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歸來
司馬雋的目光落在隨從手裏提着的包袱上。
“夫人又到伯悠那裏找書去了?”他問。
孫微愣了愣,心一下提起。
司馬雋認得她的字跡,若是他興起,將那包袱裏的書翻看,說不定會看出來……
不等孫微答話,庾逸已經從容地開口:“這些書,是我讓僕人去城裏尋的。剛拿過來,還來不及放下,正遇到我要送夫人回去。”
孫微看着庾逸,放下心來。
司馬雋微笑:“原來如此。伯悠還是那樣愛書。”
庾逸也微笑:“世人皆知豫章王藏書豐富,待回到建康,我只怕也要到子珩府上搜尋一番。”
“如此,我求之不得。”
庾逸看向孫微,道:“既然世子回到,在下便也放心了。當下夜深,在下不送。”
孫微莞爾:“公子請回。”
行禮之後,她跟着司馬雋,往外頭而去。
庾逸立在廊下,目送二人的背影。
“公子,起風了。”一旁的僕人提醒道。
庾逸擡頭望了望屋檐外的夜空,月色被疾行的烏雲籠罩。
——公子何不就做那支撐的直木?
“回吧。”他低聲道,轉身往屋裏去。
——
孫微下榻的小院,離得並不遠。
司馬雋送孫微回去,一路並不言語。
“世子在刺史府逗留許久,可是有什麼事?”孫微率先問道。
“無甚要事,不過許久不見,說些閒話罷了。”司馬雋道,“本來還要再坐久一下,不過,我得知了一件要緊事,就趕了回來。”
“什麼要緊事?”孫微問。
“應當說,是一個熟人來了。”
“熟人?”孫微話纔出口,忽而聽到院子裏傳來熟悉的聲音:“……阿媼這般疊衣裳,不就疊出褶子了麼?王妃可不喜歡。”
她頓住腳步,目光忽然一亮。
再看向司馬雋,只見他的脣邊浮起微笑:“州府的護衛不認得阿茹,將她擋在四方館外,阿茹只好去刺史府找鄧廉。”
孫微旋即快步走進了院子。
與分別時相較,阿茹黑了一些,顯然是這些日子四處奔波所致。
重逢之時,各是高興。
“世子說有故人來訪,我還未想到是你。”孫微拉着她的手,忙問道,“你怎會到這裏來,莫不是番禺那邊又出了什麼事?”
“不曾出什麼事,那邊順利得很,都辦妥了。”
阿茹從懷裏拿出一份文書遞給孫微。
那是南海郡簽發的過所,上頭寫着阿茹的名姓和出身,確實已經除了奴籍。
孫微放下心來,訝道:“既然都辦妥了,你又來這裏做什麼?”
阿茹笑道:“我在廣州已經沒有了親人,見得那些舊物舊地,也只落得傷心難過。思來想起,還是跟着王妃做事有意思。我打聽了世子離去的方向,就一路趕着跟來,幸好跟上了。”
“跟着我有什麼好的。”孫微訝然,“四處奔波不說,還幾次三番遇到危及性命之事。你好不容易得了安寧,就該找個地方好好待着纔是。我讓陳掌櫃給你置宅子,難道他竟忘了?”
“陳掌櫃沒忘。”阿茹忙道,“他給我置了一處宅子,房契都給我了,是我不肯待在那裏。我先前幫王妃,王妃又幫了我,早已經兩清,怎可又受功外之祿?二者,我這性情,從小就不安於室,便是有了宅子也不能安分的。再說了,我這輩子大風大浪都經歷過,先前幾番危急之事,也不曾傷我分毫,有什麼可怕?王妃就收下我吧,只當是那宅子的報酬!”
孫微看着她,心中竟有些感動。
當初她找來阿茹,不過是需要一個臂膀,二人之間的關係,說到底不過是利用和交易。
她託陳掌櫃給阿茹尋宅子,也是出於補償之心。阿茹畢竟知道自己不少祕密,讓她得到想要的,也算給這一段過往來一個善了。她以爲,上次一別,此生怕是再不會見了。
卻不想,阿茹仍願意跟着她。
阿茹嘴上說着是爲了掙報酬,孫微卻知道,她是真心想幫自己。
而自己,也確實需要一個幫手。
這些日子,阿茹不在,她着實是過得有些難。
思索了好一會,孫微看着阿茹:“你想留下,我自是願意。但你在我身邊,面上仍是侍婢,你可願意?”
“有甚不願意。”阿茹滿不在乎,“王妃反正也從不曾拿我真當侍婢。我如今一無所有,王妃就當我是爲了掙養老錢來的。”
孫微也不再推卻,笑了笑,看着她:“你父親的後事,當下如何了?”
阿茹道:“也都料理好了。當年,父親被斬時,我已經被抓了起來,所以不能替父親斂屍。此番昭雪之後,父親從前的許多舊部找到了我。原來,他們在父親行刑之後,就疏通了關係,悄悄收斂了父親的屍首下葬。我知道父親最重名節,於是重新爲父親修了墳。我在墳前告訴父親,他的冤屈已經洗清,請他安心。”
說到難過之處,阿茹的眼睛紅了。
孫微心中亦是欷歔。
上輩子,她的家人也死於非命,自是明白阿茹的苦痛。
孫微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淚,溫聲道:“你已經盡力而爲。你父親若是在天有靈,定然欣慰。只是,你才處置了那邊的事,也該好好多留些日子,多爲他掃掃墓也好。”
阿茹忙道:“我來找王妃,還有一件事。陳掌櫃有一封信,讓我交給王妃。”
“信?”
阿茹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給孫微:“他說這信十分要緊,讓我務必送到王妃手上。我原本想着直奔建康,不過見他着急的模樣,心想這信不能耽擱,這才追着王妃的蹤跡過來……”
孫微將信拆開,才掃一眼,面色就變了。
“出了什麼事?”阿茹問道。
孫微緊緊攥着信紙,只覺額頭一陣發脹。
上輩子的今年十一月,他們一家從安寧長途跋涉,到達了建康。
這輩子,她爲了阻止家人北上,費盡心思。但不僅阻止不了,竟還提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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