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眼前的景象顯然是怪異的,畢竟連日日都在教會中的神父此刻都愣住了。
“不可能……這石像在教會建成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裏了，爲什麼今天會……”
他的聲音被一陣笑聲打斷了。
莉莉烏姆看着仍然不斷流下眼淚的聖母像，忽然不可抑制地笑了出來。
“沒想到……哈哈,居然在這裏，在這種時候……哈哈哈哈——！”
女人眼中滲出的鮮血是那樣刺眼,源源不斷地滴落在面前的地上,她卻只覺得非常諷刺,像聽到了什麼特別的笑話一般，笑得肚子都疼了。
奇妙的很,心中沒有特別巨大的情感波動,甚至沒有感覺到痛或者悲哀。
“是爲了誰在哭泣？言峯神父？我？還是……”
她腦中閃過了濃霧與殘垣斷壁中，日復一日面對着廢墟,痛苦嚎叫的“父親”的身影。
心忽然抽動了一下。
“晚了，太晚了。”
碎裂的聲音還在不斷響起，隨着流下的血，神像身上的裂縫越來越多。
“除了哭，你又能做什麼呢？”
說完，少女毫無留戀地站起了身。
“辛苦了,言峯君。你真的……很愛你父親。”
只是很可惜，現在一切都已經無法回頭了。
在打開教堂大門的那一刻，莉莉烏姆聽到身後傳來什麼東西徹底破碎,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她沒有回頭。
教堂外,雖然尚處冬天,明媚的陽光卻驅散了一絲寒冷。天空是透徹的藍色,漂浮的雲朵在風的影響下悄無聲息地變換着形狀。
吉爾伽美什正靠在教堂的外牆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等在這的。
“你早就發現言峯綺禮的本性了？”
不然也不會在剛開始聖盃戰爭的時候，就跟她提這個人。
“怎麼樣,是個有趣的男人吧？”
非常諷刺，明明被父親取名叫做“綺禮”，自身也是教會的一員，但那個男人卻沒有正常人類應該有的情感。
簡單來說，就是
天生的惡人。
他恐怕也意識到了，加之對父親與妻子的愛，所以前半輩子一直都恪守道德倫理，絕不越線吧。
而現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能束縛言峯綺禮的枷鎖了。
莉莉烏姆扭過頭，瞪了一眼金髮紅眼的男人。
“算了，隨你喜歡。”
反正到時候注意着，別讓他翻車就行了。
吉爾伽美什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忽然邁開步子走到她身邊。
男人微微低下頭，細細端詳起她來。
“……怎麼了？”
葫蘆裏又賣什麼藥呢這人？
“不，只是忽然覺得這場聖盃戰爭終於開始變得有趣了。”
陽光撒在他的金髮上，連莉莉烏姆都得承認這傢伙的臉真的很能打。
“還有就是……你真的成長了很多。”
說完，還沒等少女反應過來，男人就轉過身，化作金色的光芒消散了，只留下一道聲音。
“繼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本王拭目以待。”
這……嗯？？
她這算是……被誇獎了嗎？
要不要之後去和他說一句謝謝，再反過來誇幾句？
莉莉烏姆正遲疑呢，忽然收到了來自使魔的傳訊。
是她留在間桐雁夜那裏的那一隻，他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
按照對方的要求，少女於黃昏十分，到達了間桐家的大宅附近。
“久等了。”
青年躲在一條昏暗的小巷裏，看上去更加虛弱了，連站都站不穩，只能背靠着牆壁支撐自己的身體。
“你……真的可以救出小櫻嗎？”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說話的時候都要頓一頓，彷彿下一秒就會昏過去一樣。
這樣殘破不堪的身體，即使贏得聖盃戰爭，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說到做到。”
當天空中的最後一絲紅色消失，在男人的帶領下，解除了幻術的莉莉烏姆光明正大地踏入了間桐家的大宅。
“哦呀哦呀，這麼晚了竟然還有客人光臨。”
身材幹癟而矮小，周身散發着腐朽氣息的老人拄着柺杖站在大門口
，彷彿早就料到了一切一般。
“雁夜，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愚蠢。”
“是嗎？”順手給間桐雁夜上了層結界，莉莉烏姆看着眼前與妖魔無異的老者，輕輕嘆了口氣。“我倒是覺得，他很勇敢。”
