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娘娘不歡迎鄙?

作者:壑中溪
嶽國禁宮

  太極宮中,四角燃着羊角燈,瑩亮的燭火鋪撒在男人矯健的身軀上。

  男人凝眸,專注地看着捏在自己指間的一塊拇指大小的崑崙玉。

  那崑崙玉質地純淨,玉表細膩不足爲奇,奇的是方寸之間,藏納天地無限。

  修長的手指翻轉玉身,嶽暻微闔雙目,大抵可見其中天然而生的紋理,錯落的紋路無意堆積出一幅畫。

  畫中有連綿丘谷與山川,峯尖高嵌金烏,恰逢一片煙雲籠繞其間。

  天然所致,卻比人工雕琢還要更加和諧美妙。

  嶽暻偶然發現這玉石玄機的時候,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送給她。

  這玉除了送給她,再無更好的去處。

  丘山和雲

  是他牽強附會還是天意暗喻,誰又說得準呢?

  他將玉握在掌心,喚來慎懷與流川,“孤想去槐裏一趟。槐裏警戒,你先命人遞表過去,就說孤聽聞圖璧君上親臨槐裏,想表屬臣之心,恰日前打下胡潃,特來獻禮。”

  “圖璧正忌憚嶽國,雙方局勢未明,王上此時前往,萬一圖璧動了殺心......王上要麼,再等一等?”慎懷不解。

  流川也道,“正是,況且我嶽國如今何須再仰人鼻息,此行也不是非去不可。”

  “不必多言,去安排便是。”嶽暻緩緩擡眸,望向流川,“那個叫薛錦的,不是一直想要見孤麼,把人帶來吧。”

  嶽暻要來槐裏朝見,無論消息是否屬實,自皇甫叛亂一戰後便嚴陣以待的槐里民衆與士兵,均暗自鬆了口氣。

  以嶽國今時今日的地位,肯主動詘身來訪,還白紙黑字表順服之意,百姓想不到,雲樂舒也想不到。

  “說是得了一箱上好玉石,聽說咱們來了槐裏,特地跑來獻禮的,我怎麼覺得他有點兒上趕着了?”雲樂舒抱着小元旦,眉眼間盡是輕輕淺淺的考量與猜測,連君亦止遞了一盞茶過來都沒瞧見。

  按理說,眼下兩國態度不明,雙方皆心存忌憚。

  這當口,嶽暻實在沒有理由這樣做。

  公孫朔剛到槐裏,正好聽說此事,聽聞嶽暻還帶了寶物貢奉,亦是不解。

  幾人原本都疑有詐,嶽國那邊卻道此行不過嶽暻及隨從二人,絕不帶兵入境。

  如此,越發叫人看不懂了。

  公孫朔飲了口茶,撫了撫鬍鬚,“槐裏戒備森嚴,官兵巡邏頻繁,四處捕形跡可疑之人,還限制城門出入,短期內尚可安撫民心,可時間久了,往來貿易阻滯,貿易不暢,民心漸生不滿,嶽暻既主動獻納,有表臣服之意,便見一見,也趁機看看,嶽國對圖璧的態度。”

  “舅舅說的是。”君亦止應了聲,目光卻越過院中的牆,看向頗具北方特色的鬥形屋頂。

  “也可能他們也覺得咱們圖璧是百年大國,哪怕因一時的蕭牆之禍有損國力,到底也似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所以不敢輕易撕破臉吧?”雲樂舒捋了捋兔頭,騰出手喝茶,看着君亦止緩緩道。

  人都會不自覺地傾向於自己願意相信的結果。

  “明日且看看吧。”君亦止臉上的思慮之色比雲樂舒的還要深些。

  雲樂舒鬆開兔兒,將手悄悄送進他垂放在腿上的手掌裏,稍一磨蹭,與他十指相扣。

  他回過神,朝她溫柔一笑。

  君亦止已經很努力在當一個皇帝,也宵衣旰食,不曾有過半刻懶怠,拼盡全力維護家國安定。

  她知道他在氣惱,也在自責。

  可她想告訴他,圖璧這半片疆土的飄搖不定,不全是他的責任。

  “出門這些日子,你足足瘦了兩圈,我去小廚房煮些麪條或熬點粥給你,好不好?”她這一趟,收穫頗豐,下廚捯飭幾樣簡單的喫食已經不在話下。

  君亦止點頭笑道,“好,勞煩娘子了。”

  “義父,沒嘗過我的手藝吧?您可一定賞臉用一些。”雲樂舒放下兔子,也笑了。

  公孫朔呵呵笑了聲,忍不住揶揄,“活到這把年紀,可算是沾了這小子的光了。”

  “姐姐,萱兒幫你擀麪去。”君亦萱迫不及待站起,開始捲袖。

  “好,走吧。”雲樂舒拍了拍粘在身上的兔兒毛,拉了阿兆便往小廚房走。

  翌日,嶽暻果真抵達槐裏。

  滿城煙雨朦朧,桐花如雪,便是荼蘼花事了。

  街上行人往來,叫賣聲起伏,卻仍呈現出幾分春意闌珊來。

  嶽暻騎在馬上,慎懷、蒼青隨行在側,前後均有圖璧士兵鎧仗扈駕。

  嶽暻被挾在其中,帶的人又少,在外人看來便有種身爲人質,受人監視的觀感。

  可他偏偏神色自若,舉手投足都透着恣意風流。

  所有人都認爲他這一趟是無的放矢,只有他自己不以爲然。

  “嶽國國君都前來朝見,可見只要有咱們君上這樣憂國恤民、圭璋卓絕的好君主,無遠不屆,必將天下歸心......”

