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圍魏救趙
雲樂舒便帶了晏子繆、阿兆先行出宮。
畢竟事關亂臣賊子,不宜鬧得滋事浩大,雲樂舒輕車簡行,儘量避人耳目。
從北平王府接了紫璃,兩人便往大理寺獄而去。
大理寺位於承天門街之第四橫街之北,地理位置不算僻遠,因而亦有三兩民夫走卒往來。
大理寺昨日接了宮中旨意,知道宮中有貴人要來探視被收監在獄中的前太子遺孀,是以令人打掃牢獄,又派人在門外相迎。
大理寺門前肅穆的石刻牌樓下站着一行人,雲樂舒同紫璃相扶下了馬車,獄丞連忙帶着數名獄卒迎面走來。
“下官見過夫人、王妃,汪大人午間入宮面聖,至今未歸,特命下官代爲相迎,請夫人、王妃隨下官來。”獄丞垂首作揖,極爲恭敬。
皇甫氏反了,先前那位將門皇后不知去向,君上轉身便迎回了雲氏,宮中雖不曾昭告天下,下面的人卻知如今已是一朝風雲兩處光景,都默認這雲氏馬上便將成新後之選。
因此哪怕她先前風評略差,也無人敢對她有絲毫怠慢。
“我出宮時汪大人與君上還在朝政殿議事,想來是極緊要的事情。”雲樂舒看了一眼昏沉的天色和街上疏落的人跡,轉身隨獄丞行過牌樓,入大理寺。
大理寺內除值守的獄卒外,還有執銳佩刀的守衛列守四周,見來人,均頷首行禮。
紫璃心裏沉甸甸的,擡頭看了眼大理寺上燙金的紅木匾,而後道,“皇甫明月、薛錦等人如今下落不明,不知他們可還打這‘皇太孫’的主意,這大理寺近來可有異樣?”
“大理寺位承天門街,時有人來人往,乃是正常,自人犯關押在此,下官率兵衆日夜監守,暫無發現可疑之處。”獄丞在前帶路,說話時半側過頭,微微躬身。
“人犯”二字令雲樂舒與紫璃心中一刺。
“一會見了大小姐,該如何同她說啊......”歇停片刻,紫璃爲難道。
雲樂舒眼中閃過痛色,黯淡了一瞬,又有些自我說服的意味,輕輕地說了句,“我來與她說,大姐姐會明白我的。”
兩人便沉默地隨獄丞往裏走,經過重重門牢關卡,纔到了一間稍顯闊廣的牢房。
“夫人,王妃,到了,下官在外等候,若有事,隨時可召喚下官。”獄丞掏出鑰匙,打開牢門,與看守的獄卒退到第一道閘門外。
鐵製的門發出“嗡”的一聲長長的鈍響。
一路走來所見牢房皆三面是牆,有門無窗,唯獨這一間,有一扇窄窗,窗外正對着茫遠錯落的小山峁。
這牢房光線尚可,裏面也清淨整潔,牀鋪被褥都乾乾淨淨的,木桌上還有茶水和飯菜。
大理寺獄中男女不同獄,但君亦止格外開恩,允薛若柳母子關押在一處。
薛若柳坐在牀頭,俯身看着熟睡的孩子出神,被這突然的動靜嚇得一顫,卻是先去看孩子有沒有被驚醒。
似乎從出生開始,這孩子便對外界感官遲鈍,鐵門的聲響並未能吵醒他
薛若柳緩緩轉過身來,見了來人,直怔怔地僵住了——
怎麼會?
她那個早就罹難的苦命妹妹怎麼會好端端地活着?
牀上幼兒熟睡,雲樂舒走到牀邊,深深看了一眼,轉頭喚薛若柳,“大姐姐。”
這聲事隔經年的大姐姐,讓薛若柳全然呆住了,她似乎陷入了迷幻的歷歷往事裏。
“大小姐,是紫璃陪小姐來看你了呀。”紫璃也喚她。
她如夢初醒,扶着牆緩緩站起身,眼睛在雲樂舒和紫璃身上來回地瞧,半晌纔像確認什麼似的,出聲詢問,“我不是在做夢,魚兒,你......你還活着。”
她聲線沙啞,已然無了舊年裏做姑娘時清婉的嗓音。
雲樂舒握住她的手,“是,妹妹還活着。”
薛若柳的淚滾了下來,捏着她的手,先是露出喜色,旋即變爲滿臉羞愧,“魚兒,薛家愧對於你,父親明知你身世,卻仍誑你入宮,害你身死非命,你如今沒事,姐姐真的高興,太高興了......”
