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孤衾夢難成

作者:醉又何妨
應翩翩琢磨着將樂王這個人,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將馬車的簾子輕輕揭開一角,外面是沉沉的夜色,什麼都看不分明,但應翩翩卻敏銳地察覺到,車輪在地面上滾動的聲音變了。

  在他們回家的這一段路上,原本都是平整的官道,車輪滑過青石板的聲音是低沉而順滑的,但此時,路面上卻似乎多了一些沙子,因此出現了軋軋的碎響。

  這變化很細微,如果尋常人,或許根本就不會注意的,但對應翩翩來說,不該發生的事忽然出現了,就是變數。

  應翩翩道:“梁間。”

  幸虧梁間還在馬車外面,聞言立刻俯身過來:“少爺。”

  應翩翩淡淡地說:“我方纔在宴席上沒有喫好,想喝前面唐記賣的乳酪,你去給我買一碗過來……不,你多帶兩個人去買,讓嬤嬤和爹回去也嘗一嘗。”

  梁間答應了一聲,剛要去,又看見應翩翩從馬車中伸手出來:“給你銀子。”

  這少爺居然還想起來親自給錢了,梁間失笑,正想說自己身上有,卻見應翩翩的手伸過來,沒什麼銀兩,而是直接握住了自己的手,用力一捏。

  兩人主僕多年,早有默契,梁間心中一凜,頓時意識到應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他握住馬鞭的手微微顫抖起來,穩住語氣說道:“少爺,我拿好了。”

  他帶着幾個人,一直縱馬向前而去,應翩翩仔細聽着他們的馬蹄聲,幸好梁間等人沒有出什麼事,很快又馳了回來,對他稟報:“少爺,前面的路上有一個大坑,過不去了!”

  應翩翩沉吟道:“那麼還能怎麼走?”

  車伕從前面回過頭來,說:“少爺,若是前面不通,那就只能從右邊的巷子裏穿過去,然後順着河邊的小路走了。”

  應翩翩果斷道:“掉頭,去西廠,爹不知道路斷了,我接了他一塊回家。”

  車伕答應了一聲,利落地揚鞭掉頭,梁間說馬車上有點心,要上去幫應翩翩找來充飢,便上了馬車。

  他一上馬車之後,也顧不得別的規矩,立刻迅速解開自己的衣襟脫掉外衣,道:“少爺,咱們換一下衣服,您一會找個由頭,趕緊走吧!”

  梁間跟在應翩翩身邊多年,也能看出這件事當中的不對之處,他們多半是被什麼人給盯上了,眼下是應翩翩反應快及時掉頭,大概能將敵人的陰謀打亂一些,但不代表就脫離了危險。

  應翩翩說道:“若有危險也是衝着我來的,就算你替我坐在這裏,他們也會很快發現身份不對,把你殺掉再轉頭去追我,沒這個必要。”

  梁間急道:“爲保護少爺,奴才不怕死。您先走,去找廠公!”

  應翩翩無聲地笑了笑,說道:“你以爲我當真要去西廠嗎?我告訴你,咱們根本就到不了那裏,西廠外面的路只怕也早已被人斷了。我要往這邊走,是因爲旁邊有一處樹林,穿過去之後便能直通城郊,那將是脫身的最好地方。你做好準備。”

  梁間心頭一涼,更加覺得形勢危險,還要再說,已經被應翩翩一腳踹了下去:“聽我的吩咐就是,別在這廢話了,讓你坐我的馬車了嗎?”

