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回宮
重生一回,總有些人讓孫微覺得格外親切。
一個是曹鬆,另一個便是餘寬。
餘寬年近半百,從豫章王年少時就跟隨在旁,更是看着司馬雋長大的老人。他比任何人都更在意司馬雋。誰對司馬雋好,他也會對誰好。
上輩子,在孫微決意與司馬雋和離之時,他曾向孫微叩頭道謝。
——“教王妃受委屈了”。他說。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觸動了孫微的心事,讓她哭了一夜。
長史傅誠則約莫四十來歲,身形微胖,臉上掛着笑,看起來十分恭敬。
孫微倒是頭一回見傅誠。
因爲在上輩子,傅誠在她嫁入豫章王府以前就已經死了。
“妾初來此地,日後一切,全仗二位關照。”孫微溫聲道。
餘寬和傅誠忙行禮:“臣等不敢。”
桓氏的女眷的船也到了。
在江州,孫微是東道,亦要盡些地主之誼。
她交代餘寬,爲女眷們準備館舍。餘寬應下,旋即親自操持迎接之事。
孫微與庾氏等人寒暄一番,正要登上馬車,桓令仙忽而走了過來。
“妾早聞王宮之中的花園,乃東吳之冠,仰慕已久。”行禮之後,她說,“未知明日可否前往一覽?”
孫微看着她,和氣地答道:“此言客氣,有何不可?”
桓令仙笑着道謝,作辭離去。
孫微思索片刻,將鄧廉叫到一旁。
“桓女君既然明日要造訪尋陽宮,荊州的這些貴眷,便也要在行館停留一日。請鄧司馬着人看着行館,若有人離館,即刻着人跟上。”
鄧廉在司馬雋手下做事,深諳這話背後的意圖。
“不知王妃對誰起了疑心?”
“閭丘長史。”孫微道。
鄧廉一愣。
孫微道:“我知道鄧司馬與閭丘長史有生死患難的情誼,可司馬與長史畢竟各事其主。此事乃卜問而得,上天有所示,必有緣故。”
鄧廉露出了悟之色,忙道:“臣明白。王妃大可放心,世子對臣有知遇之恩,臣自當以江州爲重。”
孫微頷首。
“王妃是算着了那閭丘長史有鬼麼?”馬車上,阿茹問。
孫微嘴上說是,其實也不過是猜測。
於她而言,閭丘顏這等人物,無論如何提防都不過分。
閭丘顏是個足智多謀的梟雄,對日後政局的影響可謂翻天覆地,孫微絕不放心他在尋陽城裏待上哪怕一時半會。
至於孫微爲何從桓令仙想到了閭丘顏。
原因只有一個,桓令仙的心上人,便是閭丘顏。
前世時候,太子娶了王氏女,而桓令仙得償所願嫁給了閭丘顏。
這事在當時還鬧出了不小的風波。
畢竟閭丘顏出身寒門,在眼光於頂的桓氏眼中,是斷然不能過關的。
而且,桓令仙身爲桓氏嫡女,即便不嫁太子,一等門閥諸如王謝庾郗等,也多的是選擇,何至於便宜了閭丘顏?
可桓令仙一心只想嫁閭丘顏,最終不惜以死相逼。
至於這一兩日,閭丘顏究竟能做什麼。孫微猜想,他恐怕與傅誠見面。
前世時候,傅誠因犯事被司馬雋處死。他所犯之事,便與荊州大有關聯。
若照着前世的路子,明年七月,桓氏所組建的荊州軍將順着滾滾江水,以“清君側”之名,前往建康討伐王磡。
而桓熠這一路,只在豫州歷陽遇到些許抵抗,經過江州時,如過無人之境。
後來司馬雋祕密潛回江州,才發現長史傅誠假造手諭,放行荊州軍的。一怒之下,司馬雋親自手刃傅誠。
此時此刻,距離桓熠發兵,還有大半年的光景。
孫微覺得,荊州該有些動作了,而身爲長史的閭丘顏,又豈會毫無作爲?
在考慮這些的時候,孫微甚至想過,既然閭丘顏到了江州來,能否乾脆結果了他,一了百了?
可這念頭才起,孫微就否了。
自從她重生到這輩子,一切因果都在因爲她的改變而改變。唯一不曾改變的,是時局。
所謂時勢造英雄,無論司馬雋還是閭丘顏,都因時勢而生。
她殺了一個閭丘顏,只怕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閭丘顏冒出來。到那時,一切都將走向更爲未知的混沌。
無論與孫微還是於司馬雋,這都絕非好事。
“稟王妃,王宮到了。”
外頭傳來內侍的聲音,打斷了孫微的思緒。
她從紗窗望出去,巍峨的宮室,已然屹立在前方。
峯迴路轉,她終是又回到了這裏。
——
尋陽宮自比不過建康宮的宏偉,卻也五臟俱全。
這宮殿前朝就有了,原本只是一處較大的宅院。
豫章王是個懂得享受的人,凡起居之所,皆講究意趣。
當年,他被封到江州之後,將這大宅擴建爲宮室,大加添置,營建三年,纔有了宮殿的模樣。
其中,豫章王的寢宮名爲扶風殿,建在高處,最爲氣派。
“小人已經遣人將扶風殿打理妥當。”餘寬邊走邊道,“王妃看……”
“既然是先王的居所,我便不好打擾,”孫微婉拒,“我曾聽曹常侍說,宮裏頭有一處院落,近旁有一處荷塘,到了盛夏時候荷花綻放,頗爲壯觀,不知那是哪處院落?”
“那是綺霞苑。”餘寬說,“只是如今荷花已經敗了,並無景緻,所以臣不曾安排。”
“無礙,今年敗了,且看明年。若無礙,就請餘總管替我收拾綺霞苑。”
餘寬應下。
“王妃怎麼看也不看,就相中了綺霞苑?”阿茹忍不住問,“那是什麼風水寶地麼?”
孫微笑了笑。
那棲霞苑,挨着司馬雋的居所飛虹殿,是她上輩子住慣了的。
說起司馬雋,孫微想起昨日鄧廉忽而憑空說了一句“也不知世子在會稽怎樣了”,而後,他十分刻意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真是個不會演戲的老實人。
其實孫微知道,鄧廉幾乎每日向司馬雋稟報這邊的事。又如何不知道司馬雋的近況?
那話分明是說給她聽的。
畢竟她曾答應過司馬雋,會時常給他寫信。
而至今一封未寫。
不是她不願寫,只是才提筆,就會想起前世的許多過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