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翁婿同堂

作者:壑中溪
其實早在君亦止未到槐裏時,皇甫丹就已收到消息,得知君亦止並不在宮中。

  本想派人查查他在搞什麼鬼,卻又馬上傳出他趕赴槐裏督巡秋防,還借三千金吾衛給嶽暻助其攘夷,簡直毫不遮掩,攪得聲勢浩大。

  一國之君親臨平民苦地視察,是何等的關切民生,愛民如子?

  對鄰邦之難更是仗義襄援,遠揚大國風度,百姓口口相傳,他那赫赫聲名又添幾筆濃墨重彩。

  皇甫丹夫婦卻嗤之以鼻。

  愚民無知,不知內情,他們卻清楚得很。

  那豎儒分明是聽到那妖女的消息,巴巴跑來尋人來了。

  可憐他們的寶貝女兒至今矇在鼓裏,月前還來信抱怨君上抱病不肯見她。

  見女兒如此,他們越發不敢說出實情。

  皇甫丹又想起數月進京時與薛家、前太子暗中見的那一面,簡直就是大火疥子不出頭,燜得慌。

  薛文父子雖過度謹慎,不敢在他面前直言,話裏話外也說得委婉,可他仍聽出幾分弦外之音。

  大約他再誘掖獎勸一番,他們也會鬆口,只不過那時他僅作試探,沒有將話說得太滿。

  不曾想,最至關重要的那個人卻是個軟腳蟹,白費他專門跑一趟去相見。

  不怪先帝看不上自己的嫡長子。

  這君亦榮心性軟弱,朽木難雕,被人後來居上搶了皇位,又踩在腳下踐踏了這些年,竟連半分氣性都沒有。

  鼠目寸光,安於一隅,甫聽得他提及扶正黜邪,欲助他奪回皇位,便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什麼玩意兒!

  皇甫丹橫眉冷豎,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一個個的,女兒是如此,這前太子也是如此,真是難爲他一把年紀還要操這些閒心。

  門外傳來通報聲,“將軍,公子回來了。”

  皇甫丹嗓音厚重,“讓他進來。”

  韋顯宗作爲皇甫丹義子,可謂盡心盡責,放着家中親父親母與幾個弟妹在京都過年,自己作爲長子,卻跑到西北來皇甫丹跟前盡孝。

  韋顯宗闊步而入,朝皇甫丹恭敬一拜,隨後壓低聲音與他說了幾句。

  “他要來獻安......探望我?”皇甫丹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口角勾起,鬚髯輕顫。

  韋顯宗亦覺得莫名其妙,“以他的性子,即便是我們請他來,他都未必肯賞臉,這回自己主動上門,會不會是因爲他因尋人不着,到將軍府來尋我們的晦氣?”

  皇甫丹撫掌,沉思不語,覺得也不無可能,心下愈發忿忿不平。

  韋顯宗凝思了片刻,又接着道,“雖說文家刺殺那妖女的事辦得不甚穩妥,倒也不至露出馬腳,上回在槐裏驚動了雲湞,那些人我們都及時撤回,更是......”

  他察覺皇甫丹立時沉下的臉,忽然噤聲,跪倒在地。

  “我什麼時候讓你去槐裏找那什麼雲湞的麻煩了?”皇甫丹雙目含威,聲音沉冷。

  “義父恕罪,明月妹妹她心中無底,一直擔心那雲氏還活着後患無窮,連月來寢食不安,這才讓兒子派人盯着那雲湞一探究竟,兒子實在是心疼妹妹,義父雖一再強調不讓我們再插手雲氏之事,兒子卻到底於心不忍......”韋顯宗深諳皇甫丹愛女之心。

  違抗將令必遭斥罰,但若是事出有因,且關乎其女,皇甫丹總會網開一面。

  這番話經過幾分潤飾,應十分觸動皇甫丹的心腸,韋顯宗心中暗忖,總不能替人女兒辦事,還要平白無故擔個違背命令的罪名吧。

  皇甫丹面色稍緩,心裏的陳年痼疾又捲土重來。

  唉,可惜自己沒能有個親兒子,可惜他的月兒沒有個親兄長護着,真是叫他死了也難以瞑目。

  可見韋顯宗不惜違背自己的命令也要去寬他兒的心,又頗感欣慰。

  “起吧,宗兒。你怕月兒受委屈,可如今北境百姓對那妖妃口誅筆伐,恨之入骨,退一萬步說,就算她重回宮中,天下悠悠衆口,何懼不能以民意逼那位廢黜她,那雲氏既生死不明,又無跡可尋,何須在這關節上多此一舉?”皇甫丹這話說的仍有些不痛快。