  其實他方纔察覺不會之後,已經連敲了一陣系統了,只是今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系統的信號極其不佳,好半天,才終於發出了斷斷續續的提示音。

  【宿主成功取代主角“傅寒青”……必備劇情,爲父雪恥,爲國立、立、立功,少年英雄,魅力值飆升……100點,魅力等級7級……滴滴滴……】

  【警報,劇情出現重大變故,系統紊亂中……】

  【主角

  與反派魅力值已持平……滴滴滴……雙方陣營將進行正面pk賽……公平公正,不可開掛……】

  【pk賽勝利一方,可獲……終極人物待遇……】

  勉強說完之後,系統“啪”地一下,便沒了聲息。

  馬車還在骨碌碌地前行,眼看就要接近應翩翩所說的小樹林了,應翩翩從馬車的暗格中找到一柄極薄的軟鋼短匕,藏在了腰帶裏,同時佩好了佩劍,將車簾掀開。

  他隱約聽見馬車後方彷彿傳來細微的彈絃聲。

  ——多半是有人從後面追過來了,並且正在挽弓。

  應翩翩再不猶豫,猛地一按座椅借力,整個人已經撕下車簾,飛身撲出馬車。

  他將手一揮,半截車簾“唰”地一聲,朝着前面正在認真趕車的車伕砸去。

  車伕冷不防被簾子砸中了後背,“啊”一聲大叫,整個人從馬車上栽了下去,就在這個瞬間,已經有一排亂箭射向馬車,頃刻將車廂扎的如同刺蝟一般。

  這並非劫持,而是打算要命的架勢。

  與此同時,梁間已經吹響了尖銳的口哨。

  應府的護衛全都是訓練有素的,一聽示警,立刻便應聲而動,紛紛拔劍,與夜色中突然衝出來的黑影戰做一團。

  應翩翩從馬車上跳下來之後,已經迅速飛撲上前,一劍斬斷了拉馬車的繮繩,翻身上馬,低聲對馬伕扔下一句“躲在車下,趁機快走”,而後向着樹林處疾馳而去。

  那些黑衣人的目標只有他一個,原本已經自信設下天羅地網,卻沒想到應翩翩如此警覺,徹底被打亂了步調,見他竟然就這麼跑了,急忙隨後急追,卻又被應家的護衛們拼死緊緊攔住。

  應翩翩百忙之中已經看見,那些追殺他的人一個個身材高大,雖然服飾皆爲黑色,但頭上的頭髮不留鬢角,或是散着,或是編成辮子,手中拿着的也是彎刀,與中原的打扮大爲不同。

  ——這些人是故意想要扮成西戎人的模樣混淆視聽。

  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追殺他的除了傅英,怎會再有別人?

  他所有的慈祥疼愛,裝模作樣,到了這一日,終於徹底煙消雲散,露出了猙獰的真面目。

  應翩翩在黑暗中無聲地冷笑了一下。

  他的口中卻大聲說道:“你們是西戎人嗎,可知道我什麼身份?竟敢來到大穆行兇,若是兩國開戰,這樣的責任只怕你們承擔不起!”

  聽到他的話,一名已經衝到他面前的黑衣人雙眼一眯,眸中似乎閃過一絲譏笑,揮劍便嚮應翩翩刺去,以此迴應他的質問。

  應翩翩拔出佩劍架住,百忙之中還要暗暗慶幸一下,幸虧方纔在席上池簌幫他揉捏了手臂,否則他現在只怕連劍都拿不動。

  傅英倒是真的會選好時機,恰好在他精疲力竭又剛剛與西戎衝突之後,派人假扮西戎人前來刺殺,把自己撇的乾乾淨淨。

  遠處似乎有應府的護衛大叫着“少爺”,個個心急如焚,但是一時無法突破這些黑衣人的包圍。

  應翩翩架開對方的長劍之後順勢斜削,正僵持之際,忽見一道銳利的光芒飛來,竟頓時將黑衣人的腦袋悍然劈成了兩半。

  腦漿和鮮血四濺,這一幕簡直是駭人無比,那兵刃最終定在了黑衣人脖頸的骨頭上,應翩翩這纔看清,竟是一柄巨大的菜刀。

  他心中一動,擡起眼來,發現幾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人衝到了自己面前。

  一名胖和尚拔出菜刀,迅速藏在身後,急急忙忙地問道:“少主,您沒事吧?”

