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分別
一日之後,她就帶着阿茹和幾名侍從,登車離開了王府。
正當天剛亮,碼頭上還不十分熱鬧。
王府的船就停在岸邊,司馬雋則已經先一步到了這裏。
孫微沒料到,司馬雋不是來送行的。
這裏的船,除了孫微的,還有司馬雋的。他要到會稽去,竟是與她一道離開。
他與孫微不同,是祕密上路。輕車從簡,只收拾了隨身行囊,若不細看,還以爲他是來給孫微送行的。
“世子就這麼去會稽?”孫微問。
“所謂祕密行事,就是要挑不爲人知之時。”司馬雋不以爲然,“若不是爲了送夫人,我昨夜就走了。”
孫微心想,原來還有我的不是。
意外地,她見着了謝霄。
他牽了一匹馬,見了孫微,笑盈盈地上前行禮。
“長玄還有傷在身,快快免禮。”孫微道。
謝霄笑道:“阿姊想必在王妃跟前言重了,在下那傷早就不礙事了,不過是身上還敷着藥,阿姊嫌我氣味重,不願意帶在下出門。”
“是麼?”孫微狐疑道。
“在下從不騙人。”他說罷,原地蹦了蹦,“在下今日不僅來送王妃,還要隨世子出遠門的!”
孫微愣住:“少將軍要去會稽?”
謝霄趕緊示意噤聲:“世子說過,不可宣揚。”
“這裏都是自己人,無礙。”孫微接着問,“少將軍此番出來,可與家裏頭知會了?他們應許了?”
謝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算是知會了,只是沒知會全。”
“此話怎講?”
“在下跟叔父和母親說去京口了。”
她就知道……
“王妃莫憂心,在下已經寫信去京口,和褚兄知會過了,他不會說漏嘴。”
事到如今,孫微也無法。
她左右顧盼,尋找着司馬雋的蹤影,只見他正與鄧廉站在岸邊,似乎正眺望着遠處的一艘船漸行漸遠的船。
孫微走過去,問道:“那船好生氣派,是誰家的?”
“荊州的。”司馬雋道,“當是桓氏的船。”
“桓熠走了?”孫微問。
“聽聞還在建康。”司馬雋道,“那船上的人都是家眷。她們入京是爲了給太后賀壽,如今賀壽完了,她們也就回去了。”
孫微頷首:“妾方纔遇見了長玄,世子要帶他去會稽麼?”
“他說閒來無事,又不能到江州上任,想隨我做些事情,我令他暫且接替鄧廉。”
“那鄧司馬呢?”
“隨夫人去尋陽宮。他日後便聽由夫人差遣。”
孫微:“……”
到底還是要插個眼線。莫非她保證了會寫信也不能教他放心?
“鄧廉向來是世子的侍從,從未離開過世子身邊。”她說。
“也不盡然。”司馬雋道,“先前去東海,他就一直跟着夫人。夫人也使喚得十分高興不是?”
孫微:“……”
“就這麼定了。”司馬雋不容拒絕,“時辰不早了,夫人登船吧。”
他既然已經定下,孫微也不能再說些什麼。
“請世子借一步說話。”她說着,將司馬雋請到了一旁。
她從袖中取出了一個錦囊,道:“這裏頭,是妾重新縫製的護身符。此去會稽,危險重重,還請世子務必帶着。”
司馬雋的神色似有些意外。
他將那護身符接過來,看了看。
正當孫微以爲他又要挑三揀四,找理由不要,卻見他將護身符塞到了懷裏。
“還有別的事麼?”他問。
“沒有了。”孫微道,“妾就此告辭,世子保重。”
說罷,她轉身而去。
雖然天氣不錯,但江上卻有些風。
水浪一陣一陣拍上江岸,船搖搖晃晃。
孫微本就不諳水性,也不喜歡乘舟。好不容易等上船,只得扶着闌干慢慢前行,被阿茹好一頓笑。
她要往船廬裏去,忽聽岸邊有人驚呼一聲:“世子!”
轉頭望去,卻見司馬雋快步踏上正在收起的船板,一下越到了船上。
而後,他快步向孫微走來。
孫微喫一驚,又逢着船搖晃一下,幾乎站不穩。
一隻有力的手,將她扶住。
司馬雋看着她,目光灼灼。
“夫人願意隨我去會稽麼?”他問道。
孫微愣住。
他注視着她,朝陽刺破雲層,溫柔燦爛的光輝,落在他英俊的眉目之間。
“爲何?”
他的目光似有些不定,欲言又止。
片刻才道:“夫人足智多謀,你我二人合力,必能儘早拿下會稽。”
孫微不解:“世子有阮仲卿相助,何愁拿不下來?”
“阮仲卿是阮仲卿,夫人是夫人。”他說,“他如何能代替夫人?”
孫微又是一愣,不由笑了笑。
“多謝世子。”她說,“可恕妾不能答應世子。”
司馬雋的神色凝住。
“爲何?因爲太后?”
“確實因爲太后。妾乃豫章王繼妃,太后之命,不可不從。”
司馬雋目光深深。
“若太后要夫人一輩子待在尋陽宮,夫人也就認命了麼?”他問。
“依當下之勢,妾只能認命。”孫微輕聲道,“妾本草芥之人,何去何從,皆不得做主。但若世子可掌控局勢,一切皆不然。所以,妾全看世子的了。”
司馬雋凝視着她的雙眸,好一會也沒有說話。
“我知道了。”他的目光深深。
“我走了,夫人保重。”
他說罷,拱手一禮,頭也不回地走開。
孫微立在原處,望着他下船而去的背影,收起笑意。
手臂上,似乎還殘留着他掌心的餘溫。
船漸漸開動,孫微望着司馬雋上了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的船停在一里外,他必定是朝那裏去了。
“這裏風大,進去吧。”阿茹道。
船廬裏,熱茶已經備好。
“方纔世子是怎麼了?”阿茹關上門,道,“怎的突然說要王妃去會稽?莫不是捨不得王妃?”
“切莫胡言亂語,會出事的。”孫微的神色忽而嚴肅,“若有別人跟你問起,你只說世子看重我那卜問之術,別的一概不可多言,知道了?”
“這個我明白,玩笑罷了,豈會亂說。”阿茹吐吐舌頭,又道“王妃隨世子去會稽不好麼?那亂糟糟的地方,反倒能讓王妃施展一番,總好過成日喫齋唸佛。”
孫微拿起茶杯,喝一口茶:“喫齋唸佛也大有學問。”
阿茹看她的眼神,忽而了悟:“我就說,王妃自從知曉了要去尋陽宮,怎麼什麼辦法也沒想,半句怨言也沒有,就跟心死了似的,一點兒也不像你。莫非王妃是自己也想去?”
孫微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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