  “是啊,皇甫丹那叛賊已伏誅,又有皇后娘娘這般的賢內助常伴君上左右,君聖相賢,君婦和德,朝政清明,又有什麼可擔憂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皇后娘娘兼愛無私、憐憫孤弱,咱們這兒雖與京都相去千里,我信,只要有娘娘在,廣濟天下的好事兒就不會落下咱們......”

  “我叔叔說,皇后娘娘在金陵時便常陪他們在田壟裏,一待便是一日,不怕髒,也不怕苦,一心想着幫他們解決河水漫灌,農田毀壞的問題......”

  “據說有一日,下過雨,田壟裏積了水,皇后娘娘還偷偷地下去田裏頭摸魚......”

  “皇后娘娘爲民請命,心繫黎庶,爲人又一派赤子天真,依我看,君婦來自民間,是你我之幸,萬千百姓之幸。”

  街上行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也不乏對圖璧帝后的甘言美語。

  嶽暻脣邊有冰涼笑意一閃而過。

  “嶽君,府衙到了。”有人出聲提醒。

  嶽暻隨意扔下繮繩,擡頭望了一眼略顯寒酸的府衙門房,淡淡“嗯”了一聲。

  “嶽君來得早了,君上與相爺恰有事出外未歸,我等先迎嶽君到正廳小坐,正廳已備下酒饌,先爲嶽君接風洗塵,還望嶽君莫要見罪。”負責接迎嶽暻的士兵得了雲樂舒叮囑,禮節周全,不敢有絲毫怠慢。

  嶽暻此前一路都好脾氣地任人安排,此時聽到這番話,立時冷了臉。

  真當他上趕着來表臣心如水?

  “君上相爺不在,難道貴國皇后便無法代爲款待?使遠道而來的客人冷席以待,是什麼道理?”語氣中的不滿絲毫不掩,冷若冰刃的目光令人心顫。

  不等人應答,他又將語氣放緩,“先引孤去前廳,再着人去請你們皇后娘娘,想皇后娘娘深明大義,素有國母典範,總不至作出將客人晾在一邊的失禮之舉來。”

  士兵感受到壓頂的威懾,連忙點頭應是。

  慎懷經過內門時被戍守士兵繳了身上的配劍,蒼青捧着一口烏木螺鈿的匣子,一瘸一拐與慎懷並肩跟在嶽暻身後入了正廳。

  門外兩排守衛,執銳肅立。

  嶽暻視若無睹,兀自坐了下來。

  桌面上珍饈佳餚,美酒珍釀,水陸俱陳,他看也不看,幽深目光卻落在門外。

  他在心中默數。

  數到四十二時,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嶽暻劍眉微微上挑,脣邊再度有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嶽君路上辛苦,我命人備了酒食,怎麼不動筷?”嶽暻坐在門內靜候來人的姿態,雲樂舒遠遠一見,便開始覺得心慌。

  大佛寺遇襲那日,嶽暻離去時那副充滿恨意的神情,她一想起來就心頭髮涼。

  她看了眼門口兩列精兵,再想自己有阿兆與晏子繆陪在身邊,嶽暻如今又是在她的地盤,不可能翻出浪來,心裏的忐忑才安定了許多。

  “鄙,見過皇后娘娘。”嶽暻慢悠悠起身,端得儒雅從容,方纔對士兵的威懾脅迫與居高臨下的嘴臉在一瞬收得徹底。

  雲樂舒與他淺淺一笑,在他面前坐下,“嶽君無須多禮,君上應該很快便回了,您先用飯吧。”

  “有皇后娘娘代陪,鄙自是卻之不恭,圖璧待客禮遇,不愧乃禮儀之邦......”嶽君親自提了酒樽,將雲樂舒面前的酒杯倒滿,“接風洗塵,免不了以酒相酬,鄙以薄酒一杯,恭謝娘娘款待,鄙也算不虛此行。”

  雲樂舒硬着頭皮舉杯,“嶽君客氣了,這是應該的。”

  她本未準備前來作陪,聽人來報嶽暻提早抵達了槐裏,又因無主人招待而動怒,怕激怒他,反爲圖璧招惹禍患,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匆匆來了。

