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幕 字跡 作者：未知 醫療中心的重症監護病房, 每到深夜, 消毒藥水和藥劑混合的味道瀰漫在整個走廊，像無色無質的遊魂。 這是林舒喬入院的第三天, 那天她和莫秋鏑見面後回到張凱寅教授的辦公室, 得知了糟糕的檢查結果，當天晚上就由簡晞陪着住進了病房。 次日，羅格醫生的醫療團隊回來上班，按照安全區的相關條例對林舒喬進行了“限制性”治療，並且完成了活檢穿刺，病理切片送去了聯合政府總部的實驗室，一週以後出結果。根據張教授和羅格醫生的意思，林舒喬的病症是全球第一例，也許是抗病毒治療的後遺症, 也許是x病毒產生了新一代的變異……不管是哪種，都極爲兇險。 反反覆覆地入院、出院，林舒喬已經記不得是第幾次了。她已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教授，我還能活多久？” “舒喬。”那個深沉的聲音喚着她的名字, 教授蒼老的眸子在眼前浮現，他一直在嘆氣, 說話的時候手腕擱在桌上，抑制不住地顫抖。 “最多兩週，你顱內那塊陰影會繼續擴散, 你會失去所有意識。” 林舒喬從窒息的睡夢中驚醒, 她感到身體再一次被冷汗浸透, 像是在深海中溺水，又被人打撈上來。 她奮力想要坐起來，虛軟的四肢已經使不上一絲力氣。整個病房昏暗得如同地獄，監護儀器閃着幽藍色的光。窗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暴雨，狂風沖刷的雨水順着玻璃不斷往下淌。將近二月了，山谷裏的積雪化了以後，就是一陣陣變化多端的暴雨，把搖搖欲墜的小鎮摧殘得更加不像樣。 就快要撐不住了，現在清醒的每一分鐘，她都恨不得掰成兩半來用。這幾天只要林舒喬醒着，她就會一直拿着手機和外界保持聯繫。她還在跟進莫秋鏑那邊的情況，等待秦璐少校的迴應。另一方面張凱寅教授在盡力爲她爭取延緩生命的方案，替她緊緊盯着羅格醫生那邊。簡晞也沒有閒着，她到處打聽聯盟軍的消息。每天來看林舒喬幾次，告訴她外面的情況…… 安全區的最高警戒已經解除了，生活秩序開始慢慢恢復，但是依然沒有聯盟軍部隊的消息。 誰也不知道薇安的部隊在哪裏作戰，什麼時候能回來？ 林舒喬躺在病牀上，試圖再次入睡，她的聽覺突然敏銳起來，輸液管裏滴滴答答的聲音，變成了催命的沙漏，正在倒計時……過了一會兒，她又恍恍惚惚聽見窗外好像有直升機轟鳴的聲音，引擎聲好像一直都在空中盤旋。 林舒喬努力伸出手，想要觸及窗簾外面那種幻覺一般的光芒。那是慘白的探照燈，就像薇安被直升機接走的那天晚上。她全副武裝，回頭看着自己，眼神凜冽而又不失繾綣後的溫柔。 “你和簡晞先到地下室避一避，我很快就回來。”信誓旦旦的話猶在耳邊，她卻失約了。 如果兩週以內薇安再不回來，等她再回來時，自己可能就是個活死人了。一想到那個場景，她又希望薇安別回來，永遠也別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林舒喬擠了擠疲憊的雙眼，冰冷鹹澀的液體再次滑了下來。她不能想薇安，只要一想，她就感到渾身墜痛，身體的症狀會無限放大。她知道大腦裏那個“病變”正和自己抗衡，它要吞噬這一切。 就在這時，病房外的走廊忽然傳來一陣輕不可聞的腳步聲。林舒喬反射性地攥緊了牀單，死死盯着病房的門。腳步聲近了近，她聽出來是某種矮跟的皮鞋聲。 不是薇安。她一下子鬆開了手，整個人被巨大的失落籠罩，精神狀態差極了。 