妍點頭如搗蒜,“我們嶽國礦藏稀少,最不善兵器鑄造,我真想知道王上怎麼就這般神通廣大,變出了那麼多兵器來。”

  雲樂舒看着面前的兩個小丫頭幾乎將嶽暻那廝捧上了天際,渾似個天神降臨,不禁啞然失笑。

  那兵器別人不知打哪兒來的,她還能不知?

  “哥哥,你怎麼不說話?”鄺之妍才發現雲樂舒沒有怎麼搭話,似乎對此事談興不高。

  “故弄玄虛,釣名沽譽罷了。”雲樂舒便嗤笑一聲。

  說罷依舊喫着糖人,糖人嘎嘣一下被她咬下一角。

  她驚喜地說道,“阿妍,這糖人喫到裏面竟然是酸甜酸甜的,好好喫!”

  鄺之妍與桑穗相視一眼,不明所以,不知道爲何比起天神一樣的王上,雲樂舒竟對糖人更感興趣。

  她們三人絲毫不覺,兩道灼目的視線透着插屏朝她們掃來。

  嶽暻聽着那句話,擺動摺扇的動作一滯,目光透出一絲冷意。

  此人口吻輕蔑,意有所指。

  嶽暻透着一處鏤空望去,唯見一年輕男子的側顏,見其認真且乖順地啃着一個糖人,對樓下衆口紛紜的盛狀漠不關心,心下更對此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實在怪極,若非方纔他親耳聽見,他定然不會相信這樣一個看似不諳世事的年輕公子會用那般不屑的口氣說出“故弄玄虛、釣名沽譽”這八個字來。

  “白姑娘......哦不,公子,你快看,於先生的師妹甄娘子上臺了,你不喜歡方纔那段,接下來甄娘子講的話本你肯定會喜歡的,她上回講的《莊周之夢》十分虛幻有趣,只可惜你沒趕上。”桑穗指着說書堂上傾身入座的一個着青色長衣的女子,興奮道。

  嶽暻方知,那大放厥詞的公子是個女子。

  回想史醫士曾提及太傅府求女醫官入府之事,他大概知曉那所謂的女貴客便是此人。

  雲樂舒順着桑穗的手遙遙一望,只見青衣雅人,氣韻自流,着實養眼。

  甄娘子手裏拿着一把竹扇,並未展開,以之輕敲桌案,衆人便漸漸消了聲。

  她方知甄娘子原來是將那竹扇,作醒木之用。

  “諸位聽客,咱們便接着講《嬌紅記》,昨日講至第卌三出‘演喜’,今日便從第卌四出‘泣舟’說起,那申純赴試不第、寓居於舅父眉州通判王文瑞家,王家有女名嬌娘,二人詩詞酬答,心意相通,便私訂了終身。申純返家後遣媒說親,王父不允,便相思成疾,再往王家養病,嬌娘與之惺惺相惜,暗中以夫妻相稱,遭侍女飛紅告發,致使王母發覺,申純被迫離開王家。待他再次應試,及第而歸,王父才應允他們的婚事。”

  “原以爲二人情深似海,又得父母首肯,成婚在望,卻橫遭禍事,帥節鎮之子偶見嬌娘,傾倒於她的美貌,以權勢相迫,逼着王家同意了婚事,申純日漸消沉,嬌娘肝腸寸斷,而婚期將至,又將如何?”

  雲樂舒光聽着這寥寥數段前言,已經心痛難忍,那申純與嬌娘擁爐時節,對花前,把盟言共設,如何情深,如何愛重,兜兜轉轉,幾經曲折,只差臨門一步便可締結良緣,永結爲好,偏偏來了個權豪勢要之人,強搶了這門親事,實在可嘆可悲可憐可恨。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雲樂舒目不轉睛地看着說書堂中的甄娘子,聽她把後文娓娓道來,彷彿身臨其境,心沉千斤。

  她聽得入迷,殷切地期盼着申純與嬌娘能有一個圓滿收尾。

  “牀頭相對病多嬌,瘦影棱生骨半銷,奴婢飛紅眼見小姐情思悠悠,歡喜時少,愁悶時多,害病深沉,芳容盡改,幽豔都消,夢裏如啼,醒時成醉,直嘆可憐......飛紅道‘小姐多才多貌,更是多情,一見申生,便以終身相托。自奶奶去世之後,我在老爺跟前強捏成婚,不料又爲帥家所奪,悔卻前言,小姐因而抱恨,病漸伶仃’,老僕道,‘小姐病勢沉重,怎生得好?’飛紅因聽小姐眠思夢語,只要一見申生,便生了要在婚期前暗暗撮合嬌娘、申純一見的心思,以了二人餘願。”

  “於是申生夤夜買舟,私奔前來,約嬌娘於舟中悄地一會。嬌娘香肌瘦怯,拖着病體赴約,申生滿心蒼涼,堆了相思無數,二人終於相見——”

  雲樂舒眼睛裏滾落兩行淚,晶瑩滾燙。

  她聽着申生嬌娘,恍惚中只覺那是她與雲湞,申生嬌娘好不容易得以相見,那他們呢?

  “申生見了嬌娘,只見她腰肢怯,剩得翠裙兒剛三褶,較比黃花更瘦些,頓時滿目熱淚,只道‘別來幾時,怎病已到這等了?’嬌娘慟哭‘申郎,我和你分離一月,恰勝過數年隔別。命閃殘燈,待隨着風兒便滅。傷情切,覷着這滿川上下飄紅葉,不似我和你,恁相看眼內血。妾與郎相見,便以此身許之於郎,不料今日竟不能如願也。’二人嗟嘆,一切緣也,卻不肯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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