  他有心匡扶新帝,纔要女兒別再去管君亦止寵誰愛誰。

  可那君亦榮是個扶不上牆的,自己女兒又一門心思地討那位的好,如今更是不該去觸那位的逆鱗。

  雖然他也想爲女兒永絕後患,卻也不敢做得太過,連累女兒被厭惡。

  “兒子定會好好勸慰明月妹妹。”韋顯宗緩緩站起,換上一副請示的姿態,乾瘦而黢黑的臉頰透着試探之意,“義父......君亦榮那邊您看要不要再找機會敲打敲打?”

  皇甫丹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霜鬢微聳,“不必了,且看看那目中無人的豎儒來獻安做什麼吧。”

  藍玄見了晏子繆手上因趕路握繮繩勒出的傷,心裏極不厚道地笑他倒黴。

  想到這回自己陪同君亦止前往獻安,路上時間充裕得很,必不會像晏子繆那般皮傷肉痛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可當君亦止連趕一日的路都不曾提下榻休憩的時候,他才知是他太天真了。

  君亦止此番前往獻安,確實比從嶽國趕往汴州那時要鬆緩些,不過依舊行色匆匆。

  至於他爲何如此,藍玄經過幾日的洞察推敲,終於得到了答案。

  不就是想要早些辦完事與雲夫人會面嘛,讓人家在汴州稍稍等一等又有何妨?或者直接將人一同帶在身邊也好啊,藍玄腹誹。

  生怕人家覺得他管得太多,偏由着她隨性而爲,自己卻恨不得能快點插翅飛回人家身邊,嘴硬得很。

  雖然知道失而復得難免致患得患失,君上確實也有心反省自己那霸道強勢的做派,想挽回在雲夫人心中的印象,可也無須這樣吧?

  矯枉過正,真乃矯枉過正也!

  藍玄交換了另一隻手握繮繩,很後悔自己大意,沒有提前備下護手套。

  他看向君亦止的背影,眼裏充滿怨念。

  這雲夫人全須全尾地回到身邊,君上卻好像並沒有很開心的樣子。

  他也曾私下詢問晏子繆,那悶葫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搞得他一肚子疑問不知何從消遣。

  一個月後,君亦止再次踏足獻安域內,依舊可聞得街頭巷尾的閒言碎語,穢罵污言。

  藍玄方知爲何君上寧願將雲樂舒安置在汴州,也不願讓其父女二人一起到獻安相見。

  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難聽了。

  晚上,將軍府設宴,皇甫丹夫婦與韋顯宗列席迎接君亦止。

  君亦止踏進門前,臉上的陰冷與厭惡立時便換作謙卑的笑臉。

  他來時,早已做足心理準備。

  皇甫丹夫婦連同韋顯宗起身相迎,也做足了面上功夫,“君上遠道而來,蓬蓽生輝,臣等深感恩榮。”

  說罷便指向主位,示意君亦止上座。

  君亦止卻徑直走到側座,兀自撩袍坐下,“今日不過是翁婿同堂,無關君臣,再者,主客有別,朕豈敢覥居上座?”

  方入席便擺起了煙霧陣,皇甫丹看着君亦止與平日大相徑庭的態度,心中直犯嘀咕。

  到底不曾被他的舉動衝昏頭腦,畢竟曾經被啪啪打過臉。

  如今想起,這張老臉還有些隱隱作痛。

  可又不能把人從側座上挖起來,塞到主座上。

  皇甫丹心裏對他不悅得很,懶得與他推讓,便就勢坐到主位上。

  “席面皆是西北常見的菜式,君上與都護將軍長居南境,平時喫得少,今日正好嚐嚐鮮。”秦霜年歲幾近五十,卻保養得當,加之衣着妝容皆極講究,看起來像個三十來歲的婦人,與皇甫丹站在一起,儼然是對老夫少妻。