  來的人竟然是十八煞。

  這大出應翩翩的意料

  ,忙亂之際,他顧不上問這些人怎麼找過來的,也來不及敘舊,簡潔道:“沒事,走。”

  他雙腿一夾馬腹,已經衝了出去,十八煞護在應翩翩身側,見他沒事,又是鬆了口氣,又是高興愧疚。

  原來自從他們對傅英不相信之後,衆人商量了一番,故意裝作另有要事離開京城,又暗中潛回來,躲在應翩翩身邊,悄悄保護他。

  他們一來是害怕傅英另有圖謀,存着防範之心,二來也是心中覺得愧疚虧欠,怕應翩翩生氣,不敢靠近打擾,只想小心翼翼地爲他暗中做點什麼。

  直到今夜在前面的路上等了良久也沒有看到應翩翩的馬車,十八煞擔心起來,返回尋找,這才發現道路竟然被破壞了,他們察覺不對一路找來,幸好還算及時。

  只是劇情既然已經進展到了這樣的地步,不光是系統發佈出反派與主角陣營的pk要求,大概就連傅英自己心裏也清楚,他如今已經走投無路,這一回破釜沉舟,如果應翩翩不死,就是他傅家徹底完蛋,所以將能派出的精銳盡出。

  傅家經營多年,暗中所養的殺手也是十分厲害,源源不斷地從剛纔埋伏之處追到這裏,可見應翩翩若是毫無察覺地走了小路,恐怕今日應家所有的人都要死的屍骨無存。

  雙方廝殺的異常激烈,但十八煞終究護着應翩翩一步步突圍,向着京郊的方向避去。

  那裏有京郊大營。

  形勢似是向好,但應翩翩策馬急奔之際,心中卻掠過一個念頭:“一切會這樣順利嗎?”

  他們雙方這一場pk,怎會是如此簡單粗暴的一場武鬥?

  頭頂颯然風響,幾名伏在樹上的黑衣人飛撲而下,手中各持長鞭,纏嚮應翩翩的手腳。

  應翩翩正要抵禦,旁邊已經有幾劍寒光乍起,斬斷鞭子將他護住。

  緊接着,一名保護他的人迅速脫下身上的軟甲,爲應翩翩披上肩頭,而後在他的馬腿上抽了一鞭,低聲道:“少主,那邊路不通,請您隨我這邊走!”

  一行人護着他殺出重圍,眼前景物如飛,總算將所有的殺機都遠遠扔在了身後,而所到之處也越來越偏。

  皎白的月色當頭而落,應翩翩勒住了繮繩,藉着月光打量着身邊的幾個人。

  “少主。”

  其中一人衝着應翩翩低聲說道:“這裏還不太安全,請您跟我們來,先找個地方避一避險吧。”

  應翩翩揹着光坐在馬上,看不清楚神色,卻一動未動。

  那人心頭有些焦灼,正欲再催,忽聽對方問道:“你們是誰的人?”

  “少主,屬下乃是應將軍舊部十八煞之一,名叫……”

  應翩翩截口道:“一般人不會知道十八煞,看來你們的身份定然也跟傅家有關。”

  那人陡然收聲看向他,臉上的神色驚疑不定,宛若見鬼。

  他的同伴連忙說道:“少主,我們就是十八煞,是這次得了消息,特意來救您的。您方纔也看見了,我們殺了很多黑衣刺客,力保少主安危,我方纔還爲您擋了一劍,若是有什麼歹念,又怎會如此做呢?”

  他說着挽起袖子,果然露出了手臂上的一處刀痕。

  應翩翩冰冷的目光從那道刀痕上掃過,看不出半分動容,淡淡地說道:“傅寒青。”

  此三字出口,對面幾人都是一驚,沒想到應翩翩竟然聰慧至此。

  ——這人,難道還會讀心術不成?

  他們原本是打算把應翩翩騙走,但現在發現對方實在沒有辦法糊弄,於是一咬牙,說道:“應大人,我們確實是傅將軍的手下,您既然猜了出來,應該便也知道,

  傅將軍對您沒有惡意,請隨我們走一趟吧。”

  應翩翩並沒有配合,而是翻身下馬,找了一塊乾淨平整的石頭坐了下來,說道:“我不會跟你們走的,讓傅寒青自己來請我。”

  幾個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留着短鬚的男子明顯脾氣不好,見狀不耐煩起來,忽然抽刀,架在了應翩翩的脖子上。

  他的同伴驚呼道:“你做什麼!”