很快，病房外有人刷卡，門禁解除後，那人小心翼翼地進來了，從黑暗裏探出一個輪廓。 林舒喬幽幽問道:“簡晞？是你麼？” “噓——”簡晞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打開林舒喬牀頭的一盞昏黃夜燈，年輕女孩嬌豔的臉龐有些蒼白，顯然是連續好幾個晚上沒睡好。 “是我，我把東西給你帶來了。” 林舒喬黯淡的眸亮了亮：“這麼快就買到了？” 簡晞從隨身的包裏掏出了一個牛皮筆記本，正是關於薇安母親的線索之一，唯一還沒有被破解的空白筆記本。 “你不是說這個筆記本里有隱藏的字跡麼，我跑了十家雜貨店，總算在一家回收軍用廢品的鋪子找到了莫秋鏑說的那個……”簡晞說着，把一個外形普普通通，像是黑色強光小手電筒的東西交到了林舒喬手裏。“紫外線燈，就是這個。” 林舒喬掂量着這個小小的“燈”，深吸一口氣，心情又是期待又是忐忑，複雜極了。 簡晞又拿出了一個裝置液體的藥瓶，繼續說道:“一個特殊化學藥水，一個紫外線燈，莫秋鏑說如果這兩樣搞下去還是沒有字跡的話，就真的是空白的。” ——大家當然希望牛皮筆記本里有線索，不然關於季明瑄的線索就要斷了。 林舒喬左手握着藥瓶，右手拿着紫外線燈，筆記本則擱在病牀的支架上。夜燈下的本子顯得更加古舊，像是埋葬了一段塵封已久的隱祕歲月。 不管是什麼結果，努力過了就不後悔。 “咱們試試吧。” “恩！”簡晞鄭重地點點頭：“快看看有沒有東西吧。” 像是小學生第一次做實驗，兩人緊張地湊近筆記本，林舒喬把化學液體滴在泛黃的紙張上，等它慢慢化開，紫外線燈照下去，手肘抵着病牀的支架，長久地撐着。 十分鐘過去，紙張毫無變化。 林舒喬有些難掩的失望：“似乎什麼也沒有？” 簡晞還未放棄：“老莫說，藥水點下去等個十五分鐘，還有希望。” 林舒喬不着痕跡地瞥了簡晞一眼，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她還是，沒有消息嗎？” 這個問題，她每天都要問三遍以上，每次都得到相同的答案。 “怎麼說呢，有了一個不好的消息。”簡晞眉間掠過一絲愁鬱，欲言又止地頓了頓。她有些侷促地撩了撩頭髮，最後還是決定告訴林舒喬。“你記不記得有個叫大島的日籍士兵一直在追我？我就是拜託他一直在打聽消息。現在得到的答覆就是，聯盟軍在解決了安全區外圍的感染者以後，又去了幾百公里外的一個小鎮解救倖存者。” “現在戰力不足，他們……暫時被困在那裏了。不過你別擔心，薇安那麼強，一定會回到我們身邊！” 林舒喬蹙了蹙眉，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後全都化作了一絲苦笑。眼底閃爍的淚光如星辰，就像她和薇安在野外山坡一起度過的那個星夜。 “哎！”簡晞突然大叫一聲，把她從痛苦的思念裏扯了出來，她指着筆記本的第一頁。“字跡出來了！” 林舒喬俯身去看，她緊張得手指都哆嗦起來，眼睛都要貼上去了…… 一串有些潦草的中文字，在化學藥水和紫外線燈的作用下，慢慢從一團模糊裏顯印出來： 她寫道：“親愛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是誰，當你有一天發現了我，並且一直找到這段文字的時候，請務必告訴我的女兒。我永遠愛她，勝過世間的一切。——季明瑄” ****** 距離第九安全區300公里，濃霧吞噬了又一個人類小鎮。 小鎮原本的名字已經快被遺忘了，交通路牌倒在地上，歷經了無數感染者的啃咬，半邊牌子已經埋進了土灰裏。這裏原本隸屬的地區、城市和國家，已經消失在了地圖上。 