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恨與毀滅
臨走前,嶽暻當着她的面,難得和顏和氣寬慰關雪河,“關姑娘不願留在嶽國,孤便不再強求,願遣人馬,護送關姑娘與尊夫遺體回國。”
關雪河與雲湞的關係他心中有數,卻沒必要讓雲樂舒知道。
雲樂舒知道他有心彌補,可一切都太晚了。
她終究與兄長生死長別,最愛她的兄長終究受她連累而死,而這一切,全是因爲他。
她早已恨得麻木,嶽暻一靠近,她連呼吸都覺困難,只想與他同歸於盡。
關雪河在她耳邊輕輕說,“忍得一時之辱,方有破繭之日。”
這話像盆冰水,將她霎時澆醒。
她渾渾噩噩回宮,睡了相當漫長的一覺。
醒來後,看見嶽暻六神不安守在自己牀邊,那副如履薄冰的模樣看得她想笑。
她再也笑不出來
這世間所有告別大抵都悄無聲息、突如其來。
嶽暻告訴她,關雪河在入圖璧境內當日自刎而死,就倒在雲湞棺槨旁。
汴州官員聞說後,深表悲慟,從嶽國手裏交接棺木,又購棺木將關雪河入殮,一同送往珣陽安葬。
圖璧百姓得知雲樂舒兄嫂慘狀,自然聯想到雲樂舒在嶽國的處境,一時羣情激奮,差點與嶽國送棺木的人馬動手。
而云樂舒本人,已經不知道何爲悲傷。
她心間瘠土萬頃,寸草不生,忽然開出黑色的花,花的名字是“恨與毀滅”。
心裏若只有恨,反而異常平靜。
嶽暻見她並沒有半點反應,一雙眼睛平靜無波,只是淺淺映着自己的面容,明明沒有露出任何情緒,卻盯得他心頭髮緊。
“你心裏不舒服,要打要罵孤都由着你,你別這樣......”他開始妥協討好,“孤一定把幕後真兇查出來,還你兄嫂公道。”
她沒有回答,沒有表達憤怒,更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只將目光慢慢移開。
他幾乎形影不離守了她兩日,看她醒來雖然稍稍鬆了口氣,卻因爲她這撲朔朦朧的態度越發懸心。
摸不透她,這讓他極度焦慮。
“王上,犰偍殿下求見。”宮人突然來報。
“應是東夷之事,孤得去看看,明日再來看你。”他藉機避了出去。
當然,東夷的事着實也迫在眉睫。
若非犰偍身份特殊,能在東夷與嶽國之間斡旋,暫時爲他緩和與東夷劍拔弩張的氣氛,他早殺了他。
接下來幾日,嶽暻命人將起居之物搬至吾鄉山房,在雲樂舒帷房對面的廂房安置了牀,暫時住下。
他擔心她想不開,除了親自守着她,他信不過任何人。
大概是知道自己對不住她,知道她心裏堵着口氣,他不敢與她多說什麼。
他多數時候只是在偏殿處理政務,閒暇時去看看她在做什麼。
她雖然不怎麼搭理他,卻好似不在意他搬來吾鄉山房,他不免猜測,是關雪河臨走前的寬慰見了效。
他之前之所以遲遲不肯放雲湞離開,是想讓她有所忌憚,如今雲湞一死,他手裏頭忽然少了一份牽制她的力量,更讓她對自己多了一分責難,兩人表面尚過得去,卻很難有什麼進展,白白浪費了這半年來的苦等。
他心裏懊惱極了,卻更擔憂她因兄長之死動輕生之念。
她再堅韌,也只是一個女人。
拼了命想護住的人卻護不住的絕望他曾經也領略過,他尚且覺得難以解脫,遑論是如今的她呢。
圖璧雖是她心裏最大的負累,他短期內卻也不會拿來相挾。
出嶽國往東北,春風野火地崛起一個叫東夷的國度,本來只是三兩被他征討劫奪的藩國,不知怎的,近來卻有序地集結起來,愈成氣候。
嶽國此前多番出兵,是因嶽暻有意爲三年後出兵圖璧積攢實力,那些國度境內有大量精鐵、財富,是他無法抗拒的誘惑。
他自恃嶽國強大,肆意攻伐,倒是沒想這些小國願意自棄主權,湊攏成一個全新的政權。
各自爲營,不如抱團取暖。
東夷一起,嶽國再要肆無忌憚地攘奪,就不那麼容易了。