她當年寫信勸雲樂舒入宮的時候並不知道她其實不是薛家骨肉,可父親和母親卻是知道的,所以薛家如今家散人亡,全是報應。
“大小姐,坐吧,咱們坐着說說話。”紫璃過來扶她。
她才認真地打量起紫璃。
紫璃與雲樂舒今日雖穿得素簡,身上的綾羅錦緞、玉簪耳璫卻是不凡,兩人舉止之間風度落落,顯然已非當日寄居薛家那般落魄模樣。
她突然又摸不清現實與虛幻,“魚兒,那年清風齋大火,你與紫璃不是......爲何能來獄中探視,我......如今是亂黨遺孀,日夜受森嚴監管......”
雲樂舒聽了這話,略見詫異,“大姐姐,你不知道我便是雲氏嗎?”
她與君亦止是夫妻,來這裏並非什麼難事。
“雲氏?”寵冠後宮的雲氏?那個突然在一夜之間消失,又突然出現的雲氏?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薛家在皇甫丹手下奔走,皇甫家幾次對我痛下殺手,此番又有嶽國在後推促另立‘皇太孫’一事,這些人全都拿我當眼中釘,大姐姐卷在這些事情之中,竟不知薛魚就是雲樂舒嗎?”雲樂舒又想,薛家豁出所有,不顧一切要扶幼兒上位,何曾考慮過薛若柳是否願意,又怎麼有閒情專門與她解釋細枝末節。
只怕她這大姐姐由始至終也不知薛家打的是什麼主意,臨了事敗被捕,才知自己的孩子被至親拿來當了趁手的工具。
她以前只道薛家待她刻薄是因爲她本就不是薛文骨肉,可如今見薛若柳這般,才知薛家的涼薄,竟是連親生女兒,嫡親孫兒的命都不當回事。
謀逆若成,自是一榮俱榮,富貴永昌,可他們難道沒有想過,這事還有不成的風險嗎?
薛若柳非愚鈍之人,只是有了孩子之後,愈發不關心旁的,是有一次兩次聽母親提起什麼“那外頭的孽種”“賤胚子”,也提到什麼“妖妃”“禍水”,她不知道爲何母親辱罵妹妹時會夾雜什麼“妖妃禍水”之類的詞,卻也漠不關心,畢竟妹妹早已亡故。
家中父母與弟弟見她綿軟不爭,什麼都懶得同她講,等她洞悉他們所圖謀之事時,早已騎虎難下,錯過了挽回的時機。
因此被推搡着到了刀刃口,最後喪夫,入獄,亡家,自己也生死難料。
此時獲知薛魚便是雲氏,她稍一驚訝,旋即瞭然,“妹妹,是姐姐對你不住,你的苦難全是因我而起,若我當日不逼你入宮,想必不會有這後來的禍事。”
“大姐姐,我入宮,是爲報你的恩,我永遠不會忘記大姐姐對我的好,後來這種種,皆是命,其實......我不後悔入宮的。”雲樂舒仍握着她的手,眼裏抖落星光點點,“皇甫丹攪弄風雲,竊弄威權,又與嶽國狼狽爲奸,行悖逆之事,圖璧這般風雨如晦,不是你我之故,也不是孩子的錯,是他們貪慾無度。”
雲樂舒說不後悔入宮時眼裏有光冒出來,薛若柳甚至沒去聽她後面說了什麼,下意識就問,“妹妹該是很喜歡君上吧?”
連紫璃都被她這敏銳的洞察力驚住。
雲樂舒一頓,才羞怯地笑了,“怎麼大姐姐一下便看出來了?外面都在傳我與人淫奔,棄君上如敝履呢。”
薛若柳也笑了,笑裏似有幾分欣慰,“如何不知,大姐姐也有喜歡的人呀,再說,你這模樣又能瞞得住誰?”
倒也還瞞了他整整兩年呢,雲樂舒心裏悄悄哼了聲。
“姐姐當年被迫嫁與他,竟也生了情麼?”雲樂舒問。
薛若柳的心像被人突然捏住,沉沉地疼了起來,“他是個很好的人,只是心軟,又寡斷,妹妹,終是我對你不住,他也對你不住,那年,若不是他莽撞,母親她也不會對你作出那樣的事來......”
