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桓令仙
庾氏頷首:“此言甚是。”
說罷,她對孫微道:“聽聞王妃要到江州去?”
“正是。”孫微道。
“妾等回荊州,亦經過江州。”庾氏道,“今日得遇王妃,正好同行,未知王妃之意?”
孫微道:“如此,妾幸甚。”
二人又說了一會話,孫微告辭而去。
“什麼豫章王妃,不過是個鄉野女子,竟敢在大夫人面前無禮。”袁氏被拂了面子,孫微才離開,就抱怨道,“在建康時,太后對她隻字不提,京中貴眷,誰又識得她?如今又被打發去了尋陽宮,建康更無她一席之地。夫人乃桓氏主母,她一個小小方士之女,也敢在夫人跟前裝樣子!夫人,我桓氏頭頂着先太子妃的天大冤屈,如今還在受這婦人的藐視。回頭定要稟告郡公,讓郡公治她!”
庾氏看她一眼,道:“她怎麼說也是豫章王妃,明日我等就要過江州,你少說兩句。”
“五叔母莫氣。”桓令仙也在一旁安撫道,“祖父和五叔必不會叫五叔母無辜受這委屈。”
她一發話,身旁的姑嫂趕緊上前來安慰。
袁氏得了一番好話,臉色這纔好些。
“桓氏的這些人,把王妃當什麼了?”走在迴廊下,阿茹不滿地對孫微道,“路邊擺攤算命的麼?”
孫微淡淡道:“桓氏乃豪門,太后也要給幾分面子,不過那位庾夫人,向來是通情理的,今日之事,恐怕有些別的緣故。”
阿茹想說你怎麼知道?正要開口,後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請王妃留步。”
二人回頭看去,卻見是桓令仙。
只見她手中捧着一襲披風,道:“江上風大,母親恐王妃受涼,令妾送上這新制的披風來。物事雖粗鄙,卻可堪擋風禦寒,還望王妃不棄。”
孫微看了看那披風,是嶄新的蜀錦所制,一望即知價值不菲。
“多謝女君。”孫微讓阿茹收下,明知故問,“未知女君名諱?”
“妾閨名令仙。”
“原來是令仙女君。”孫微笑道,“久聞女君美名,今日所見,果不虛言。”
桓令仙謙道:“王妃過譽。”
“還請女君替妾謝過庾夫人。”孫微道,“若無旁事,妾先回房去了。”
她說罷,便要轉身。
卻聽桓令仙忙又道:“王妃請留步!”
孫微輕輕嘆息,轉頭看她。
“女君要見妾,倒也不必繞這麼大的圈子。”
桓令仙怔了怔。
“袁夫人問卦,想試探妾卜得準不準,這是女君安排下的。想來,女君想問太子妃人選之事,對麼?”
桓令仙望着她,面頰漲紅。
“妾不曾……”
“那就當妾沒說,請女君切莫再追來。”
孫微說罷,作勢要走。
“王妃所言甚是!”桓令仙忽而道。她上前來,擋在孫微跟前,低聲道:“是妾唐突了王妃,還請王妃恕罪。可王妃若是知曉太子妃的人選,就告訴妾吧。若是不知道,替妾卜一卦,好麼?”
孫微不多言,只將她帶到僻靜之處,讓阿茹在外頭望風。
“這門婚事,女君有何思量?”她問道。
桓令仙低頭攪着手指:“在京中之時,太子曾與妾說,對妾有意。”
孫微並不意外。
“哦?女君如何回答?”
“妾嚇壞了,什麼話也不敢說。”
“太子有意於女君,不是好事麼?何至於嚇壞?”
桓令仙搖搖頭。
“阿姊才喜歡太子,妾不喜歡。而且那地方……”她猶豫了一下,道,“阿姊已經被害死在那裏,爲何還要妾去?就因着祖父的執念,妾不得不以身犯險麼?阿姊必定也不想我步她的後塵。”
她的神色失落:“可妾不敢說,家裏無人敢忤逆祖父,母親也是。妾讓母親向王妃打探宮裏頭的意思,母親還以爲妾急着當太子妃。妾的心思只有藏在自己心裏。”
說罷,她擡頭望着孫微,神色悽楚:“妾能求王妃一件事麼?妾這心思,只與王妃一人說過。就算王妃不願替告訴妾實情,也求王妃切莫將妾的心思告訴母親,好麼?”
“妾與女君不過萍水相逢,一應言語過耳即忘,沒什麼好告訴庾夫人的。”孫微道。
“如此。”桓令仙察覺了她的淡漠,行禮道,“多謝王妃。”
孫微看着她低頭轉身離去,悠悠道:“女君會嫁給心中所念之人。”
桓令仙的腳步定住。
她看着孫微,神色不辨喜怒:“什麼所念之人,妾何來所念之人?”
孫微不多言,只走向迴廊,頭也不回:“那就當妾什麼也沒說。”
——
“這桓女君倒是有幾分頗有幾分真性情。”回到屋子裏,阿茹道。
孫微不以爲意:“高門大戶出身之人,豈有平白無故的真性情。她那是走投無路,纔來求我。”
“王妃似乎不喜桓女君。”阿茹道。
“我不喜別人在我跟前耍小心思罷了。她攛掇着庾氏和袁氏,你以爲是因爲什麼?”
“不知。”
“她與我不熟,卻又急着問些緊要問題,自知沒有成算,所以攢了此局,投石問路。”孫微道,“若我生氣了,氣的也是庾氏和袁氏,與她無關。她仍可假裝無辜,繼續試探我。連母親和嫂嫂她也能算計,她這人能有多心善?”
“還真是。”阿茹陪着孫微入了屋子,“可她終是沒沉住氣。就算王妃不曾識破,她有求於王妃,也還是要現身的。王妃還替她卜卦做甚?”
孫微淡笑:“我亦是局中人。她越是不簡單,我便越要留幾分情面。她出身桓氏,憑着這層身份便不可小覷。興許我也有有求於她的時候。”
——
九月末,秋意初現,孫微還是來到了尋陽城。
船至城外時,天色已晚,江風起,風中透着些許寒意。
空氣的氣息微涼,與記憶全然重疊,讓孫微一時分不出前世和今生。
“王妃的臉色似乎不太好。”阿茹說罷,回船廬拿了件披風披在孫微肩上,“下船還要準備一陣子,不若先回船廬去?”
孫微沒有說話。
她望着不遠處高聳的城牆。
記得那時候,這東南的城牆是最先破的,投石打穿,屍首遍地。
殺戮之聲,猶在耳畔。
“王妃?”阿茹的聲音,將回憶打斷。
“知道了。”她轉過頭來,輕聲道,“是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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