  那人皺着眉頭道:“應大人,我們本來不想這樣對你,但形勢所逼,也不得不勉強了。請你現在立刻站起身來,隨我們離開,否則我們剛纔沒救你,你也是個死,那麼還不如死在我的手下。”

  應翩翩道:“你們剛纔過來保護我,看到我的隨從了嗎?再派人去找一找。算上車伕,一共十七個人。”

  那人怒道:“你是不是沒聽見我的話!你——”

  應翩翩擡起眼來,微帶嘲意,目光清冷若寒潭秋水,傅寒青那手下一下子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像個拙劣可笑的蠢貨,不禁訕訕住口。

  “你別搞錯了。”

  應翩翩擡起食指,衝他戲謔地搖了搖:“現在是你們求我,求人的態度,可不是這樣的。”

  他兩指夾住架在自己脖頸上的劍刃,脣角微微一勾,對方頓覺劍刃上一股力道反震而來,手臂竟然一麻,再被應翩翩使巧勁一彎一擰,長劍頓時脫手落地!

  “我最後再說一遍,傅寒青要見我,就親自來請,否則免談。”

  應翩翩看也不看落到地上的長劍以及面前那幾人青白交加的臉色,閉目抱手,靠在身後的樹上,吐出一個字:

  “滾。”

  這些人算是徹底見識到了應翩翩的厲害,沒想到他臨危不懼,聰明過人,實在是威逼利誘都不可能了,以最快的速度商量了一下,悲傷地發現,似乎除了順着對方,也沒什麼好辦法。

  於是兩人離開,飛快地去稟報傅寒青。

  【系統提示,關鍵劇情任務掉落:通關任務“前男友的強取豪奪”,解鎖任務獎勵“傅英的結局”。】

  雙方pk的時候不能開啓任何外掛,系統的商店、諮詢一概不能用,不過看來隨着劇情進度的增長,該正常觸發的任務還是會照常掉落的。

  但任務是任務,可不代表他就可以因此不跟傅寒青算今天這筆賬。

  過了一會,應翩翩聽見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飛快而至,緊接着,有人跳下馬背,一步步朝着他走了過來。

  傅寒青那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阿玦。”

  應翩翩睜開了眼睛。

  “你想幹什麼?今天又是怎麼回事?”

  他冷冷地問。

  到底是多年的感情了,傅寒青似乎也預料到了應翩翩會有此問,將身邊守着的人打發了下去。

  但應翩翩從剛纔就能感覺到,周圍還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手,外圍更有追兵,想要脫身難如登天,可見傅寒青抓住了這次的機會,也是鐵了心要把自己帶走。

  甚至不惜與他父親的手下開戰。

  傅寒青在應翩翩面前單膝半跪下來,仔細地打量着他,啞聲低問道:“沒受傷嗎?”

  “傅英今天設下圈套追殺於我,你是知情還是不知?”

  應翩翩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傅寒青的話,也看不見他半跪在自己面前,卑微如同求愛的姿態,語氣中不帶絲毫感情。

  “方纔爲何不敢親自露面,沒臉見人了麼?”

  他冰冷的語氣讓傅寒青心口絞痛,因而不得不沉默了片刻,伸出手去,握住了應翩翩的一隻手,聲音中帶着難以掩飾的渴慕和傷感:“

  阿玦……”

  應翩翩將手一甩,沒有甩開,正要作色,只聽傅寒青說道:“我方纔不是故意不過來見你,而是剛剛發現前面也有……父親的伏兵,我想先在那邊開路接應,讓你及早脫險。他上次跟我保證了,以後不會再對你不利,是我心裏覺得不信,派人一直盯着,才偶然發現不對的。”

  傅寒青深吸一口氣,語氣低三下四地近乎哀求:“這些話我一個字都沒騙你,是我以前錯信他,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面前的這個傅寒青,與幾個月之前相比判若兩人,若是被他那些名門出身的朋友們看見了,只怕要驚的說不出話來。

  應翩翩的目光帶着審視打量他,漠然道:“你比他又能好到哪去?”

