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襟扣難解

作者:壑中溪
當日,嶽暻夜闌方歸。

  東夷本已敲定和親人選,雙方都開始籌備送親和議了,臨頭撤下人選,讓對方極爲不滿。

  他與犰偍對使臣軟話三番,重利解勸,對方纔勉爲其難答應更換人選。

  他用力按壓眉骨,闔目一瞬,復又睜開,緩緩吐出胸中濁氣。

  萬籟俱寂,他迎着冬夜寒風回到吾鄉山房,遠遠瞧見香閨帷房燈火依稀,忽然覺得此番因爲和親人選得罪東夷,也不是什麼事兒。

  他先轉去浴室,在湯泉裏泡過,卸下身上疲憊,才往帷房去。

  擡手輕敲房門,守夜的宮女來開門,見是他來,福身見禮,小聲道,“奴婢見過王上。”

  雲樂舒心慈,冬夜雪寒,從不叫宮中人在門外守夜,嶽暻往裏面瞄了眼,不自覺也放低了聲音,“娘娘睡下了?”

  “娘娘正在打盹兒......”

  帷房溫暖,他掀袍入內,身上沐浴後的餘溫與室內暖意交織,身上忽然燥熱起來。

  他伸手解襟扣,邊往裏走,繞過一扇仕女圖畫屏,就見雲樂舒眸光惺忪,扶鬢而出。

  衣裳俱齊,髮髻也綰着,果然還沒睡,紫狐從她腳邊躥過,躲到衣櫥側面的縫隙裏。

  “這麼晚了不睡,在等孤來?”他滿目柔情,停下解釦的手,拉起她的手,一起坐到軟塌上,又隨手拽了個墨綠色竹葉紋的引枕墊在她背後。

  “是啊,在等你。”她踢了繡鞋,順從地靠到那隻引枕上。

  他執起她的手,翻來覆去把玩,她沒拒絕。

  根根手指疏秀勻稱,脂白柔嫩,他拿指腹撫觸她的掌心,她的指尖還會不自覺地微蜷,他玩得樂此不疲。

  “是在等孤回來告訴你鄺家姑娘的事情吧?”他聲音清亮,隱含笑意拆穿她。

  她卻沒有被拆穿的羞窘,反而“唔”了一聲,說“對呀。”

  他又改摩挲她水蔥一樣的手指,一根一根,不厭其煩,當手觸及一線冰涼,他擡起她的手,見她指尖套着一個老舊的素銀戒。

  她微擡倦眸,眸光卻清亮,“今日心神不寧,特意找了顧嬤嬤贈我的銀戒來戴,沒想到竟然定下幾分心神,嬤嬤在天之靈,定會保佑阿妍......”

  嶽暻忽然念起顧嬤嬤音容笑貌,長長嘆了一口氣,將她的手連同戒指一起裹在掌心。

  燈下美人臉,似一塊未經雕琢的天然璞玉,煥發熒熒光澤。

  嶽暻眸光閃爍,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大概是嬤嬤留給他的一份珍貴禮物,是嬤嬤冥冥中尋了個知心人兒來替她伴他左右,暖他餘生。

  於是又覺堪以告慰。

  “孤知道你與鄺家那小丫頭親近,不願她遠嫁東夷,孤答應你的,那邊再難交涉,孤都要辦成此事。”

  她眼睛一亮,“阿妍不用去東夷了?”

  嶽暻滿眼寵溺,與她點點頭,“嗯,孤已派人去鄺府知會了,你可放心了?”

  她抽回手,摸摸指間銀戒,“那得多謝嬤嬤保佑。”

  他長指刮過她挺秀鼻尖,“這當中出力最多的是孤,你該謝謝孤纔是。”

  到這會兒,東夷那邊如何看待嶽國出爾反爾,他已全然不關心,只覺得能討她歡心,萬般都值當。

  她卻往後縮了縮,露出幾分歉疚來,聲音低幽,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今日我做錯了事情,想求你寬恕。”

  他忍俊不禁,問她,“怎麼了?”

  “我殺了賢妃。”她說。

  嶽暻略有詫異,見她眸光似水,小鹿般無辜,小嘴微抿,那靜靜等他降罪的模樣,很是乖覺可愛。

  卻下意識擔心她,“殺人血腥,你沒嚇着吧?”

  雲樂舒怔怔搖頭,沒料到他是這種反應。

  “口供齊備,人證俱在,她用毒殺我兄長,又殺宮女滅口,依你嶽國律令,殺人是該償命,我用從緗嫀房中搜出的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不算刑過,只是我心急,未曾上報刑獄,也未曾告知你就私自動刑,是爲不妥。”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她殺了人,你要她償命有何錯?”