霧霾越來越嚴重，氣候變化產生的污染顆粒混合着戰鬥後的硝煙、還有房子燃燒的灰塵，讓這裏日復一日濃霧瀰漫。倖存者逃出來，還沒遇上喪屍，只呼吸一口可能就會中毒。 慘烈的戰鬥過後，一隊全身黑色作戰服的士兵，從濃霧盡頭走了出來。他們的動作非常小心，每走一步都環視四周，身上高科技的裝備好像失靈了，四周的危險只能靠肉眼判斷。這是一個與總部暫時失去聯繫的小分隊，二十個人，身後還跟着八個戴着面罩的平民，是兩個家庭的夫婦和孩子。 平民們顫顫巍巍地走着，眼神驚恐。 薇安端着槍，透過深藍色的戰盔風鏡，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廢墟。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裏轉悠多久，雖然深入各種陌生地形、拯救倖存者本來就是她多年的常態。但今天，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焦灼…… 她離開太久了，比她預估得更久，她害怕這段時間林舒喬會出事。 解決了第九安全區外圍的感染者以後，米勒上校先是命令他們追緝到那一波感染者的老巢，追着追着，又發現那些感染者朝這個平民小鎮過來了。小鎮有幸存者200多人，因爲不想去安全區，一直在這裏自給自足。眼看着感染者就要來了，米勒命令薇安把小鎮的平民救出來，同時，還要把這裏遺留的物資也帶出來。 救人是次要的，搶奪物資纔是目的吧？薇安嘲諷地想着。 幾百個特戰隊員進入小鎮以後，死的死，失散的失散，通訊基站又被誤炸了，薇安作爲長官都聯繫不上其他士兵。只能帶着二十個人到處搜索。 隊伍走着走着，突然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 衆人迅速戒備，薇安端槍上膛，眼神冷銳如鷹，四處尋找着聲音的來源。 “啊——”又是一聲尖利的慘叫，聽起來像是小孩發出的，隊伍裏的平民小孩嚇壞了，也跟着叫起來，一時間尖叫聲此起彼伏，在這個濃霧瀰漫的地方顯得格外瘮人。 “shut up！”薇安厲聲呵道，他們的叫聲會把耳目敏銳的感染者吸引過來。她仔細辨別着，最後認準了一個方向，那是一棟三層的紅漆民宅，一片黑暗的窗戶裏似乎有影子在動。 薇安立刻動身跑過去，士兵們舉着槍尾隨，衆人在三層小樓下站定，平民家長捂緊了小孩的嘴，眼神比剛纔更加惶恐，渾身都在發抖。 薇安第一個走向房門，槍口頂着門鎖。這時，屋子裏傳來了一聲聲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媽媽，媽媽……”一個幼小的孩子正在裏面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些英文單詞。 那個陌生而又敏感的稱呼，令薇安的心莫名一沉，她不再猶豫，狠狠踹開了房門…… ※※※※※※※※※※※※※※※※※※※※ 來了來了！！這麼久沒更新是因爲我又忙又懶，我懺悔~~~~~~ 每個追到這裏的老鐵都是真愛了，謝謝你們的每一個點擊。薇安掉線好幾張了，我也非常想她，寫她就不大會卡文，所以我算是提前讓她出現了。 她在小鎮的這段，原本不在計劃裏，是我昨天突然想到的。 作爲一個末世劇情文，我以後也不會寫類似的，可能別的作者也不會寫這種，所以把想到的場景都融入進去，希望給你們帶來一些獨特的東西。 下一章爭取這周內，我馬上發紅包補償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