雙方以衡水爲界,涇渭分明,海域邊防森森,阻絕了嶽國的窺視與打探,他派出使者媾和,卻被對方遣回,雙方一直是敵我戒備的狀態。
爾瑪與東夷接壤,據說東夷內部最大的政權成分乃是爾瑪十年前的分支分裂而成,雖然爾瑪與東夷加起來也無法與嶽國抗衡,卻能對嶽國造成壓力。
犰偍自知嶽暻對自己不滿已久,自然不願看着嶽國獨大。
他憑着本是同宗血脈的關係,表面助嶽暻與東夷建立溝通橋樑,緩和彼此關係,背地裏卻悄然交涉,締結盟約,相約無論嶽國與哪方交攻,對方需全力馳援。
嶽暻知道東夷諸國懾於嶽國堅甲利兵,抱團抵抗只爲自保,而南邊的圖璧也在積極恢復國力。
嶽國今年經歷多次出兵,底下將士百姓也需喘口氣,最好是能在年前與東夷定下和平基調,打消雙方顧慮,否則他無法騰出精力制約圖璧。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他暫時動不得圖璧,雲湞關雪河也已死。
不過還好,她身邊還有薛芳、阿兆,甚至鄺家的那個小女兒。
這些人,能讓她活下去。
晚間又起風,漸漸又落起雪來,嶽暻從外頭回來時,宮道上的雪已沒到鞋面。
龍輦依舊停在吾鄉山房門前,嶽暻從輦車下來,腳步踉蹌,慎懷搭上小臂供他扶了一把。
方纔犰偍傳達東夷那邊願意接受嶽國締結秦晉之盟的建議,並且對嶽國提供的和親人選很是滿意。
他一時高興,多飲了幾杯。
東夷既定,他便少了一樁勞神之事。
也能多點時間縫合與雲樂舒的關係。
織金緞邊的漳絨靴踩在雪裏,發出咯吱輕響,他心情輕快,闊步往雲樂舒帷房方向走去。
待至門前,嗅得自己身上酒氣濃烈,又轉身去了浴房。
沐浴更衣後,他身上酒味還是沖鼻,他蹙眉看了眼滴漏。
時辰還早,她應該還沒睡。
“貴妃睡了麼?”
“尚未。”
那他便等她睡下再去瞧她。
上回醉酒將她拒之門外才出的後來那些事,他怕自己一身酒氣出現在她面前,再勾起她不快,惹她厭惡。
他於是回了自己房間,卻發現自己臨時移過來的那張牀不翼而飛。
莫不是她要趕他回太極宮?
他正心頭打鼓,門外薛芳求見。
“王上,貴妃娘娘請您過去一趟。”薛芳過來傳話。
見嶽暻一臉意外,薛芳心裏百感交集。
雲樂舒終於通竅,她該感到欣慰,可一想到背後辛酸,她便只餘心疼。
“她有何事?”嶽暻登時清醒。
薛芳只說,“王上日夜陪伴的心意娘娘很是感激,只是要王上九五之尊屈居在這廂房之內,娘娘也覺過意不去......”
果真要趕他走了?
嶽暻哼了一聲,“所以她自作主張把孤的牀扔出去了?”
“王上,您誤會了,娘娘的意思是,請您到帷房去安寢......”薛芳連忙搖頭解釋。
嶽暻長眉一挑,狹長雙目驀地睜大了,臉上的不滿甚至還來不及往回收。
詫異,驚喜,震驚,不可置信,在他臉上輪番上演,他好不容易纔從巨大的情緒裏找回自己的理智。
“今日誰來過吾鄉山房?”他問。
“鄺老夫人來過。”
他那顆灼熱的心逐漸冷卻下來。
原來如此
爲安撫東夷,他與犰偍商議,欲從世家大族中挑選合適婚齡的高門之女嫁往東夷,結秦晉之好。
鄺太傅的女兒正當年華,身份尊貴,生得端麗窈窕,自然在人選考慮之列。
施壓,脅迫,攻心,打壓。
他一直信奉“挾人捉將”之道,想利用她的心軟與責任,讓她一步步走到自己身邊。
今日,他的算計終於功成,他心裏卻沒有想象中那般酣暢痛快。
他踱步至帷房門外,房中燈影閃爍,窗格漏出光,門縫裏泄出暖,隱約還能聞見幽微香氣。
忽然就釋懷了。
握在掌心的,纔是真實的。
她已然邁出最後一步,他又何必糾結此前那九十九步她走得甘不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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