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甕中捉鱉(二)

作者:壑中溪
“那我等便將此處騰出,先到前廳等候王上。”鄺老夫人緩緩起身,目光凝重地看了雲樂舒一眼,帶着兒孫離開了涼亭。

  很快,涼亭中只剩下嶽暻、雲樂舒二人。

  一個別過臉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面露悅色閒然靠近。

  嶽暻走到她身邊,語氣一改方纔的狂妄強勢,溫聲軟語,“孤三番四次相救,方纔還在鄺家人面前替你隱瞞身份,如今你竟連舉手之勞都不願意幫?當真是個沒有心的。”

  “我說了這事並不是非我不可,而且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雲樂舒昂首對他對視,仍試圖說服他,未曾察覺混淆於他脣齒間的異樣溫情。

  嶽暻微微俯身貼近,得以近距離地觀摩面前的女人。

  素面瑩潔,肌骨如玉,下頜線好似緊緻了些,鬢髮被利落綰起,隱隱露出額間、耳側被刮劃的疤痕。

  疤痕已極淡,只有像這般面面相對時方能看清,他還是忍不住心疼,“受傷的時候疼不疼......”

  這麼看着她,他心頭涌起一種莫名的隔世之感,不過分離兩個月,根本談不上久別重逢,他卻似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

  這樣一個她,能繼續在這世上活着,真是極好。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讓雲樂舒斂眉蹙額,大惑不解。

  嶽暻總給人一種極度的矛盾感,明明精善弓馬騎射,氣質卻閒雅清貴,身姿雄健英挺,臉卻長得異常俊美,言行舉止總給人一種浪謔之感。

  他作爲藩國之主,持虎狼之威,尊貴又威赫,可是他爲景岄時,卻浪蕩不羈、喜怒無常,令人難以捉摸。

  雲樂舒此刻便覺得他詭猾善變,明明方纔還威風赫赫地在人前擺譜恐嚇,現在卻裝模作樣,顧左右而言他。

  她滴溜溜轉着眼眸,似乎想從他面上窺出些究竟來。

  “真不知你這腦子是不是隻有在孤面前才這般不好使......”她這嬌憨柔鈍的姿態,真是時時刻刻要把人的心給勾出來。

  嶽暻目光柔了柔,順勢在她身旁坐下,開始循循善誘,“你在鄺府的事情,你就不想知道孤是如何得知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雲樂舒聞言皺眉,這正是她一直想要問的。

  “有一隊人跟了你們一路,似乎錨定了你,現下正藏在鄺府附近窺視,極可能是你的仇敵派來暗殺你的,你們今日在街市橫行無忌,他們卻未曾下手,許是因爲身處異國,不敢在孤眼皮底下將事情鬧大,孤猜測大抵他們正在想更周全的辦法,比如深夜潛入太傅府暗中將你殺之,畢竟你毫不設防,身上還有傷,又比如在下一次你與鄺之妍出門時,再借機將你殺了,孤今日便是先發覺了潛藏在人羣中的殺手,才順藤摸瓜地發現了你。”嶽暻眼底的詭詐隱藏得極好,被雲樂舒一如既往地忽略。

  “他們!他們竟然追來了嶽國!”雲樂舒大驚失色。

  鄺老夫人一家好心收留,若因她纏上人命官司,或是害鄺家的寶貝獨女出個什麼意外,她萬死也難贖其罪。

  本來想在此養好傷後再回圖璧,如今看來,是留不得了。

  “你當日爲何在汴州不告而別,拼了命也要從孤身邊逃走?既然走了,又爲什麼不去槐裏,卻來了嶽國,成了太傅府的座上之賓?”嶽暻故作懵懂,一派無辜模樣,“記得你當日還衝孤大喊什麼‘不會讓你得逞的’,孤實在不明白是何意,能否請姑娘闡解一二?”

  “爲何輾轉到此,說來話就長了。”雲樂舒不願多費口舌與他交代這麼多,只道,“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今日也見了,他們毫不知曉我的身份,日後若因我扯出些麻煩官司,還請你主持公道,莫叫他們行善事,落罵名。”

  嶽暻莫名有些好笑,“孤看起來像個昏君?”

  鄺太傅闔府上下皆對他忠心不二,平時亦廣施善舉,他有何道理不維護這樣的純臣之家?