她曾經在拜訪老友的時候，聽聞過冬木市聖盃系統建立的軼聞。
最初，將遠在德國的愛因茲貝倫家，與日本的遠阪家聯繫到一起的，正是瑪奇裏·佐爾根。他爲了某個無法實現的理想，於1800年造訪了已經只剩下人造人的愛因茲貝倫家，並最終和其他兩家構建出了這座六十年一度的大聖盃系統。
而那個無法實現的理想則是——
“這……這是……！”
與間桐髒硯的戰鬥並不困難，他雖然捨棄了□□，但本質上還擁有着人類的靈魂。
“這不是聖堂教會的淨化術……唔！你到底是什麼人？！”
不出幾招，老者那早已腐朽的靈魂，便被莉莉烏姆用術式困在了原地。
“不愧是大魔術師，一下就看出來了嗎？”
她所使用的，是在其他世界旅行時所融會貫通的，針對靈魂與惡鬼的束縛與攻擊術。
因爲發動源是自身的靈力，而不是魔術迴路或是魔力，所以即使在別的世界，只要記住咒文和起手式，也能運用自如。
“沒辦法，人總要給自己留幾手。”莉莉烏姆一邊說，一邊乾脆利落地伸手，掌心發出的火球直接將襲來的蟲炸成了灰。“像我這種體能完全不行的弱女子更要學會保護自己纔行。”
最初只是在不斷旅行的過程中修習精進魔法而已，但隨着時間的流逝，她認清了一個事實。
若是賴以自保的魔術或魔法被封印，那自己就等同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無法死去的普通人。
但往往在與外神和舊日支配者，甚至天外生物的戰鬥中，死了比活着要幸福。
“爲什麼？！爲什麼你能維持靈魂的穩定——！”
即使垂垂老矣，曾經的典位魔術師實力也不容小覷。在他的拼死掙扎下，用以束縛的光杖竟
然真的被掙開了一道縫隙。
老人的身體立刻化作烏壓壓的蟲羣，直直地衝向沒有用結界保護着的少女。
“聖盃是屬於老朽的——！”
間桐雁夜從蟲倉救走小櫻，回到戰場上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他與櫻的噩夢化作黑霧，嘶啞的聲音帶着惡意，毫不猶豫地襲向了純白的少女。
就在這個瞬間，異變突然發生了。
女人身後的虛空中，忽然出現了一雙巨大的手，硬生生地擋住了蟲子的攻擊。
那是一雙修長，佈滿白色裂紋的，骨節分明的怪手。大得僅用手背，就可以徹底擋住化作蟲羣的間桐髒硯。
隨着手部的動作與蟲羣的進攻，白色的裂痕紛紛擴大，不斷有類似牆片一樣的東西落在地上，露出鮮紅的肌肉與血管。但過了一會兒，那些可怕的傷口便會無聲無息的癒合，週而復始。
雁夜這才注意到，灰黑色的濃霧不知什麼時候包裹住了間桐家，像是厚實的雲層，遠處甚至傳來了不知名生物巨大的咆哮聲。
這裏……真的還是冬木嗎？
“……雁夜叔叔？”
男人自骨髓深處生出了一股恐懼感，他下意識捂住了懷中小姑娘的雙眼。
“沒事，沒事的小櫻。馬上就會結束的。”
魔力在奔涌，但潛藏在他體內的刻印蟲，卻一反常態地變得安靜下來。
“什麼東西——！這是什麼東西？！”
咆哮聲逐漸變得清晰，雁夜聽到自己父親的聲音變得有些驚慌，同時，也聽見了夾雜在咆哮中的雜音——
屬於人類的哀嚎與慘叫聲。
“……我沒事的。”
巨手緩緩張開，毫髮無傷的少女站在原地，一隻手輕輕撫摸着保護了自己的怪手。雁夜這才發現，她皮膚的顏色竟然與巨手相差無幾。
“謝謝你……爸爸。”
原本在空中飛舞的蟲，一點一點地變成了白色，行動越來越遲緩。不多時，間桐家賴以操控的蟲子便紛紛化作白色的碎塊，掉落在地。
濃霧發出震動，怪手周圍的空間進一步扭曲着，似乎有什
麼東西想要掙脫束縛，從另一個世界來到人間。
藏在雁夜體內的刻印蟲在這一刻，發出了恐懼的尖叫，爭先恐後地想從他的身體中鑽出來。
劇痛令男人發出慘叫，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下意識將瘦小的女孩摟進懷中。
不能讓小櫻看到。
夢境的大門被捶響，最愛的女兒即將受到傷害，激怒了沉湎在夢境中的“它”。
莉莉烏姆耳邊響起了激烈的咆哮，她低頭看向地面。自門縫中逸散而出的詛咒感染了間桐家的蟲子，讓它們統統化爲了無知無覺的鉑鉛。
餘下的蟲羣逃離了詛咒的範圍，化作老者的殘影。
“不可能……爲什麼，爲什麼接觸到這種量級的詛咒，你還毫髮無傷？！”
少女面無表情地看着苟延殘喘，試圖以殘軀逃離這片魔域的老人，緊接着，露出了一個微笑。
“因爲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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