  “我以爲,她是你的寵妃,我私下處置了她,你會不高興。”

  “孤早上不是與你說了,你兄長一案任你處置,孤不會插手,你自己要孤給你些權力的,怎麼這權力到了手上,又不安起來?且適應適應,嗯?”

  賢妃設計引犰偍去吾鄉山房,裏應外合助犰偍擄她遠走,還暗中挑撥寧才人對她不敬,死一千回尚不足惜,他恨不得親手殺之泄憤。

  雲樂舒愕然,賢妃的死似乎沒在嶽暻眼裏蕩起一點漣漪。

  在她看來,賢妃是他半年來唯一臨幸的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應當非同尋常,這樣一個嬌豔如花的枕邊人一朝身死,嶽暻卻連多過問一句身後事都不願,真就把處置賢妃的權力全權給了她。

  嶽暻捏捏她的臉,“發什麼呆呢?”

  “啊......哦,我乏了,想入寢。”她從貴妃榻上起身,趿拉繡鞋,就要往牀上去。

  被他長臂一拉,又跌坐回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她眸中閃過一絲頹頓,對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情感到自暴自棄。

  “這襟扣難解,美人來替孤解一解。”嶽暻聲音低醇,像喉嚨裏含着一口酒,一開口便有幾分醉意。

  可醉人的卻不是酒,是柳影花陰裏勾人的迷魂藥,是美人身上若隱若現的淡香。

  他站起身,俯下身子,她微微仰頭,垂眸不語,心無旁騖,一粒一粒去解他的襟扣。

  男人挺闊胸膛像壁壘分明,隔着薄薄的中衣,觸手生熱,惱人的氣息在耳際流竄,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好了,可以入寢了......”他隨手將外衣褪下扔在塌上,幽邃雙眸毫不遮掩其中嗜慾,緊緊盯着眼前雲鬟霧鬢、玉面櫻脣,突然伸手抽出她發間禁錮住鴉羽青絲的一支髮簪。

  青絲如瀑,散落在他臂彎,他脣邊噙笑,攬了她腰就往牀上去,順手吹滅房中最亮的一盞燭火。

  翌日,尚寢局的毓貞如約送避子湯來,雲樂舒神色憔悴,腰腹痠疼,墨汁一樣的藥湯捧到嘴邊,好不容易纔喝到底。

  送走毓貞不久,德妃、淑妃、宸妃、蕭才人與其他幾個嬪妃約好似的陸陸續續到吾鄉山房賞雪景。

  其他人來雲樂舒見怪不怪,淑妃一貫不屑與她打交道,這回卻也一併來了。

  雪初停,她嫌房裏悶,與阿兆、薛芳帶着紫狐在園中散步,鶯鶯燕燕一窩蜂涌進來躲避不及,就被德妃拉着一同去花圃賞梅。

  她穿着早間司衣局送來的貂裘,穿過覆雪道,絲毫不覺冷,反覺更暖於宇下。

  紫狐順着裘衣鑽進她袖中,安安靜靜的,像睡着了。

  大家七嘴八舌討論園中景緻,又是贊梅花清絕,又是誇雪景雅緻,慢慢地又開始感慨她有福氣,能住在如此仙山瓊閣裏。

  說什麼煙景如畫,隨時隨地,信手拈來,天上神仙未必有這樣的殊遇。

  往日陰陽怪氣的嘴臉竟都瞧不見半分痕跡。

  雲樂舒淡淡一笑,心道她擅自處置賢妃的事情到底是敲山震虎,無心爲她立了威。

  女人一多,口舌也多,她猜,紫狐大概與她一樣難以忍受這樣的聒噪魔音,才躲在她袖裏一動不動。

  以前在圖璧時,肖嬤嬤成日覺得宮裏冷清,她還連連附和,如今看來,人少有人少的好處。

  她忍不住越過滿園雪色,遙遙望向圖璧的方向,一雙杏眸黯然失色,籠罩了濃濃一層失落。

  “馬上過年了,聽說司衣局從琳琅鎮採買了一批布料,還請了鎮上女工入宮教授挑染和織技,日夜趕工裁衣,我那日路過還瞧見女工和司衣局的人圍着幾匹碧光錦在討論縫製手法,個個神色緊張,慎之又慎,看得我想笑,不過那碧光錦果真是妙不可言,日頭下還會變色呢......”