雲樂舒正想說過去的事情她早已不計較了,薛若柳又顫聲道,“妹妹,從前薛家苛待你,誆騙你,算計你,讓差點你不明不白爲這毫無血緣的一家子橫死宮中,後來......薛家甘爲奸佞走狗,暗中與你爲難,如今更是聯合外朝通敵叛國,爲患圖璧......由始至終竟沒有一處值得寬宥,我們母子是罪人,是罪人!”
“我甘心以死謝罪......”薛若柳跪倒,甚至還想俯身磕頭。
“大姐姐......”雲樂舒忙扶起她,快聲道,“我與君上沒想要你死。”
哪怕她這樣說,薛若柳卻沒有半分被釋免的喜悅。
她難道聽不出那言外之意?
其實事已至此,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結局如何,君亦榮已死,她也不願獨活,只是孩子
她看向牀上安睡的幼兒,目光變得哀傷。
快兩歲的孩子,卻連一句“爹爹”都不會喊,見了人只會笑,別人無論說什麼,他都聽不懂,反應極其遲鈍。
這孩子生下來便有缺陷,每個人心知肚明,可全都配合默契,對此閉口不談。
他是她和君亦榮的孩子,唯一的孩子,哪怕天生是個癡兒,他們也想陪他好好長大,可是......如今再也不能了。
這孩子本可以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生,偏偏父母、胞弟權慾薰心,仇恨難解,執意送她的孩子上了這條不歸路。
“妹妹,紫璃,你們抱抱他。”薛若柳語氣極溫柔,“或是最後一次相見了,你們抱抱他......只是可惜他還不會叫姨母。”
她不願她爲難,也知這孩子終究是個禍引,即便先天有缺,世人也容他不下。
紫璃下意識看雲樂舒一眼。
兩人都懂薛若柳此話何意,雲樂舒心頭很亂,又道,“大姐姐,我與君上會善待你的,待事畢......”
“妹妹,如今我只想帶着孩兒下去陪他,你便成全我吧,我不捨得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在地下,我要帶着孩子去找他......”薛若柳打斷她的話。
雲樂舒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大理寺,只覺得心中蕭瑟一片。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那孩子軟綿綿的身體抱在懷裏,叫她忽然想起了長煙和皓月,也想起了她自己那個無緣的孩子。
她原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爲什麼非要謀逆,爲什麼偏偏要讓這麼好的大姐姐經歷這樣的事情
紫璃見她神情恍惚,伸手扶她,兩人出了大理寺,阿兆與晏子繆迎上來。
“下官恭送夫人、王妃。”獄丞依然恭謹有禮,擡手行禮。
紫璃先上馬車,雲樂舒與獄丞微微頷首,正欲轉身。
連獄丞也鬆了警惕,覺得此番探監就算是安然無事落幕了。
“嘣!”什麼東西被引炸了。
而後滾滾黃煙噴涌而出,瞬間遮擋了視野。
“捂住口鼻,這煙是迷煙!”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濃煙裏,有人倒地的聲音,有急速的踏步聲,也有刀戟出鞘的摩擦聲。
“保護夫人,王妃!”
“謹防劫囚,保護人犯!”
大理寺內外戍守的守衛頃刻而出,街邊本只有兩三個民衆,忽然之間變成了十來個,全都是僞裝成平民的武士。
煙霧漸散,待看清局勢,獄丞頓時冷汗直流。
大意了,所有人都大意了
那迷霧堪堪放倒了馬車內的北平王妃,以及現場未來得及作反應的五六名獄卒,大理寺內外加起來還有十幾位精兵守衛嚴陣以待,對付這些草莽武夫綽綽有餘。
可眼下他們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因爲——
就在方纔那倏然之間,那雲夫人已到了他們手中!
這幫人深諳圍魏救趙的兵謀之計,顯是早就計劃好的。
照這情形,大理寺是不放人也不行了。
“放開夫人!”晏子繆捂着口鼻,露出來的兩隻眼,顯露驚慌。
他摻着不小心吸入粉霧、目眩神迷的阿兆,略有些狼狽。
“叫你們的人放下兵器,退後!否則,我殺了她。”
蒙面的年輕男人聲線沉悶,目光陰冷似毒蛇,長臂彎鉤,將雲樂舒控在身側,左手抓着一柄長劍,抵在雲樂舒纖細的脖頸處。
劍光如芒刺,映着黃昏的殘陽,只消持劍之人稍稍一用力,便引血光四濺。
在場所有人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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