  她善於交際,口齒靈動,見丈夫不再推讓直接坐了主位,心中惶然,忙笑着緩和氣氛。

  藍玄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擺着的炙羊肉、饢餅、燴菜、牛肉烤包等菜,笑道,“鎮國大將軍就在眼前,真乃小巫見大巫,夫人喚在下藍玄即可,不敢妄稱將軍。這菜式對我們習武之人來說,稱得上瑤池盛宴了,多謝將軍盛情。”

  君亦止長指捏住鎏金撇口酒杯,輕輕上舉,笑得極爲客氣,“費心了,朕敬各位一杯。”

  衆人舉杯共飲,韋顯宗藉着舉杯之際窺向藍玄,難掩眼底不忿。

  藍玄餘光略有察覺,卻佯裝不知。

  這韋顯宗自調到工部,雖掛了個侍郎之名,卻閒得發慌。

  除了督送貢品外無事可做,無怪休沐已過,還不着急回京上任,君亦止、藍玄心裏有數,便只當他是個透明人,不主動提及。

  “君上大過年的跑這麼遠,就爲了督巡那秋防之事,真是事事不假手於人,事必躬親啊,只不過,如今朝中羣龍無首,這邊事畢了,您還是得早些回去主持政事,到底得以國祚政務爲重,不能顧此失彼。”皇甫丹從盤中扯了一隻羊腿,拿起利刃刷刷割下幾塊肉,意味不明地看向君亦止。

  秦霜臉色一白,忙給他遞眼色,皇甫丹卻拿起肉,大口大口地放進嘴裏嚼起來,很是不拘小節。

  君亦止旁邊的侍從躬身爲其取炙羊肉,小小切成塊狀,放入盤中。

  君亦止持箸夾取其中一塊,慢條斯理地放入口中,緩緩嚥下,面色平靜地說道,“岳父所言極是,朕不過覺得人既到了槐裏,離獻安腳程又這麼近,又逢年節佳期,不來向岳父岳母問聲安,心裏總是過不去。”

  他又舉起酒杯,遙指上座,“數月前岳父回京,朕當日鬼迷心竅,對您言語不敬,現下已幡然醒悟,還望岳父海涵,別與朕計較。”

  秦霜與韋顯宗聽到那聲聲岳父,自然驚詫連連,更別說君亦止竟當衆舉杯賠禮,這簡直是曠世奇聞。

  二人緊緊盯着君亦止的神情,只見他垂眸俯身,極爲恭敬,尋不到半點作戲痕跡。

  皇甫丹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肉,略有驚疑。

  不知君亦止突然轉性,是在打什麼算盤。

  他遲遲不舉起酒杯迴應,渾濁雙目銳利地盯着君亦止,笑道,“雷霆雨露,皆爲君恩,說什麼海不海涵的,再有,臣不過小小熹珍夫人的親眷,如何擔得起君上這聲岳父?”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這話很是不給面子,秦霜恨不得衝過去揪皇甫丹的耳朵,讓他別太過放肆。

  眼下君亦止願意屈尊示好,就該見好就收,再如此刁難下去,只怕是連帶着女兒也要被誤傷,女兒如今可是一心全裝着君亦止,要是讓她知道自己父親在後面拖後腿,那不得翻了天了。

  君亦止竟沒有生氣,只將手中舉了半天的酒杯輕輕擱置桌面,側頭與藍玄道,“去將朕給岳父岳母賠罪的禮物呈上來。”

  皇甫丹對他敵意尤甚,他直接祭出絕招,懶得軟言磨泡。

  這聲岳母喚得秦霜心都化了,她斜睨皇甫丹一眼,狠狠地作了個口型,不知道是何意。

  皇甫丹撇過臉,假裝看不見。

  藍玄將一個剔紅福字方盒送到席間,正欲直接呈與皇甫丹,君亦止卻擺擺手,站起身,“給朕。”

  衆人不解看向他。

  “岳父誇朕事事不假手於人,朕便貫徹到底,這賠禮之物自當也該由小婿親手獻上。”君亦止緩步向前,雙手捧着盒子呈到皇甫丹面前,又親啓鎖釦,將盒子打開,方便皇甫丹取看。

  皇甫丹凝肅的臉色方見鬆動。

  當朝皇帝以女婿之名給他親奉賠禮,求他寬恕,這姿態簡直不能再低了。

  皇甫丹撿起桌上的絹子擦了擦手,將裏面兩張帶有皇室暗紋的黃色開化紙一一展開細看。

  “你......要立我兒爲後?”皇甫丹不可置信地看向君亦止,同時將另外一張紙揚起,“這......”