  “話說今年入冬,司衣局給各宮新制裘衣,我宮裏拿到的那身狐裘與去年是同個款式,除了內裏稍有不同,其他竟都是一樣的,這司衣局敷衍塞責至此,這回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罷?”

  “碧光錦一年纔出多少,不仔細些做壞了,萬一惹得太后不高興,可是要掉腦袋的,他們怎敢不仔細?”

  “就是不知那碧光錦給太后王后做了衣裙,可還有剩下的犒賞我等。”

  “德妃姐姐便等着吧,興許剩下的能給姐姐做個帕子。”

  “唉,命裏無時,求之不來,我涎垂三尺,也是無用。”

  德妃拿自己打趣招笑兒,惹得姐妹一羣歡聲笑語不斷,她悄悄瞥過一眼默默走在最後,臉色不佳的淑妃,笑意更深。

  冬陽穿破雲層,普照大地,雪在融化,雲樂舒披着裘衣,身上暖成一團,手心都開始出汗。

  身畔女人們笑語泠泠,她被吵得厭煩。

  薛芳道,“娘娘,日頭好,把那小狐狸趕下來玩耍吧,在你袖裏捂着你也熱。”

  她卻作勢要脫裘衣,“好熱,我都流汗了,幫我拿着這裘衣。”

  其他人面面相覷,各露驚歎之色。

  寒冬臘月,即使薄陽當頭,人在室外難免還是冰涼刺骨,沒有裘衣禦寒,萬萬不能,遑論她一個身患寒疾之人。

  怎麼穿着件裘衣還能穿出汗來?

  有眼尖的嬪妃圍過來,仔細看了看薛芳手裏沉甸甸的皮毛裘衣,“原來貴妃娘娘身上這件裘衣是雪貂做的,怪道這冰天雪裏能走出汗呢。”

  一貂之皮方不盈尺,積六十餘貂僅成一裘,貂裘之珍貴,是她們身上所穿的狐裘所無法比擬的。

  嶽暻的偏愛向來堂哉皇哉,什麼時間段愛着哪一個,大家不表自明。

  又是一陣讚歎奉承,雲樂舒充耳不聞,從袖中拉出不情不願的紫狐,捏捏它的下巴,然後把它輕輕扔到草地上。

  風起落花紛紛,紫狐在草地滾了一滾,像活了過來,歡快撒腿去追逐飄落的花瓣。

  雲樂舒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布囊,扭身笑道,“你們且自行遊賞吧,我在這裏歇歇腳,就不奉陪了。”

  說罷顧自坐到旁邊一架鞦韆上,旁若無人蕩起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與寧才人交好的蕭才人道,“不如諸位姐姐先去逛園子,我留在這兒陪貴妃姐姐說話解悶吧?”

  德妃淑妃宸妃幾個紛紛皺眉,對她哈巴狗一樣的嘴臉嗤之以鼻。

  寧才人當日誣陷雲樂舒竊物,當着她的面要發配她的宮女,在雪地裏上演了那麼一出全武行,最後落得個賜白綾,全族連坐的慘淡結局。

  蕭才人當日雖未親見嶽暻處置寧才人,光聽轉述就已嚇得魂不附體,從那次起便頻頻向雲樂舒示好。

  她的直覺果然極準,嶽暻自那日後,對吾鄉山房的態度就變了。

  一夕之間,整個後宮涌起漩渦巨浪,中心正是雲樂舒。

  而近日,賢妃之位空了出來,許多人便開始坐不住了,蕭才人也不例外。

  她與其他人不同,想的不是直面嶽暻,通過討好嶽暻謀晉升,而是從雲樂舒處切入,借她之勢得自己之利。

  雲樂舒扭頭道,“不必了,我嫌吵。”

  蕭才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訕訕笑道,“那妹妹就不叨擾了。”

  衆妃半年來沒少來吾鄉山房逛園子,對園中構造、地形瞭若指掌,主人不作陪,大家雖心裏不齒主人家桀驁態度,卻仍樂呵呵地自尋消遣。

  一羣人兜過石溪小橋,往梅林深處去。

  淑妃走前,目光復雜地回首一望。

  鞦韆架上的女人輕盈自在,隨心所欲從布囊裏取出肉乾擲給饞嘴的紫狐,一會往左,一會往右,逗得紫狐毛毛楞楞,自己就擡頭與兩個宮人促狹地哈哈笑。

  那笑臉落入眼中,淑妃美麗的眼眸變得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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