  還好今日梳了個雲髻,又被阿兆臨時簪了兩支步搖,還算有個國母的雛形。

  雲樂舒爽快飲過酒,嶽暻頗覺身心舒暢。

  眼前女人一身碧色的交領襦裙,除了發間兩支碧璽稍顯隆重,其餘均與從前一個模樣。

  素淨如蓮,濯清漣而不妖,柔妍似月,卻是一段不失嫵媚的皎皎月光。

  她素來有這般不妝而麗的魅力,人立在哪一處,千束萬束的目光就投向哪一處。

  “娘娘,這回當皇后,可是心甘情願了?”他目光越發柔漫,語氣叫人如沐春風。

  不知怎的,雲樂舒總覺得此番見面,他口口聲聲喚着皇后娘娘,行止也恭謹有度,就是叫人有種很奇異的感覺——

  那是一種......極爲剋制的放肆。

  她擡眸,目光與他相撞。

  他突然改喚她名姓,“雲樂舒——”

  阿兆、晏子繆同時皺眉,覺得他無禮。

  “當日大佛寺,孤以爲......被他圈在身邊,你是不願的,所以一得了你的消息便匆匆趕去接你,一心救你於水火,沒想到,你倒是深諳良禽擇木而棲之道,甘願爲人婦,受孳孕之苦。”

  她的脣彎了彎,極慢地笑了一下,“從金陵得你相救而始,我便知你是個負氣仗義之人,朋友有難,你不顧險阻也要潛入大佛寺相救,是你對朋友的一份誠熾之情,當日是我孕期情緒不穩,對你反應過激,我與你道歉,只不過,伯堯他是我自己選的,非有脅迫,亦無誘騙,我純粹地想與他共度一生,你的好意我們夫妻永銘於心......”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嶽暻並非聽不出她便辭巧說,悄悄地與他劃分界限,只是瞥見她笑裏藏着的一絲憮然,忽然想起她在大佛寺沒了孩子,纔不想同她計較。

  可臉色卻逐漸闃寂下來。

  她叫君亦止“伯堯”,她說她要與君亦止共度一生,說她與君亦止......是“夫妻”。

  “是啊,鄙最是熱心......”他又開始疏離地自稱“鄙”。

  雲樂舒見他開始持箸夾菜,便也拿起湯匙。

  她攪着瓷碗裏的蓮子湯,時不時往門外方向張望,心裏默默祈禱君亦止和公孫朔快回府衙來,她不想單獨和嶽暻待在一起。

  嶽暻沉默的時候比說話時還要令人忐忑。

  雲樂舒頓了頓,才主動開口,“詩中雲‘青山一道同風雨,明月何曾是兩鄉’,嶽暻......你我同渡一路,曾同憂相救,你援手數回,我也捨命救過你,替你爲顧嬤嬤送終,這樣的情分,說是生死之交也不過分,那麼我能不能以朋友的立場請求你......”

  嶽暻慢條斯理剔了塊肥美無骨的魚肉,送到她碗邊的瓷碟裏,忽然笑着打斷她,“皇后娘娘,你當年在鄙船上時尤其喜愛食魚腹之肉,還說世間唯有薛芳能將魚肉之鮮美烹飪到極致,薛芳屢次問候娘娘,不知娘娘可還記得她?”

  他答非所問,雲樂舒更加不安,“嶽暻......你此番來圖璧,爲的是什麼?你本可以不來的。”

  “怎麼,娘娘不歡迎鄙?”他語氣無端歡愉起來,似是因爲自己的名姓也能從她那一開一合的紅脣裏緩緩喚出的緣故。

  雲樂舒想也不想,“自然歡迎。”

  只要他禮節備至地出現在圖璧,就能撫綏萬民之心,穩住搖搖欲墜的半壁江山。

  全國上下,包括君亦止在內,無人不希望嶽國主動來朝。

  嶽暻於是暢快地笑了,“娘娘歡迎鄙,鄙不勝欣喜,歡喜得差點忘記此行的目的——”

  他招手命蒼青上前,“前些日子打下胡潃,胡潃盛產美玉,鄙得了這麼一匣子,想獻與圖璧,聊表臣心,這纔來了槐裏。”

  雲樂舒無暇分辨他話裏的虛實,在看見蒼青的那一刻,有片刻訝異。

  是蒼青

  當年那冷峻寡言、身手矯健的蒼青,拖着一邊殘疾無力的腿,一瘸一拐地捧着匣子走到她跟前。

  瘸了腿

  她好似想起什麼,卻被熠目的玉石光芒晃了眸。

  精緻的匣子被蒼青打開,入目珠翠琳琅,各色玉石滿滿當當裝了一匣,鋪疊無數的玉石上還放着一個手掌大小,見方的畫琺琅攢盒。

  “打開瞧瞧,那是鄙特贈與皇后娘娘的禮物。”她猶在怔忡,嶽暻出聲提醒。

  “噢......”她才伸手,門外卻來了人。

  她下意識看向門外,是君亦止步伐急促,自迴廊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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