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主母(下)
長公主應下。
卻聽王璇璣道:“太后,妾有一言。”
太后看向她,道:“你有何言語?”
只見王璇璣正色道:“當初,妾聽家中太后與長輩談起這門親事時,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世子乃當世英豪,名揚天下,又是太后親孫,這般夫婿,乃天下女子夢寐以求。憂的是妾雖出身王氏,卻不過蒲柳,自慚形穢,雖得太后青睞,卻恐是難攀。如今,既世子不願,妾心中縱然不捨,卻也明白,強求之下,只有一對怨侶。這般結果,不但非世子所願,亦非妾心中所願。妾既仰慕世子,便一心盼着世子過得好。若世子過得不好,妾寧願不要這婚事,請太后明鑑!”
她言語懇切,說罷,在太后面前再度跪下。
長公主在一旁看着,目光閃了閃。
太后輕輕嘆息,道:“你如此知情識禮,殊爲難得。”而後,她對司馬雋冷笑一聲,道:“你那樣狠心,人家還替你說話,也不知你是哪裏來的運氣。”
司馬雋淡淡道:“是孫兒不孝。”
嘴上這麼說着,卻一點愧疚的意思也沒有。
太后不理他,讓王璇璣起身。
“婚姻之義,乃結二姓之好。”她說,“這婚事,我既主張定下了,便不必再改。”
王璇璣臉上露出驚愕之色:“太后……”
“璇璣。”長公主微笑着打斷,“還不多謝太后?”
王璇璣不敢多說什麼,規規矩矩地叩謝太后。
只有司馬雋仍然跪着,但並不謝恩。
太后也不理他,道:“都退下吧,豫章王繼妃留下。”
衆人皆稱是,向太后行禮。
司馬雋一臉不服氣,還要說話,忽而看到孫微走到面前。
“世子不是還要去見太子麼?”孫微輕聲道,“切莫然讓太子久等了。”
笑容裏,目光殺氣騰騰,似在警告。
司馬雋定定看了她一眼,再度道:“我方纔所言,夫人切莫忘了。”
孫微不置可否,司馬雋也不好再囉嗦,只得起身而去。
——
衆人退去,殿內只剩孫微陪坐在太后旁邊。
太后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你獻來的南珠,很好。太醫也說那是上品,服用保養,乃是絕佳。”
孫微忙道:“合太后心意,妾喜不自勝。”
“蒼梧那邊,都好麼?”
“一切都好。”孫微答道,“即便有太常的人操持,世子也事事親力親爲,不敢怠慢。”
太后頷首,嘆一口氣:“一轉眼,我兒已經離世一年多了。有句話你,於你雖是不好聽,卻是事實。先王是爲了迎娶你才遭遇了那場水患,丟了性命。你當知,你入王府並非享福了,身上還有主母的擔子。我倒是沒想到,你已經到府上一年多了,阿雋竟不把你當成主母,如此無禮。”
孫微知道,太后見自己,本來就是想搬出她來打頭陣,讓司馬雋答應婚事。
不料司馬雋反將一軍,當着衆人的面,否認她是主母。
別的不說,他無論在誰面前,都是一口一個“夫人”。這在京中早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都傳成笑話了。
也正是因此,倒是給孫微卸了許多擔子。譬如這樁婚事。
方纔在太后面前,司馬雋趁早表了態,把她摘得乾乾淨淨的,讓太后知道,她說話做不得數,找她也無用。
只不過這一回,孫微不打算承司馬雋的情。
因爲她也明白,王璇璣纔是司馬雋那最佳的良配。
司馬雋興許不知道,她正是要插手他的婚事,不讓他胡來。
孫微斟酌片刻,笑道:“世子的性情,太后是知曉的。太后是他祖母,他在太后面前也難免總有些小兒心性,脾氣上來,不管不顧,更難免罔顧事實。還請太后切莫以此掛心,動怒傷身。”
太后聽出了這話裏的弦外之音,看着她:“你的意思……”
“世子對妾頗爲恭敬,素日裏,並無忤逆之事,也並不曾不拿妾當主母。”
太后頗是意外:“哦?”
“世子確實不喜歡這門婚事,方纔,他唯恐妾在太后跟前應下,纔出此下策。”
太后想了想,神色好轉了些。
“他確是多有任性之處。”她說,“我方纔還在想着,你若是在王府中連個主母也當不好,留在建康也是委屈。還不若回尋陽去,大家清靜。”
這話裏,有些威脅的意思。
孫微仍順從地笑道:“妾自當盡力替太后排憂解難。”
太后點點頭:“我知道阿雋的性子,所以今日才特地單獨讓你進宮來。罷了,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說。便如我方纔所言,這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你身爲繼妃,萬要爲阿雋着想。讓阿雋和璇璣成親,是對他好。他年輕氣盛,行事衝動。日後,你該好好勸導些纔是。”
“妾遵命。”
“還有,今日,你與璇璣也算是認識了。”太后道,“你到京中,素日也沒什麼認識的人,難免寂寞。她與你年紀相仿,又是個好說話的,正好能做個伴。日後,你二人要多來往纔是。我這話,你可明白?”
孫微自是明白。
在太后看來,司馬雋不肯答應婚事,自是因爲不喜歡王璇璣。若能讓他喜歡上王璇璣,這婚事便也就好辦了。可王璇璣是個大家閨秀,總不好讓她去與司馬雋私會。而如果孫微這豫章王繼妃出面,那就好辦多了。所謂日久生情,讓他們多見見面,喪期結束之後,司馬雋或許就從了。
“妾明白。”孫微恭維道,“太后處處爲世子考慮,用心良苦,實教妾感懷。”
太后嘆了口氣:“只盼他不負我纔是。”
說罷,她看了孫微一眼,又道:“太子前幾日還提起,說阿雋在三吳和廣州都立了大功,恰好尚書檯和中書省有些職缺,待孝期滿後,想讓他入內朝爲官。不過王僕射說,阿雋行事衝動,終究少了歷練,難爲內朝所用。你也知道,如今內朝之事,都是王僕射做主。阿雋要進去,總該經他首肯。我自是盼着阿雋能有一番作爲,他若應了這婚事,與王僕射成了一家人,一切皆順理成章。可豈料阿雋拒絕得這般乾脆。大丈夫志在天下,豈可爲眼前所困,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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