  “未知全貌,不敢妄評。”雲樂舒淡淡道,擡眼見嶽暻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忍不住眼皮翻動,露出幾分警惕,“閣下究竟想要做什麼?不如開誠佈公吧,只是你也知我現下正遭人追殺,本就自顧不暇,當日欠你一個請求,可能還還不起。”

  “雲樂舒,你如今待我真是生分了許多,罷了,你就當我一番好心餵了狗吧。”嶽暻此刻未自稱“孤”,還喚她本名。

  雲樂舒忽然想起與他共乘一船從金陵至汴州的那段時光,並不算融洽,拌嘴爭執常有。

  “閣下真是一片好心,還是另有圖謀呢?不知拿我的人能交換些什麼好處?兵馬?軍器?權勢?”雲樂舒眉眼微動,盡是揶揄。

  “經歷此番九死一生,你的身價自然水漲船高,你該慶幸你遇到的是我,而不是別人。”

  雲樂舒杏眼微微眯起,抓住他的破綻,“你既知道我差點命喪黃泉,想必也知道我在槐裏城外遇的險吧?方纔卻還問我甩開你後爲何不去槐裏?簡直謊話連篇。”

  “不管如何,我對你毫無惡意,否則也不會救你,你當真是誤會了。”嶽暻尬笑一聲,又道,“我敢在此立誓,我絕無借你挾功邀賞之念,這般小人行徑,我嶽暻不屑爲之。”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他確實從未想過要將她還給君亦止,叫他發上一百個毒誓也無妨。

  “那日初到汴州,我聽見你與流川商議要把我交出去,向圖璧賣好。”雲樂舒冷冷道。

  總覺得嶽暻的話甚是可疑。

  嶽暻才作恍然大悟狀,旋即露出十分惋惜的模樣,“你便是爲了流川幾句話才藉機逃走,自己冒險闖槐裏的?你當時若是隨我一起進城,哪裏有後來這些事情,你這一身傷痛真是白受了,何苦來哉。”

  雲樂舒轉頭看他,不說話。

  嶽暻接着說道,“你當時未將話聽完吧,流川確實建議將你送交官府,但我既然答應幫你,怎會食言?自然沒有答應他,你仔細想想,若我打的是這主意,爲什麼當時見何堅時放任你和骨痹發作的薛娘子在外面等,至少該派個人看管吧?我自以爲我倆是肝膽相照的道義之交,你幫我守軍器的祕密,我幫你去找你的情郎,可你看看,我對你百般信任,你卻轉頭跑了,如今見了面更是半分不念舊情,肆意冷嘲熱諷,真讓人寒心哪......”

  嶽暻善於詭辯,脣舌了得,一起勢便能輕易打亂對方的陣腳,還好似一切都是別人理虧似的,尤其再配上那風神穎俊的模樣,很難不叫人拋去立場,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無情。

  雲樂舒的尖鋒似乎被悄無生息地打磨了一番,方纔那兇悍冰冷的目光忽然就柔和了幾分。

  嶽暻心中暗喜,只覺再稍稍誘導,羊入虎口,爲期不遠。

  “你不也不夠信我?你怕我把你的事情抖出去,還追了我好幾條街,差點把我嚇沒魂兒......再說,誰知道你到了槐裏會不會改變心意,我不信你,是人之常情。”雲樂舒弱弱地反駁,妄想在嶽暻面前扳回點顏面。

  “我若不是真心想幫你,何苦爲你折腰向何堅索要薦信?我不如直接將你五花大綁送到官府,何苦千里迢迢帶你到槐裏,路上還要替你遮掩,管你喫管你喝?”

  嶽暻就是嶽暻,說話一套又一套,你說一句,他總有千萬句在後面等着。

  雲樂舒尷尬地扶了扶額,“可是我現在真沒時間還你的恩......我等不及了。”

  本想好好與他溝通,說着竟微微急紅了眼。

  這段時間她看似每日歡歡喜喜無憂無慮,誰也不知她心頭憋了多少事。

  她每日翻看傷處數回,打坐練功調息,飲食安寢,按摩腿部,無一不謹遵醫囑。

  鄺老夫人給她的賞賜她都好好收起,留作回圖璧的路資。

  她還從鄺之妍口中得知了各種信息,比如哪裏的渡口可直達圖璧邊境,需要什麼文書,若要典當該往何處等等。

  微不可聞的哭腔,委屈、着急、不甘全融匯其中。

  嶽暻心尖顫動,神色不覺端肅起來,柔聲問她,“怎麼了?”

  “我遇到了師兄曾經救治過的醫患,他們說師兄身邊有位女子,行走坐臥,與他形影不離,我很急,急着當面確認......”憋在心中的話終於傾訴出口,她有短暫的輕鬆,卻很快消散。

  “你當日冒險闖槐裏便是因爲這個消息?”嶽暻蹙眉問道。

  雲樂舒微微點了點頭。

  她爲了幾句話,便失智地闖了去,全然沒有考慮後果

  看來唯有她自己了斷這段過往,纔算休止了。

  嶽暻沉吟片刻,鄭重其事地對她說,“我知道你不願耽誤時間,但是你要知道,你的腿傷未愈,獨身上路談何容易?總得把腿養好了,或者保證身邊有人伺候着,這事急不得,你不如應了我的請,替我到宮中陪陪顧嬤嬤,宮中自有醫士良藥婢女無數供你驅使,你的身子也能更快痊癒,一舉兩得。”

  雲樂舒還是搖頭。

  “我答應你,一旦你身子痊癒馬上派人送你回國,讓你回到雲湞身邊,絕不強求你留下來爲顧嬤嬤侍疾。”

  雲樂舒垂眸神遊,好像在開始思考,半晌才道,“如此你又幫了我一次,我又要欠你的情......我實在沒有什麼可以還的......”