  “我不是要害你。”

  傅寒青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應翩翩的臉,沉聲道:“阿玦,我想把你帶走,去南邊找一處你喜歡的地方,再無紛爭擾攘,和我過一輩子。”

  雖然隱約猜到了傅寒青的目的,當這話被說出口的時候,應翩翩還是感覺到了無比的可笑。

  他問道:“什麼事都是你想怎樣就怎樣,傅寒青,你憑什麼?我他媽看你一眼就煩,你還要一輩子?你真是自私透頂!”

  傅寒青的眼神陡然黯淡,雖然猜到了應翩翩大概的反應,聽他將這話親口說出來的時候,傅寒青還是覺得心頭劇痛。

  他低聲說:“是我以前不好,但我已經變回來了。等往後,等往後咱們在一塊,我什麼都聽你的,一定不會再拂逆你半點心意。我帶你去看江南的山水風光,陪你去嘗百花樓的酒,看江陵河畔的歌舞……只要你喜歡,什麼都行……”

  傅寒青幾乎語無倫次,絞盡腦汁地想着應翩翩曾經提過的,喜歡的,卻被他一再輕忽的,一一說出來,期望能夠打動對方。

  “你腦子有病。”

  應翩翩揮開傅寒青鐵鉗一樣的大手,猛然站起身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冷冷地說道:

  “我告訴過你,現在的你在我眼中一錢不值,我不想隱居,我想要權勢地位,榮華富貴!我想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將你們這些傲慢的世家勳爵統統踩在腳底下爬不起來!我想讓世上再也無人敢對我輕鄙踐踏、欺騙利用……結果你說你要帶我走?”

  應翩翩一把將傅寒青搡開,咬牙道:“你所做的一切,對我來說,永遠都這麼噁心又多餘。”

  應翩翩用的力氣極大,竟然連傅寒青都被他推的踉蹌退後兩步,但隨即傅寒青便上前,一把安住應翩翩的肩,高聲道:“你爲了這些,死都行嗎?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鬆開!”

  “我夢到了!”

  傅寒青截口道:“我不知道那些夢到底是真是假,那我現在來問你,阿玦,你是怎麼改變的?你那晚爲什麼要去跳河?你付出了什麼代價,才從河裏上來,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

  朦朧的月光將中間隔過的歲月輕輕掩去,他英挺俊朗的面容一如當年,眼底水光閃爍,乍一看去,又宛若滿溢而出的深情。

  “如果還堅持去做你現在要做的一切,你最後會死的是嗎?命運原本註定了我們在一起,只要我們好好的,你什麼都不用再擔心。”

  應翩翩頓了頓。

  然後他說:“你想知道我爲什麼去跳河?那我告訴你。”

  他一字字地道:“因爲我就算死,都不願意做我不想做的事。”

  傅寒青猛然閉目。

  悔恨、心疼、痛楚、憤懣、不甘……那樣多的痛苦積鬱在心頭,揮之不散。

  他不想再說下去了,啞聲道:“我以後會讓你願意的。”

  “我們不說這些了好不好?當我求你,我真的喜歡你,真的不能沒有你,你是我求來的,我一定用盡全身所能待你好。”

  傅寒青聲音溫柔:“你家的公道,我給你討,你的隨從下人,我也派人去救,日後你心甘情願了,咱們再一塊回來看廠公,讓他老人家開心。可是現在該走了阿玦,一會只怕更加危險。”

  他擡手去攬應翩翩的肩,應翩翩扣住傅寒青的手腕,冷然看着他。

  傅寒青輕聲說:“要是再拖,你的那些手下,便救不過來了。”

  “啪!”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應翩翩已經一巴掌扇在了傅寒青的臉上。

  傅寒青那些在四周望風的手下們都嚇了一跳,有幾個人甚至躍了出來,緊張地望着應翩翩。

  應翩翩卻眼睛都沒眨一下,毫不停頓地甩手又是一耳光,力氣之大,將傅寒青的半邊身體都打偏了過去。

  “喂,你幹什麼?!”