  “沒錯,朕要廢黜雲氏,將其逐出宮外,改立熹珍夫人爲後。”

  字字錚錚,石破天驚,一石激起千重浪,震得秦霜與韋顯宗呆若木雞,就連藍玄也驚詫地扭頭。

  藍玄主持緝捕之事時日不短,太知道君亦止對那位雲夫人的偏愛,也知道他這一年來從未打消想要她回到身邊的念頭。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來了,卻要將她廢黜趕出宮外

  他想起這陣子君亦止時不時顯出的愁緒和鬱結,突然有些理解。

  原來君上口中的退一步,退的竟是這麼大的一步。

  是啊,若非如此,怎麼保得住心愛之人呢?

  衆人還陷於懵然之際,君亦止又重新執起酒杯,緩緩道,“這兩道旨意已落朕的私印,回宮後轉經禮部公於天下便可生效,朕此番是真的悔悟了,還望岳父岳母看在這滿紙誠意上,寬恕小婿。”

  皇甫丹肅然審視他,“此話當真?”

  “自然。匣中兩份文書皆有落印,朕便將之留給岳父,回宮後一個月內不見恩旨落地,岳父自可持文書前來對質,御史臺的言官大概很是樂見此景。”君亦止清冷的臉龐映着酒液的浮光,笑容便有些晦暗不明。

  皇甫丹端起自己的酒杯,擡了擡手,仰頭飲盡,“那便先謝過君上了,只要君上待我兒好,我皇甫丹自然不會與君上爲難。”

  君亦止輕擡酒杯,晶瑩的酒液入喉,他悠悠轉身落了座,目光落在盤中的炙羊肉上。

  “君上可多喫一些炙羊肉,這羊肉肉質鮮嫩,鹹香彈口,吃了暖身......不像月兒那沒口福的,自小便嫌棄羊肉有羶味,一口都不願喫。”秦霜滿臉喜色,揚手讓侍從多削一些炙羊肉給君亦止饗用。

  “多謝岳母厚愛,”君亦止順着秦霜的話繼續說,“從前朕糊塗,不曾悉心留意眼前人,又被雲氏蠱惑挑撥,傷了明月妹妹的心,實在有愧。雲氏恃寵而驕逃出宮外,全然不將朕放在眼裏,朕方知深情難許,那雲氏待朕情薄如紙,朕何必自欺欺人......前些日子云氏終於落了網。”

  “那雲氏找到了?”秦霜眼中露出驚駭之色。

  皇甫丹神情淡淡,盯着君亦止問,“哦?既然她回來了,君上擬這廢妃詔書竟也捨得?”

  “說來也怪,當時色令智昏,眼中只有她,可時隔一年再見,朕對其竟已無半分留戀,反覺得她虛情假意,目中無人,很是惹人厭惡,遑論她在外宿水飡風,日曬雨淋,容貌早不如當時,朕便生了廢棄之心,索性不讓其回宮了,也讓明月妹妹少發些醋性。”

  若不是自己知曉內情,藍玄聽着這話都要被說服了。

  他暗中打量皇甫丹夫婦的表情,與他預想的所差不遠。

  若前面沒有那詔書作底,空談這些皇甫丹自然是不會信的。

  可現下那二位臉上,肉眼可見的痛快酣暢,喜氣盈盈。

  秦霜作出愧色,笑道,“怪我夫妻二人太嬌寵她,月兒畢竟還小,偶爾使些小性兒,還望君上多擔待。”

  君亦止道,“小婿明白。”

  從前雲氏那般張牙舞爪咄咄逼人,君亦止尚且對她偏寵無度,秦霜想起自己女兒閨中時雖有些驕橫,卻遠沒有云氏誇張,這君亦止定然能夠包容,況且自己女兒馬上就貴爲中宮皇后,又無太后在上管制,誰能再給她半點兒委屈受?

  想至此,秦霜安了心,喜形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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