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爭執(上)
她一路思忖着,纔出到宮門,忽而發現司馬雋和萬壽郡主在這裏等着自己。
“太后說了什麼?”不待孫微開口,司馬雋已經上前來問道。
孫微不理他,只向萬壽郡主禮了禮:“多謝郡主幫忙解圍。”
“不過勸兩句罷了,見外的話,不必多說。”萬壽郡主沒好氣地對司馬雋道,“你爲何總是要忤逆你祖母?除了聖上,她便是一言九鼎,又是你的祖母。她連你的婚事也做不了主,還被你當衆頂撞,你教她如何想?”
司馬雋平靜地說:“別的話,我先前早已經說過了。太后仍要一意孤行,我也只好據實以告。”
萬壽郡主搖頭:“璇璣有什麼不好?還是說,你心裏有了別的女子?”
“沒有。”
萬壽郡主冷笑一聲:“那麼你究竟是不喜歡璇璣,還是不喜歡王氏?”
孫微唯恐司馬雋那又犟牛的嘴裏又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趕緊道:“世子可是太后的親孫兒,與王氏也是打斷骨頭連着筋,哪有什麼不喜歡王氏的說法?天色不早,先回去吧。”
萬壽郡主嘆口氣:“罷了,左右是你們的家事,我急什麼?今日,你二人也不必急着回去,隨我走吧。”
孫微問:“去何處?”
“自是去我家中。”萬壽郡主道,“我家那老叟,從昨日就罵世子忘恩負義,回京也不曾上門造訪。再這樣下去,我怕他又要犯病了。就勞煩你王妃和世子去看他一眼吧。”
孫微倒是正有去拜訪周昶的意思,欣然應下。
再看向司馬雋,他倒是沒有了先前那執拗的神色,並不推拒。
萬壽郡主邀孫微同乘一車,待得車馬走起,她露出些悵然之色。
“眼看入了秋,冬天又要到了。太傅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藥石不曾斷過。你不是有卜算後事的本事麼,不妨爲我算一算,太傅還有多少時日可活?”
孫微看她,心想,原來是爲了這個。
她當然是知道的。
畢竟上輩子,周昶在這個時候,已經去世了。這輩子,因得萬壽郡主找到了他,將他帶回健康好好醫治,他活到了現在。但周昶病入膏肓,只怕縱然如此,也沒多少日子了。
萬壽郡主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知事情不妙。
“說吧。都一把年紀了,不過是早走幾日晚走幾日的事,你說出來,我也好有數。”
孫微道:“度過今年冬天尚且無礙;可明年冬天極冷,太傅恐怕就難了。”
“你是說還有一年?”
孫微道:“這等事,妾也不過能知曉大概。天數常變,郡主切莫因此自苦纔是。”
萬壽郡主一時無言,片刻後,似有些不甘心:“可有什麼化解的法子?”
“郡主想必已經給太傅找了最好的郎中,已是盡了人事。”
萬壽郡主微微頷首,神色落寞,不再言語。
待到下車前,萬壽郡主對孫微囑咐道:“太傅已經這副模樣了,他要做什麼,我也不攔着。日後,你和阿雋要找太傅,光明正大上門來便是。只要太傅願意見,可暢行無阻。”
孫微愣了愣,忙道:“郡主何出此言……”
“太傅總說惦記那老宅,三不五時往哪裏跑,他以爲我會相信?不過是爲了去見你和阿雋罷了。”
事已至此,孫微也不遮掩,乾笑一聲:“原來郡主都知道。那麼郡主可知,太傅爲何見我們?”
“他既然不想教我知道,便是些我不能知道的事。既然如此,我不知道也罷。”萬壽郡主自嘲一笑,“他只剩這點時日了,想做什麼就去做吧,莫非還能把天掀了去?”
入了府中,萬壽郡主只讓管事帶司馬雋和孫微去見周昶,自己則回了內院。
周昶在書房裏等候。
幾個月不見,他又消瘦了許多。
如今,天將將涼了下來,他已經穿上了冬衣,屋子裏也生起了炭火。
他擺擺手,讓他們不必拘泥虛禮,咳了兩聲,啞聲道,“親事商議得如何?”
司馬雋道,“我不會娶王璇璣。”
周昶不緊不慢地喝一口水,待咽盡了,問道:“爲何?”
“王磡把王璇璣嫁給我,不過想在我身旁安插棋子,教我受制於他罷了。我不能應。”
“哦?”周昶看向孫微,“王妃怎麼說?”
孫微道:“王璇璣可以是王磡的棋子,但爲何不能是世子窺探王氏的眼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世子若不想一輩子爲王氏掣肘,便學會面對王氏,進而才能談與王氏一較高下。”
司馬雋看向她,皺眉道:“我與王氏,必有一戰。夫人讓我娶王氏女,是想讓她看着丈夫與手足相殘麼?我的妻子,在夫人眼裏是什麼?亦不過隨時可棄的棋子?”
這一連串發問,反而讓孫微一時語塞。
——你是孤的妻子,怎可棄你不顧……
她又想起了上輩子,司馬雋臨終的時候,對她說的話。
周昶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笑了兩聲。
他不理會司馬雋,轉而問孫微:“王妃以爲如何?”
孫微定了定神,看着司馬雋:“世子就算覺得妾冷血無情滿腹算計亦無妨,妾也還是那句話,世子應當迎娶王璇璣。”
司馬雋瞪着她。
她也瞪着司馬雋。
周昶緩緩道:“王妃何不說說理由?”
“世子去見過太子,想必都知曉了。太子要舉薦世子入內朝,眼下反對的,正是王磡。”
“那又如何?”司馬雋道,“王妃要我應下這門親事,就爲了入內朝麼?”
“世子莫非以爲入內朝不重要麼?待明年孝期滿,世子官復原職,就不得不返回江州。屆時世子遠離健康,太子便只能在朝中孤軍奮戰。世子曾說,太子是那天下苦盼的明君,爲人臣者,當全力輔佐。可如今,太子正是需要世子輔佐之時,世子卻要離京而去,難道是正道?”
她的話語擲地有聲,連周昶也忍不住頻頻點頭。
司馬雋卻道:“王妃此言差矣。內朝是王磡的地盤,在他的地盤上與他作對,豈是長久之計?他能讓我入內朝,莫非就不能將我收拾了麼?就算他不殺我,只消將我困住,我不禁失了江州,還不能在朝中立足,首尾難顧。屆時不僅幫不了太子,還自身難保。這又是哪裏來的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