  見她這麼怕欠自己人情,嶽暻忍不住笑,“顧嬤嬤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你養傷這段時間,多替我儘儘孝道,就算盡還了我的情了。你別再猶豫了,外面追殺你的死士虎視眈眈,你也不忍鄺太傅一家因爲你惹禍上身吧?”

  雲樂舒多方權衡,也實在找不出更好的選擇。

  躲進禁宮便可一心養病,還可踐諾,嶽暻還願意派人護送她回去,這比她賴在此處給鄺家招災惹禍,或拖着病體獨身面敵要好上不知多少。

  她再怎麼逞強逞勇,總得留一條命去見師兄吧

  “好,是你說的,待我病好了,你就派人送我回去的,一國之君,金口玉言!”

  雲樂舒伸出手,掌心朝外,嶽暻愜意從容地與之擊掌,心中可謂志得意滿,“我若食言,便請五雷轟頂,灰飛煙滅。”

  雲樂舒聽了他的誓言,渾身一寒,“你實在不必立這樣重的誓,我信你便是。”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嶽暻滿不在意地笑笑,“現在,可以隨我回宮了吧?”

  鄺家人在前廳等了好久,亦未見人從食廳出來,不免有些焦灼。

  丁氏雙手交疊,不停地搓手,本想說話,見了鄺老夫人泰然靜坐的安詳模樣,又看了看站在迴廊守着的御前侍衛流川,還是閉上了嘴。

  又過了一會兒,嶽暻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廳堂。

  衆人連忙起身讓座,嶽暻卻滿面喜色地揚了揚手,“不必了,孤這就回宮了。”

  鄺老夫人見此情形,便知嶽暻的如意算盤應當是打成了,心下便開始擔心雲樂舒的處境。

  雖說她姿色出衆,卻嫁過人還壞了身子,嶽暻貪顏好色,後宮嬪妃無數,又怎會真心憐惜她?

  鄺老夫人心中不免痛心疾首。

  若知道會是今日這般,便應該早些爲她介紹些品性皆優的殷實人家,說不定能在今日前將婚事作成,也就沒有這起孽緣了。

  “老夫人、太傅大人、夫人、阿妍,我馬上就要入宮爲顧嬤嬤侍疾,這些日子以來府上對我奉爲上賓,關懷備至,白萂感激不盡,一定永記於心,不敢忘記。”雲樂舒朝衆人躬身謝道。

  鄺元緒與丁氏見她只提入宮,不提歸期,大致也知道她此去應當不會再回來了,或是歸期難定,便只惋惜地說道,“可惜了,還想多留白姑娘住一些日子的。”

  丁氏也道,“白姑娘腿傷未好全,得多注意些。”

  雲樂舒笑着點頭,走到鄺之妍面前,見她略有些失意,親暱地捏住她嬰兒肥的雙頰,“阿妍捨不得姐姐呀,姐姐也捨不得阿妍。”

  “這有什麼捨不得的,等顧嬤嬤病好了你就可以回來住了,雅苑我也讓青蓉給你留着。”鄺之妍聽不出藏在衆人話中的深意,還以爲只是短暫的分離。

  嶽暻望向雲樂舒,望見她眼睛裏一瞬的黯淡和不捨。

  他總好奇,她的心爲何就能這般柔軟多情,對所有人皆是如此。

  “丫頭,來。”鄺老夫人招招手。

  雲樂舒笑嘻嘻地往鄺老夫人面前一站,親熱地摟住她的胳膊,“怎麼,老夫人也捨不得白萂嗎?”

  鄺老夫人遞給她一個手心大小,捆紮仔細的油紙小包,“南北鋪子剛送來的,熱乎着,給你留了幾塊。”

  隔着厚厚的油紙,也能聞見由內冒出的桂花糕的香氣。

  雲樂舒紅着眼睛接在手裏,輕輕抱住鄺老夫人,伏在她胸前,像從前她向師父撒嬌一樣,“謝謝老夫人記掛,還請您一定要身體康健,平安喜樂,白萂上輩子該是向佛祖磕破了頭才能遇到老夫人這麼好的人,我好羨慕阿妍,能有您這樣好的祖母......”

  鄺老夫人被她逗得發笑,打趣道,“多大的人了還是個小哭包,阿妍可比你這個姐姐堅強多了。”

  “是啊,白萂姐姐就是太不堅強了,今日都哭了好幾......”鄺之妍本來還有些傷懷不捨,捱了祖母一頓誇,竟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那孤便帶白姑娘入宮了,鄺老夫人還請保重身體。白姑娘的隨身細軟有勞府上收拾好送入禁宮,我們便不多叨擾了,多謝招待。”嶽暻的聲音適時出現,打斷鄺之妍。

  “是,臣等恭送王上。”鄺元緒便引着嶽暻幾人出了府,府上才恢復了往日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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