  明明應翩翩纔是被抓的那個,竟然如此毫不顧忌地打人,旁邊有護衛忍不住了,大聲呵斥。

  應翩翩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眼梢一挑,十足挑釁地又是一個耳光,“啪”的脆響中,令不少人都心裏一寒。

  應翩翩收回了手,看着半邊臉都腫起來的傅寒青,什麼也沒多說,淡淡道:“走。”

  傅寒青凝視了應翩翩片刻,笑了笑,那笑容竟然很是溫情,但因爲脣齒間含了血,因而又有種森森如同癲狂般的可怖感。

  “好,咱們這就走。”他說,“往後,再也不分開了。”

  傅寒青吩咐手下的人去救應家的護衛們,自己則帶着應翩翩來到一輛馬車前,柔聲道:“你奔波了大半夜,再騎馬未免太過疲累,上去睡一覺吧,等睡醒了,咱們也就到地方了。”

  應翩翩一語未發地上了馬車,發現雖然眼下傅寒青的舉動幾乎類似於潛逃,這輛馬車依舊準備的十分寬敞舒適,簡直如同一個佈置精美的房間。

  上面甚至焚了應翩翩慣用的安神香,矮榻的被褥柔軟而蓬鬆,一套乾淨嶄新的衣裳放在旁邊。

  應翩翩從宴會上與日渥較量到現在,確實已經非常疲憊了,到了馬車中之後,渾身上下立刻涌起一股濃重的睏乏之意。

  他說道:“安神香里加了東西?”

  傅寒青道:“只是想讓你好好歇歇,不然這一路胡思亂想,馬車顛簸,也不好受。”

  馬車在樹林中骨碌碌地前行,頭頂上月亮照下來的光,忽然透過樹葉的縫隙下徹,忽而被雲彩遮的不露分毫。

  應翩翩的面容也隨之忽明忽暗,但面色沉沉,眉目緊繃,如同一尊精美絕倫但又陰鬱冷漠的白玉雕像。

  應翩翩冷冷地說道:“你做的那些夢裏,看見黎慎韞做什麼了嗎?”

  傅寒青呼吸一窒:“你說那些事,是真的……發生了?”

  應翩翩截口打斷他,面上帶了一抹嘲意:“你也是想效仿嗎?”

  傅寒青沉聲道:“我不會……我會爲你報仇。你受的委屈,我都會爲你討回來。”

  應翩翩微微眯起眼睛,嘲道:“我用得着你?馬後炮。”

  傅寒青動了下脣,應翩翩已經轉身和衣躺了下去,臥在小榻上閉了眼睛。

  過了片刻,傅寒青輕輕靠近,替他掖了掖被子,應翩翩側身背對着他而躺,由側臉、下頜至脖頸間的弧度柔美的無可挑剔,傅寒青忍不住想要伸手上去,輕輕一撫。

  應翩翩並未閃躲,只道:“滾。”

  傅寒青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這個字就像一把尖刀般

  刺進了自己的心裏。

  明明應翩翩一點反抗的舉動都沒有,如果他現在執意想要,甚至可以就在這裏得到對方,但是傅寒青的手忽然怎麼都不敢挨近分毫了。

  他覺得渾身發軟,忍不住向後坐倒在了馬車的地面上,轉頭看着應翩翩的背景。

  對方的後頸皎白如同新雪,長髮鋪在枕上,兩道支起的肩胛將後心的衣服撐起消瘦的輪廓。

  傅寒青突然覺得很想痛哭一場,這樣的場景曾經熟悉的彷彿他生活中每一個常見的瞬間,可如今他們兩人卻變成了這樣。

  他不是不知道應翩翩的憤怒和厭惡,但他還是執意要將人帶走,因爲不管出於哪種原因的考量,他的心都已經深陷泥沼,別無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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